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裴舒芬的話,裴立省大怒,指著她道:“你穿著一品夫人的朝服,跪在我家門前,現在反倒說我們為難你!真是不知所謂!”說著,拂袖轉身而去,吩咐人道:“備車!我要進宮面圣!”
裴舒芬吃了一驚,不知裴立省要進宮做什么,在后面緊追了幾步,哀哀地苦求道:“爹爹,女兒真的知錯了。女兒現在就回去求侯爺,讓益兒和謙謙回到楚家族譜上。”
裴立省也吃了一驚,忙轉身阻止她道:“不必了。益兒和謙謙已經入了我們裴家的族譜,是我們裴家大房的人。”頓了頓,又道:“再說,除族一事,事關重大,可不是你說除就除,說回就回的。我看你還是好好回去,想想以后的日子該怎么過吧。”
裴家的車夫趕了車過來,裴立省上了車,吩咐道:“進宮!”
看著裴立省坐著車往宮里的方向去了,裴舒芬心慌意亂,不知圣上會如何處置自己,再看看周圍人鄙夷的目光,對出了這個餿主意的桐云氣得要死,回身給了她一個耳光,咬牙切齒地道:“都是你這個賤婢出得好主意!——回府!”說著,回身上了車,回寧遠侯府去了。
這一夜,裴舒芬夜不能寐,在床上翻來覆去地想了一夜,也不知該怎么辦。她回來之后,查遍了大齊朝的律例史書,也沒有見過出嫁女被除族一事。——原來自己不知不覺間,做了大齊朝第一個被除族的出嫁女!
方姨娘這一夜也沒有怎么睡。
楚華謹喝得過了,晚上又吐了一次,鬧騰了半天。
方姨娘服侍著他漱了口,又換了衣裳被褥,服侍他睡下。自己就在楚華謹的腳邊蜷縮著睡了一夜。
楚華謹一夜醒來,清醒了大半,想起昨天自己醉后說得話,悚然而驚,恨不得立時殺人滅口。可是起身一看,方姨娘蜷著身子睡在他腳邊,臉色蒼白,眼角似乎還有淚痕,又怔住了。——也許月眉是可以信賴的?
楚華謹心里忐忑不安,叫醒了方姨娘,問她:“你怎么不回內院去睡?這里晚上涼,凍壞了就不好了。”
方姨娘被叫醒了,睜開眼便看見楚華謹坐在床頭,面無表情地看著自己。趕緊從床上爬起來,順手捋了捋頭發,含笑跟楚華謹打招呼:“侯爺早。侯爺好些了吧?昨兒醉成那樣,害妾身擔心了一晚上。”
說著,方姨娘起身,去外間傳了婆子打水過來給侯爺洗漱。
楚華謹悶著沒有說話,任方姨娘服侍他洗漱好了,又換了件玉白色的圓領通身蟒衣,前胸和后背都繡著暗金絲藻葉紋,素雅又貴氣。
外面的婆子又拎了食盒,送了早飯過來。
楚華謹看見滿桌子的菜,一點胃口都沒有,道:“早飯不拘吃什么罷了,做這么多,看得讓人心煩。”說著,拿筷子夾了些素餡兒的鍋貼吃了,便放了筷子,讓人都收走。
方姨娘跟著喝了一碗粥,挑了兩個雞油松穰卷吃了。
婆子見兩位主子吃完了,忙上來將剩下的早飯揀到食盒里去。
方姨娘便道:“你們分著吃了吧。扔了怪可惜的。”
那婆子忙笑著奉承方姨娘:“姨娘真是仁厚。這些人都等著散于他們吃呢。”主子不發話,當然是不敢吃的。
方姨娘點點頭,親自給楚華謹沏了茶過來。
楚華謹喝完茶,帶著方姨娘來到書房,問她:“昨兒的話,你可都聽見了?”
方姨娘坦然地點點頭,道:“侯爺說得是醉話,當不得真的。妾身曉得厲害。”
楚華謹嘆了口氣,拉了方姨娘的手,摩索了幾下,有些躊躇地道:“我心煩得很,陪我坐一會兒。”
方姨娘柔順地坐到了楚華謹身邊。
楚華謹一向喜愛方姨娘柔媚,他的書房又不是別人能進來的,便拉了方姨娘到身邊,手順勢就伸到她的衣襟里面揉捏了幾下。
方姨娘不好意思地扭了扭,道:“侯爺,大白天的…”
楚華謹苦笑一下,又重重地捏了一把,對方姨娘道:“你看,就算是你在我身邊,我也是不行了。——從此以后,我大概就是個廢人了。”很是心灰意冷的樣子。
方姨娘不信,手輕輕地伸到楚華謹的袍子里面碰了一下,果然見侯爺那里軟綿綿的,不像以前,略碰一碰自己,馬上就硬的不行。
難道侯爺真的是中了那什么雷公藤的毒?!
“侯爺,妾身以前也聽人說過,雷公藤此毒怪異,雖不利子嗣,但是于房事無礙的。——侯爺如今連房事上都沒有興致,是不是這毒其實跟雷公藤無關?”方姨娘小心翼翼地提醒了一句。
楚華謹心里一動,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單先生淡然的眸子,再看看自己底下,還是無動于衷的樣子,遂嘆了一口氣,道:“你不知道,雷公藤的毒,若是中得量不大,自然于房事無礙。若是…如我這樣,估計是連房事都不行了。”
方姨娘倒是不計較這些。她跟了楚華謹這么多年,對那種事也是趨奉他居多,自己并沒有得了多少趣味,如果楚華謹不行了,她倒是更高興些…
當然,這些話是肯定不能說的。
方姨娘想了想,便勸道:“侯爺的身子自然要緊。不過妾身記得,侯爺從西南回來之后,就只在夫人那里歇過。可見侯爺不是不能,而是要看人的。——妾身不是那牌面上的人,不能跟夫人爭風,侯爺若是能跟夫人一起,還是多去看看夫人吧。”
楚華謹哼了一聲,惡狠狠地道:“這個賤人!真是膽大包天,居然敢偷人!”
方姨娘急忙捂了楚華謹的嘴,道:“侯爺別這么說。依妾身看,此事有誤會。夫人那邊,妾身覺得,這樣深宅大院里住著,想偷人也是不容易的。侯爺仔細想想,是不是這個理兒?”
楚華謹也有些疑惑。
裴舒芬的兒子,剛生得時候,楚華謹也見過幾次,覺得跟楚謙益小時候很是相像。若是偷人所生,怎么會跟自己和楚謙益都這么像呢?難道因為她和裴舒凡是親姐妹…?
只是從宋醫正所說的那些癥狀來看,自己的確是從西南回來之后,就斷斷續續有了那些癥狀,后來求醫問藥,倒是好過一陣子。
不知道有沒有可能,自己的病緩和過一陣子,所以才生了裴舒芬的那個兒子?
如今這個孩子到底是自己的,還是野種,倒是真的很難斷定。
楚華謹想來想去,腦子里亂成一鍋粥,很是心煩。
方姨娘正要再勸,外面有人過來急著回話,道:“回稟侯爺,圣上派內侍傳旨了!”
楚華謹大驚失色,趕緊換了朝服,過來接旨。
來到接旨的地方,裴舒芬也到了,穿著一身一品夫人的朝服,臉色很不好看。
楚華謹許多天沒有見過裴舒芬了,如今一看,嚇了一大跳,怎么胖成這個樣子?若不是認得出她的那雙大大的杏眼,他都差一點認不出她是誰了。
“寧遠侯及其夫人接旨!”傳旨的內侍見人都到齊了,大聲宣起旨來。
聽完圣上的旨意,裴舒芬頓時暈倒在地。
楚華謹的臉色也很不好看,命人將裴舒芬扶起來,抬回中瀾院去,一邊對傳旨的內侍問道:“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無緣無故,就褫奪了裴舒芬一品侯夫人的誥命?
那位內侍訕訕地笑道:“寧遠侯,這也關系到朝廷的體面。——圣上說,大齊朝立國三百年來,還沒有被除了族的人做過朝廷的官兒。一品侯夫人也是朝廷的爵位,咱丟不起這人啊。”又悄悄地提醒楚華謹:“裴太傅剛剛進宮面了圣,緊接著圣上就下了這旨意…”內侍是什么意思,再明白不過了。
楚華謹抿了抿嘴,對裴立省這樣趕盡殺絕,心頭暗恨,對內侍抱怨道:“那我們怎么辦?寧遠侯府總不能沒有侯夫人。”
那內侍看了看裴舒芬遠去的方向,笑了笑,道:“侯爺,該怎么做,不用灑家提醒您了吧?——雖說是剛生了兒子,可是侯爺兒子也多,也不差這一個。”
可是襲爵,卻只能是嫡子。就算是野種,他也得護住這個孩子。也許不是…?
楚華謹抱著萬中無一的一線希望,看著內侍含笑的眼睛,終于有了主意,道:“多謝提醒。”說著,命人送上一個沉甸甸的荷包,送走了傳旨的內侍。
楚華謹琢磨一番,還是進宮一趟,探探圣上的口風才是。
來到宮里,宏宣帝在養心殿見了楚華謹,問他道:“怎么?對朕的旨意不滿?——朕也是為你好。這樣除了族的婦人,你不嫌丟人,朕還嫌丟人呢。你妹妹若是活著,肯定也會同意朕的旨意。”
楚華謹低垂著頭,恨恨地道:“陛下,內子的娘家,也太過了。裴家仗著自己是首輔之家,對臣府上多方羞辱,其實也是羞辱的先皇后,還有三位皇子,甚至包括圣上。”
宏宣帝意外地抬頭,飛快地瞥了楚華謹一眼。——這一次的眼藥,上得很到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