縣衙一夜已深了此刻許文會早早睡下,而鐘玉正在衙門里安排著事情。
在鐘玉看來,雖楚軍一時不會追到這里,早做準備才是上策,這個縣令,他是不想當了,跟隨許文會跑路要緊。
這時縣衙內,大部分親兵都去休息,唯有十幾個親兵還勉強支持著,直站著魏王睡覺的門外。
鐘玉見禁衛空落,只得調了衙役來禁衛。
縣衙很小,只有咫尺之地,鐘玉自己磨著硯,正想著怎么樣和后方聯系,心中感慨不已。
想當年,王上帶著幾個房里的家仆出去,冒著生死販賣私鹽,結果成了氣候,地盤越來越大,當年可真是英才云集,智士能人輩出,可是轉眼之間…
一絲冷風透窗襲入,襲得鐘玉微微打了個寒顫,醒過神來,才準備落筆,突然之間,外面“轟”的一聲。
隨后,就是一連串的慘叫聲傳來。
怎么回事?楚草攻打進來了?
鐘玉手里的筆頓時跌落下去,濺了一身的墨點,卻是毫不理會。
“快去喚醒王上!”瞬間回神,鐘玉忙吩咐著,說完,就拔起放置佩劍就沖了出去。
涼風迎面撲來,遠一點有著喊殺聲,以及腳步聲,才走了幾步望去,只見二門就“轟”的一聲撞開,人影幢幢沖了進來。
睜眼一看,是一群殺氣騰騰的魏軍士兵,還穿著魏軍的禁軍衣服。
兵亂!
鐘玉一瞬間明白了這事,一瞬間”腦子“轟”的一聲,他立刻紅了眼,喝著:“狗賊,叛逆!”舉劍才撲了幾步”只見一個校尉猛的上前,長刀一扎,只聽“噗”的一聲,長刀就從前面直插到后面,透出血淋淋的刀尖。
鐘玉怒目而睜,還想說什么,這個校尉漫不經心的用刀一攪,頓時從鐘玉的口中,噴出了大量的鮮血和內臟碎片,向后倒去”當場斃命。
這支軍隊本是禁軍,最是精銳,縣里的衙役根本無法抵抗,只是片刻,都被殺光了”倒是原本的一些侍衛,抵抗了片刻,但是轉眼之間,也被殺光了。
…這時半夜時分,月色明亮,銀輝遍地”片刻后”皮靴踩得吱吱作響,莊統在十幾個親兵的保護下,踏步而來。
首先看見,就是全身血淋淋,被士兵按著的”正是大將曹成,后面的門開著”里面是魏王的居所,還沒有人沖進去。
莊統站在門口看了看,雙手一拱,說:“曹大將軍,別來無恙啊!”
“你這狗賊,王上對你莊家有著天大恩典,莊家又三帶家養子,竟敢興兵作亂,你怎么去面對你的祖宗!”曹成一眼看上去,破口大罵。
火把照耀下,莊統三十左右,面孔白皙,眉筆直挑起,透著一股殺氣,身穿著整齊的盔甲,聽了這話,嘴角微微翹起,露出一絲冷笑。
“天大的恩典?當初徐家三子,王上最弱,受到排擠,不得不出奔,房里奴仆二十幾個,只有我父我伯毫不遲疑跟隨王上。”
“販賣私鹽是苦差,江湖上討口飯,都是拿命來搏,風里雪里,刀里劍里,我父我伯吃了多少苦?王上能成事,里面有多少功勞?單是身上刀疤就有十三道!”
“你莊家是有功勞,可是王上待你家不薄,一門侯伯,誰比得上?”曹成嘶聲說著。
“一門侯伯?”莊統聽了,不由哈哈而笑,笑聲凜凜。
“我父率人拼死搏殺,打開鹽路,甚至攻下郡縣,可后來是怎么樣死的?區區小月縣,就能折了我父?還不是猜忌軍隊是我父一手建立?”
“我父死后,魏王就先撤了伯父的兵權,又找由頭連降我兩級,這還罷了,這些年一直在找機會殺人,我父舊部,我莊家的兄弟還有幾個?如果不是這次大敗,只怕過二年,就是伯父和我死的時候了。”
“一門侯伯?什么也沒有空爵,有任何意義?”莊統仰天大笑,笑聲里帶著悲憤,也帶著大仇將報的喜悅。
曹成不由啞口無語,他是王上親將,實際上對莊家的事,是完全知道。
王上的確有著消滅莊家的心思。
曹成實際上對莊家是有些同情,可是王上處理莊家也是迫不得已,軍隊是莊家建立,如果不加清理,以后還得了?
“請曹大將軍鑒諒,我心急要殺王上,只能稍和你說話片刻。”
笑完,莊統突然之間平靜下來,溫和盯著這位將軍,說著:“其實我也知道,任何一個處于王上地位的,都要對我莊家進行處理。”
“主弱臣強,誰能不懼,就算是我,也一樣。”“…你既然知道,就應該明白王上的苦心,王上這些年雖消減莊家,但對莊家的嫡脈,不就是沒有動嘛!以前的事都過去了,只要你能放棄這些,再次回到王上身邊,大業還可…”曹成說著。
“撲哧!”莊統看瘋子一樣看著曹成,打斷了他的話:“我還沒有發覺,你還真有這種講笑話的本事。”
只…,主弱臣強,按照王上的立場,是理所當然消滅我莊家,對此我很理解。”
“可是,理解又不是認可。”
“哪家廟里沒有冤死的鬼,哪國沒有冤死的臣子,王上如果能一直鼎盛,就算要殺我,我也只有乖乖受死,不敢絲毫反抗,說不定王上見此,還可保留我莊家一脈,甚至過個十幾年二十年,王上再回頭撫恤和恩典。”
雖然莊統不明白“平反”的這句話,但這意思古人都明白。
“可是讓我乖乖受死,只是王上有著國家之力,反抗沒有任何意義。”
“現在王上已經窮途末路,我和莊家,還可能乖乖就死嘛?”莊統看了一眼曹成,說著:“此一時,彼一時,王上毫不遲疑殺臣,我也毫不遲疑弒君嘛!”
說到這里,莊統笑了笑:“口曹大將軍,請吧,我會親斬你的頭顱,再回去殺你全家吧,你也不必有怨恨,還是這句話,此一時彼一時,如果沒有這場大敗,我想你也會奉旨殺我全家。”
“那時我也會從容帶著妻妾兒女就戮。”說到這里,莊統平靜如水。
聽了這話,曹成知道已不可挽回,生死關頭才顯英雄,舉家劫難才見胸襟,以前曹成認為,莊統不過是有點才能的一將而已。
傘日生死之間交談,胸襟器量才見顏色,這就是真正的將帥之器。
在這生死之間,曹成想起的,竟不是自己生死,而是浮現出一絲后悔一這莊家二代,都是大將之器,王上清理,是不是錯了?
轉眼一想,卻覺得,要是留下,只怕控制不住莊家。
再一想,此時再后悔又有什么意義?
曹成再也無話,挺身而跪,露出了脖子,哼出一首歌,是當地民謠。
莊統神色嚴肅,踏步上前,緩緩抽出自己長刀,雙目掃過曹成的脖子,說著:“曹大將軍,你先走一步,你的全家我隨后會送來。”
說著,長刀一閃,直直劈下,曹成的頭顱頓時斬落,一腔鮮血直噴出去,鮮血中,這頭顱滾了十幾步,才停了下來。
殺了曹成,莊統也不收刀,直直踏入里面房子。
一進去,只見徐文會已經起來,說的也是,這樣大的聲音,睡的再死也醒了,這時頑坐在東面一張椅子上。
屋子一片混亂,文本,筆硯都丟在地下,一片狼藉不堪。
貴為魏王的徐文會,這時身軀縮得很小,兩只手支著膝,頭深埋在臂間,一頭蓬亂的長發在絲絲顫抖,完全是個垮掉的人。
聽著有人進來,他抬起了頭,臉色蒼白,就和現在月光下的窗紙一樣,用呆滯的目光盯著莊統,許久才說著:“你想弒君?”
莊統看了一眼,說:“你是君,我是臣,就算降了楚王,弒君之臣的名聲實在難聽,只怕楚王都有猜忌,本不想殺你。”
“可是你殺我父親,殺我兄弟,逼迫我莊家旦夕不保。”說著,莊統偏著臉看著外面,出了一陣神,才轉過臉,說:“你無法想象,每當我的妻子和孩子在我面前時,我是怎么樣心如刀絞。”
“我這個作父親的,保不住他們啊!”
“這恨已深,不殺你如何心平,王上,曹大將軍,已經從容就戮,你也跪下伸出脖子吧!”
這話落下,房里就是一片死寂。
莊統等了片刻,看了看魂不附體的徐文會,見徐文會毫無反應,溫聲說著:“修短有數,生死在命,王上,請吧!”
徐文會聽了這句,似乎才從噩夢中驚醒,他突然之間尖叫一聲,雙手掩面呼著:“不,不…我怎么會有這個下場!”
“你不肯從容就戮,我也沒有辦法。”莊統微微笑著:“來人!
幫幫王上!”
門口涌入兩個親兵,一把按住了徐文會,逼著他跪在地上,伸出頭來…,
徐文會拼命掙扎著,突然之間“噗”的一聲,一股尿屎 惡臭就彌漫起來,讓左右兩個親兵頓時臉色一變,眼神就露出了鄙夷。
莊統默默看著,眼前這個惶恐不安,臉色蒼白,大小便失禁的男人,就是自己的主君。
當年依著主仆名分,就驅使著自己英武的父親出生入死。
又掌握著權力,自己父親和全族,生死都在這個男人一念之間,旦夕不保。
這就是權力和名分的巨大力量。
感慨聲中,長刀一閃,徐文會的頭顱,頓時滾了下來,鮮血飛濺而出,這次莊統沒有避讓,濺得一頭一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