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壽安居陪著老太太用完早膳,若華依舊是帶著扣兒去了香福園給大夫人請安。
一進門,卻瞧見大夫人臉色鐵青地坐在上位,掃了一眼若華,卻并不理睬她,只是冷冷看著下位上坐著的一個年輕女子。
若華上前福身請了安,大夫人沒好氣地道:“起來吧,你來得正好,也坐下吧,這大房里是該立一立規矩了,再不管束一二,只怕明日就要翻了天去了。”
若華一愣,不明白大夫人這是唱的哪一出,看看一旁,若瑤早已緊挨著大夫人在下首坐下了,她身邊還坐著個年紀不過十二三歲的男童,穿著立領杏色薄紗袍子,腰間系著扣玉環帶,頭發都束在束髻冠下,濃眉大眼,雖然形容尚小,神態之間卻已盡是頑劣之相。
那邊坐著的年輕女子也是杏臉桃腮,眉眼之間滿是風流。她笑著對若華道:“真是難得,咱們的二小姐如今倒也肯進香福園了,這倒是件頂頂稀罕之事。呦,幾日不見,二小姐越發好看了,跟那畫上的仙子一般。”
她這么當著大夫人和若瑤的面夸自己,只怕是要拿自己作伐子,若華并不搭腔,只是心里揣測道,莫非這就是那位曹姨娘,還有庶弟文博。
大夫人瞥了一眼曹姨娘,絲毫沒有理會她的話,只是冷冷道:“如今老爺公務繁忙,無法顧及府中之事,房里自然不能惹出事來,惹得老爺不痛快。”
她看了一眼下面躺在靠椅中翹著腿的文博道:“文博,你是長房唯一的子嗣,也是杜家長孫,從前曹姨娘是如何教你的,我不過問,只是現在你要有些長進!這幾日書院那邊差人來說,你整日帶著文煥逃學,還在書院里與人做賭,這成何體統!若是讓老爺知道了,看不扒了你的皮!”
曹姨娘見自己兒子被大夫人說得如此不堪,自然是不愿意了,她坐直了身子,道:“夫人,這話也不能這么說,文博他不過是個孩子,哪里知道那么多規矩,書院的先生教的不好,他自然就不愛學。老爺平日雖然待他嚴苛些,但心里還是疼他的,待他大些了,再好好與他說道理就是。”
大夫人狠狠掃視著曹姨娘,口中厲聲道:“這房里的規矩看來你是全不顧了,我說話之時是你可以插嘴的么,還文博文博的,你這是叫誰?他的名字是你可以叫的么?他是長房的嫡子,你不過是個姨娘,不要以為我讓你養了他幾年,你就不知道高低進退,今日倒要讓你知道知道規矩!”
大夫人扭頭對著門外站著的丫頭道:“去讓劉媽媽把少爺的穿的用的都搬到上房來,從今兒起,他就在上房里住了。”
曹姨娘哪里想到大夫人不說則已,一說就要動真格的,她尖叫一聲,大哭道:“誰敢,誰敢搬,文博是我的骨肉,自小就在我身邊養著的,怎么能搬到上房來,老爺他也答應了讓我照看文博的。”
大夫人冷笑一聲:“我吩咐的,怎么你還敢攔著?就是老爺回來了,我也是如此吩咐,老爺他是要個嫡親的兒子還是要個庶出的?”
曹姨娘聽大夫人如此說,早已軟在椅子里了,這才想起向她求饒:“夫人,您大人有大量,莫要難為我們母子吧,文博自來在我房里慣了的,您就讓他跟著我吧。”
大夫人更是得意,瞧了一眼那邊全然不把這出戲當回事的文博,道:“你現在有臉說這個了,你把文博教成這樣,我沒有責罰你已是留情了,從今兒起,你不必過問文博的事,好生待在你房里便是了。眼看過不了兩年就要參加秋闈了,無論如何也要中個名次才是。”
曹姨娘哭鬧了許久,終究是沒有結果,她恨起來,擦了把淚,一骨碌站起來,狠狠道:“終究是我生養的,就算是被人奪了,那也是改不了。”說著一跺腳,竟然轉身走了。
大夫人卻并沒有要人攔住她,由得她去了,自己卻是笑盈盈地看向文博道:“文博,你可愿來上房住著?”
文博竟然連連點頭,撒嬌道:“太太最疼我了,我愿意過來住。”他分明還是孩子,只是眼神里露出一絲精明,“昨日我與文煥斗蛐蛐兒,輸了一吊子錢,太太…”
夫人臉上堆滿了笑容,一疊聲地喚著人:“紫蕓快讓人拿上兩吊子錢,送少爺去二房那邊。”
文博聽了這話,差點沒蹦起來,一個勁地嚷嚷著:“快,快帶上我的蛐蛐罐,我要去找文煥斗上個三百回合。”一群人擁著文博出了房門去了。
大夫人的笑容慢慢消散開去,卻是淡淡地看了若華一眼,全然沒有打算提防她的意思,想來也是知道她如今地位尷尬,見不到杜宏昌,自然更加沒法將這些告訴他了。
若華很是識趣,起身拜倒:“夫人沒什么事的話,若華先告退了。”
大夫人笑得很冷,道:“去吧。”若華這才得以出了上房,如釋重負地回了吟華苑。
晚間,杜宏昌自京丞府回了家中。一進上房,就見文博正拿著書卷坐在下首搖頭晃腦地念著,大夫人滿眼含笑地在上位聽著,時不時讓人端上茶水,打個手巾為文博擦擦汗。
杜宏昌有些奇怪地道:“文博今日怎么在這里念書?”
大夫人嘆口氣道:“這不是前幾日書院差人來說,文博近日不似功課,整日貪玩逃學。我今日便讓人喚了她們母子過來,問了好一會,曹氏直說自己沒有教壞文博,我也是著急地緊,眼看不過兩年就要秋闈了,哪里還能再放著他玩鬧,便狠狠心留了文博在上房里,也好瞧著他念書用功。”
大老爺杜宏昌聽說文博淘氣,連書院都差人來告狀,臉上頓時滿是厲色,狠狠地看了一旁站著的文博一眼,看得他打了個哆嗦。待到聽完大夫人的話,這才點頭道:“你說的極是,文博太過頑劣,曹氏又過于縱著他,你肯看著他自然是最好的。”
大夫人又嘆口氣道:“只是曹氏她…有些想不開,只說是我搶了她兒子,今日在上房哭鬧了好一會,讓丫頭們看了笑話。”
杜宏昌臉色更是難看,他素來要臉面,如今這曹姨娘卻偏偏在上房里鬧得人盡皆知,豈不就是打了他的臉,他一揮手道:“休要理她,沒見識的婦人,就知道鬧騰。若是她敢再來吵鬧,就把她關在房里,關個幾日,讓她知道厲害。”
大夫人答應著,掩飾下了眼中的得意之色,這一次她算是拿住了曹姨娘的痛腳了,自來杜宏昌對曹氏很是看重,不僅因為她生了個兒子,還有她那媚惑的功力也很是不差,不過這一切自然都抵不過杜宏昌的臉面,如今只怕曹姨娘要失寵好一陣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