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楚華謹明里暗里對裴家不滿,宏宣帝笑了笑,對楚華謹道:“此事是朕的決斷,跟裴家無關。裴太傅先前進宮求見朕,并不是要求朕削了寧遠侯夫人的爵位,而是向朕自省,說教女無方,如今雖說除了族,再與裴家無關,可是他教女無方,難辭其咎,也是他自己錯的多,所以請旨將自己連降三極。——朕已經準了。”
楚華謹在心頭暗罵裴立省是老狐貍,居然又讓他誆進去了。可是想不出別的話轉圜過來,自己話已說出口,一時也收不回來,漲紅了臉立在那里訕了半天,才問宏宣帝:“陛下,臣府里頭不能沒有主持中饋之人啊。”
宏宣帝不以為意,對楚華謹笑道:“太夫人剛過世,你也不用急著成親。你的夫人,如今被除了族,又被奪了誥命,本應該趕出府去。可是她剛給你生了兒子,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要說這個孩子,是她被除族奪誥命之前所生,你的先夫人所出的兒子,又被你除了族。這個孩子如今也是你唯一的嫡子,朕就網開一面,給你個人情,封你的這個兒子,為寧遠侯世子。”
楚華謹被噎了個跟斗,忙無地自容地跪下哀求道:“陛下,萬萬不可”
宏宣帝裝作有些意外的樣子,問他:“這是為何?”難道這不正是這兩人心心念念想要的嗎?
楚華謹支吾了半天,也說不出口那個理由,又想到自家的爵位,還指著這個孩子,只好苦笑著道:“是臣糊涂了,其實臣求之不得。”
宏宣帝笑了笑,道:“那就這樣。你如今的夫人,還是讓她做妾算了。無族之人,就連一般平民百姓家,都是要休離或者貶做妾室的。她何德何能,能做我大齊勛貴高門的正室?——再說封她的兒子做世子,也對得起她姐姐,她以前的娘家。這個孩子,暫時就由她養著吧。到底是親生母親,肯定比別人要強些。——等太夫人孝期過了,朕給你指個繼室過來就是了。”
想到裴家終于跟寧遠侯府脫離了關系,宏宣帝心里不是一般的高興。本來還想以寧遠侯府無嫡子為理由,趁機奪了寧遠侯府的爵位,將寧遠侯府西南五萬軍戶順勢收回來的。又想到這樣做,在現在這個風尖浪口,未免顯得自己太過落井下石。這種掌軍戶的有爵人家里面,記名嫡子是不能襲爵的,這也是開國皇帝范繪則同掌軍的勛貴們達成的妥協。
還有一層,宋醫正已經給自己回報過,說寧遠侯楚華謹早在兩年前去西南做欽差的時候,就中了雷公藤之毒,這個兒子,顯然是揀的便宜兒子。只要有這個把柄在手,以后是除是留,還不是自己一句話。
另外寧遠侯府里頭的柳夢寒,應該是老寧遠侯留下的最后一個退步,如今也進了寧遠侯府。只要能將她身后的人脈勢力都挖出來,老寧遠侯楚伯贊一系,應該就全部土崩瓦解了。宏宣帝當下也樂得做人情,將寧遠侯府的水攪得更渾一些再說。
宏宣帝越想越樂,嘴角上勾的弧度也越來越深。
楚華謹不敢抬頭,自然沒有看見宏宣帝一臉愉悅的樣子,仍然悶悶不樂,訕訕地道:“陛下,臣府上丟盡了臉,實在是…”
宏宣帝想了想,這些事情,自己知道,外面的臣子不知道,確實是讓寧遠侯府很沒面子。想起大皇子,宏宣帝心下不忍,趕緊收了臉上的笑容,擺出一幅淡淡的樣子。
想起裴舒芬對皇后做得事,宏宣帝早就等著機會收拾她,遂沉吟了半晌道:“既然這樣,朕再給你一個恩典。你家里似乎還有一個庶出的妹子,老大不小了。你就將她記在太夫人名下,做了嫡女,等過了一年孝期,就送到宮里來做貴人吧。等以后生了兒子,再抬她的位份。”說得是寧遠侯府的庶女楚中玉。與其讓柳夢寒千方百計地將她自己的女兒送到宮里面,不若先讓楚中玉進宮,也好堵一睹那些人的嘴。
楚中玉今年的年歲確實不小了,雖說有京城第一美女之稱,卻一直被寧遠侯太夫人有意無意地忽視,到現在都沒有嫁出去。
聽了宏宣帝話,楚華謹倒有些意外。以前他不是沒有想過送楚中玉入宮,只是后來單先生勸他,說籠絡三個皇子最重要,他們寧遠侯府,不宜再送人入宮,所以打消了他的念頭。
只是那時候還沒有發生現在這些事情。如今看來,還是入宮的好。宮里沒有人吹枕邊風,對寧遠侯府來說,實在是太不利了。
再說,皇后所出的三位皇子已經長大了,連大公主也都大了,就算楚中玉再生,也決計威脅不了幾位皇子的地位。
既然圣上有心彌補,楚華謹便趕緊謝恩,回去府里張羅去了。
楚華謹回到府里,趕著辦了兩件事。一件是先寫信回祖籍,說是圣上的意思,要將楚中玉記在太夫人名下,充作嫡女,好入宮備選。等這件事辦完了,便在府里頭宣布,說填房夫人裴舒芬不孝不悌,難當寧遠侯夫人一位,要將她貶作第五房妾室,搬出正院中瀾院。
裴舒芬從那天聽了圣旨,褫奪了她寧遠侯夫人的誥命,便如五雷轟頂一般,打擊得她夠嗆,在床上躺了好幾天。
這幾天,楚華謹就沒有踏足中瀾院一步。
過了幾天,裴舒芬斷斷續續地聽說,侯爺要將庶妹楚中玉記在太夫人名下,充作嫡女,入宮待選,還覺得奇怪。——圣上怎么突然想起要讓楚中玉入宮?難道忘了楚中玉還要給太夫人守孝?
結果桐云對她說,按大齊律,三小姐入宮,是伴駕。在家守孝的日子,不用三年這么久,一年就夠了。一年之后,她就能入宮做貴人去了。
裴舒芬便在屋里琢磨,要起身去看看楚中玉。那三位皇子跟自己不親,可得好好籠絡楚中玉。等她生了兒子,也好幫扶自己的兒子一把。
誰知裴舒芬還沒有起身,楚華謹已經帶了一幫子婆子進來,對躺在床上的裴舒芬道:“你如今已經不是夫人了,還是搬出去,住到春戊院去吧。”說著,將那些貶裴舒芬做妾的話,又當著眾人的面說了一遍。
春戊院還是楚華謹以前的通房桐雪住過的院子。桐雪是先夫人裴舒凡當年的陪嫁丫鬟。裴舒凡活著的時候,主動給她抬了房,讓她去伺候楚華謹,后來桐雪有了身孕,便做了姨娘,有了單獨的院子。
可是桐雪的孩子沒有生下來,她自己后來也是死在那個院子里的。
這些事情過去好幾年了,裴舒芬一想起那時候的事,還心有余悸。
還以為楚華謹會看在自己剛生的兒子和幾年的情分上面,對自己網開一面,多有憐惜。誰知他居然一點都不顧惜自己這么些年對他的扶持,自己剛沒了娘家,就將自己貶為妾室 裴舒芬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哭著問楚華謹:“侯爺,妾身做錯了什么?——我們的孩子怎么辦?他才滿月啊,侯爺就忍心讓他成為庶子?”提醒楚華謹,自己的兒子,是楚華謹唯一的嫡子。
楚華謹冷笑一聲,道:“他當然還是我的嫡子,只是他的娘不爭氣,怪得了誰?”說著,對自己帶來的人吩咐道:“請芬姨娘出去。除了她的陪嫁,余下的東西一律留在正房,不能帶走”
裴舒芬嚎啕大哭,從床上起身,拉著楚華謹的腿苦苦哀求,道:“妾身這些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侯爺怎么忍心?”
楚華謹低頭看著裴舒芬變了樣的身形,盡有的一點點憐惜也消失了,伸出一腳將她踹倒在地,道:“我也不是絕情之人。這樣,你自己收拾,除了這屋里的家私,別的,你想帶走,就帶走吧。”想到裴舒芬還要親自撫養兒子,把她刮得精光,好像也不太好。
裴舒芬大叫道:“侯爺這么絕情,我就算是一頭撞死也不會離了這里”
楚華謹回頭問她:“你是想被趕出去?還是去做妾室?——只有這兩條路,你選哪條?”
裴舒芬氣得從地上站起來,低吼道:“我大哥是首輔,他不會讓你這樣作踐我”
楚華謹嗤笑一聲,道:“你大哥?——你哪里來的大哥?你醒醒吧,已經是除了族了,還做白日大夢呢我真是瞎了眼,怎么挑了你這個毒婦做填房”
裴舒芬哇地一聲,吐出一口血,指著楚華謹道:“沒有我,你早就…還輪到你在這里耀武揚威”此時裴舒芬深恨自己沒有當機立斷,生了兒子之后,就該一碗藥將楚華謹毒死算了,也省得被他作踐成妾室。
楚華謹聽著裴舒芬話里有話,斜了眼問她:“你什么意思?”
裴舒芬自知失言,恨恨地道:“妾身是給娘送過終的人,如今又無娘家,侯爺不能休了妾身”
楚華謹有些失望,不屑地拂袖轉身道:“所以我沒有休你,不過是貶你為妾室而已。”
裴舒芬還想再求情,可是楚華謹已經轉身離去。
楚華謹帶來的婆子丫鬟可沒有那么好說話,兩人走上前道:“芬姨娘,這就收拾東西去春戊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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