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面聽見蹄聲由林中傳來,竟不是只得一匹馬的蹄聲,不由回頭睨了無憂一眼,“你的是母馬?”
無憂微怔,話題突然從合歡草轉到馬上,實在跳躍了些,看著他炯炯發亮的眼,懵懵的點了點頭,“有問題嗎。”
“沒問題。”他眼里帶笑,望向林子。
沒一會兒功夫,只見兩匹馬一前一后的跑了過來,鬼面的黑馬在他面前停下,親熱的往他身上蹭。
后面那匹竟是無憂的追風,無憂不由‘咦’了一聲。
鬼面眼里笑意更濃,拍拍馬脖子,“好樣的。”翻身上馬,對無憂笑道:“你的馬,怕是要給我的馬做夫人。”
無憂見追風被帶了過來,也是歡喜,正撫摸著馬頭,聽了他這話,臉上微微發燙,“路上搭個伴,未必就要做夫妻的。”
鬼面低笑出聲,深看了她一眼,一帶馬韁,“走吧。”
調轉了方向,背對著無憂,回頭過來,拋了一條黑色布帶給她,“我還有要事要辦,你趕緊著些,我送你出林,否則,你一個人走不出這林子”
無憂本想問前面是什么地方,在接下布帶的瞬間,打消了問這個問題的打算。
他既然要她蒙眼,又怎么會告訴他這是什么地方。
看了看地上的合歡草,果然如惜了了所說,合歡草密密麻麻的枝葉草刺中裹著一顆鮮紅的果實。
見他全無尋人幫忙解毒的意思,心存迷惑,難道他不怕合歡草的毒?
問道:“你以前中過這毒?”
“不曾。”
“你能解這毒?”
“不能,不過在下知道有一人可解。”
“神醫?”
“是。”
他感覺身上陣陣發熱,知道是合歡草的毒開始發作,望向天邊,雖然他的馬可以與汗血寶馬媲美,但從這里趕去神醫處,時間卻也是十分的緊迫。
偏偏無憂在這兒磨磨蹭蹭,問東問西,輕抿了唇,“姑娘,能快些嗎。”
無憂啞然,雖然不知自己從山上滾下來,是落在什么地方,但照著地頭來看,到神醫那里,除非有傳說中的汗血寶馬,看能不能賭一把,在毒發身亡前到達神醫那里。
看向鬼面的黑馬,雖然毛皮油光滑亮,看上去神武非凡,但與汗血寶匹終是粘不上半毛錢半系。
尋常的好馬,跑不到一半的路程,他也就該毒發身亡。
再說就算他及時趕到,萬一遇上神醫出去采采藥,會會相好,這一趟,他也是白跑。
合歡毒畢竟不是尋常的毒,他見她站著發愣,沒有上馬的意思,再是冷靜的人,也禁不住擰了眉頭,催道:“姑娘,可還有問題?”
她陡然回神,“男女那啥可以解,你為何不用?”
他看向她,“你知道合歡毒的解法?”
無憂點頭。
“既然如此,就該知道此毒,男女行房…非一次可解…你我各為其主,并不方便。”
“我打不過你的,如果你想用這種辦法解毒,大可把我捉了去…”
“你想我這么對你?”他失笑。
“自然不想,只是舉個例子。”無憂喉間微微噎住,如果他真象別人說的,為達目的,不擇手段,想解毒,完全可以令她中毒,再把她囚禁起來,關鍵時用上一用,直到毒性解去。
可是他卻寧肯冒險去尋神醫,那么他這個人是否真的象傳說中那樣萬惡?
他笑了,帶動馬韁,“我真要走了,如果你不同我一起離開,就在這兒等著,我尋人來領你出去。”
無憂看著他一雙長腿輕挾馬腹,當真要走,并非說笑,忙叫道:“等等。”
“還有何事?”他雖然心急,仍轉了回來。
見無憂翻身上馬,只道她要與自己一同離開。
哪知道無憂從合歡草旁邊奔過之際,突然手腕上的短刀飛出,將合歡草削斷,金絲回縮,將那株合歡草帶了回來,抓在手中。
鬼面想阻止已是來不及,看著她小手捏著半枝合歡草,手背上已被合歡刺劃傷多處,喉嚨瞬間的有些干澀,指尖發麻,“你這做什么?”
“尋個地方,算是我還你的救命之恩。”無憂口氣漫不經心,短刀剔著合歡草枝葉的手,卻微微的顫抖。
“難道姑娘不介意男女之事?”他凝看著她的眼,眸色忽閃不定。
“男歡女愛,只要愿意就可以,有何可在意的?”無憂故作輕松。
他默了下去,看著她剔著枝葉的手抖得幾次削到手指,暗嘆了口氣,總是這么心口不一,明明將男女之事看得極重,不肯輕易讓人染指。
為了不讓他有顧忌,表面上卻強裝不在乎。
這樣處處為他人著想的她,讓他感到心疼,向她靠近,“讓我來。”
“不用。”她手一抖,刀刃在指上劃過,鮮血慢慢滲出。
他眸色一冽,飛快的拉過她的受傷的手指,湊向自己的唇。
“別…手臟。”無憂的手在落崖之時便粘了他的血,后來滾滾跌跌,又沾滿了土,一雙手早臟得不成樣子。
他的唇毫無停頓,不理不忌的吮上她的手指,面具后的黑眸看進她的略為退縮的眼。
無憂呼吸一緊,定定的看著青獠鬼面后的那兩點幽黑眸子,這張鬼臉漸漸幻化成那張儒俊清雅的面龐。
初回來時,被柳條刺了手,不凡也是這么吮著她的手指,也是這樣的感覺…
鬼面見她怔怔的看著自己,神色有異,垂下眼,避開她的視線。
唇離了她的手指,拇指從她手指傷口處撫過,見不再出血,便放了開去。
順手接下她另一只手仍捏著的合歡草和短刀,只見刀光晃動,片刻間便只剩下中間的的合歡果,遞到她手中,“其實,你不必如此。”
無憂這時才將視線從他眼睛上移開,接過果子,握在手中,輕咬了咬唇,“我不方便入城。”
她是北齊的人,卻幫著長寧阻止鬼面,是大逆,一旦被人發現,必斬。
“我也見不得光。”他聲音溫和。
無憂不由的一笑出聲,他不但沒有傳說中可怕,反而讓人感到溫暖,讓她十分意外。
“走吧。”他突然伸臂過來,攬住她的腰。
無憂想避,但轉念一想,就快辦那事了,又何必再裝什么清純,僵著身子沒再動彈。
他感覺到她的躲避,攬住她的手臂,只是停了停,仍不加猶豫的將她抱上自己的馬背,環在身前懷中。
無憂感覺到他強有力的手臂,背后冰冷的鐵甲硬硬的貼著她的后背。
視線落在他受傷的手臂,“你的傷。”
“小傷,無妨。”
無憂也曾經在刀里槍里滾過來,知道那傷并不輕松,不過看著他被面具遮得嚴嚴實實的臉,卻也不敢自作主張去動他的身體。
“去哪里?”
望了一回周圍,前面桫欏林黑乎乎的,地上雖然鋪著厚厚的落葉,但到處冰渣,實在不是什么好環境。
緊皺了眉頭,雖然只是為了解毒,這樣的環境也委實糟糕了些。
“你去了便知。”
無憂將手中黑布帶揚了揚,“這個…”
“不必了,你得認清這里面的道路。下次,得你自己進來。”他低頭睨了她一眼,這毒可不是一日兩日可解。
“這到底是哪里?”
“桫欏林。”
“桫欏王的桫欏林?”
“嗯。”
“不是說,進來的人,沒有人可以活著出去。”
“是。”
“那…”無憂倒抽了口氣。
“你會是例外。”
他話落,數十條黑影如鬼魅一般不知從何處飄了出來,無聲的落在他們面前。
無憂能感覺到他們凄厲的目光全落在自己身上。
手緊攥成拳,只要對方稍稍露出動手的舉動,腕間的短刀便會發出。
他不著痕跡的按住她的手腕,無形的阻止了她隨時可發的短刀。
“從今天起,她是我的女人,我不想她在林中有任何閃失。”他的聲音不大,淡然穩沉,卻透著不容人抗拒的威嚴。
黑影們一手按在胸口,向他們鞠了個躬,飄然離去。
他們來如影子,去如風,無痕無跡。
“你就不怕我帶人進來?”無憂緊豎著耳朵聽了一陣,以自己的耳力,居聽不出任何潛伏者的存在,四下里靜得如同只得他們二人。
“除了我的女人,進來的人,都得死,你帶來的人也無例外。”最血腥,最無情的話,從他嘴中出來,卻淡的如一縷清風,自然得如同日出日落。
無憂微驚,回頭抬眼向他望去,正好觸到他向她看來目光,深幽如澗,讓她深深感覺到,他說一是一,說二是二,絕無戲言。
人命在他手中,象是最不值錢的東西。
她有過駙馬,假扮興寧,有那一堆的夫郎,卻從來沒有人宣稱,她是他的女人…
這是何等霸道的一個人,讓她心里止不住的打顫,腳底升起一股寒意。
剛才與他獨處所見,不過是他人性的一面,他還有許多不為她所知的一面,比方說外面所傳的心狠手辣,冷面冷心…
一路走下來,無憂憑著多年的訓練,雖然聽不見動靜,能感覺到林中藏匿著許許多多的隱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