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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八 回 司空摘星

第八回司空摘星  狗肉已賣完了,沒有狗肉。可是他們并不在乎!

  他們要吃的本來就不是狗肉,而是那種比狗肉更令人全身發熱的熱情,用這種熱情來下酒,世上絕沒有任何東西能比得上。

  何況日出的時候,還有人用快馬追上了他們,送來了一封信。

  霍天青的信:

  朝朝有日出,今日之約,又何妨改為明日之明日。

  人不負我,我又怎能負人?

  金鵬舊債,隨時可清,公主再來時,即弟遠游日也,盛極一時之珠光寶氣,已成為明日之黃花,

  是以照耀千古者,惟義氣二字而已。

  天青再拜。

  就憑這封信,已足下酒百斗,沉醉三日,何況還有那連暴雨都澆不冷的熱情。

  暴雨。雨正午才開始下的,正午時人已醉了——不醉無歸,醉了才走的。

  陸小鳳將醉未醉,似醉非醉,仿佛連自己都分不清自己是醉是醒?正面對著窗外的頃盆大雨,呆呆的出神。

  丹鳳公主看著他,忽然道:“你若不走,那些人難道真的全都會死在那里?”

  陸小鳳沉默了很久,才緩緩的道:“你懂不懂得‘有所不為,有所必為’這兩句話的意思?”

  丹鳳公主道:“我當然懂,這意思就是說,有些事你若是認為不該去做,無論別人怎么樣威逼利誘,甚至還用刀架在你脖子上,你也絕不要去做,若是你認為應該去做的事,就真要你拋頭顱,灑熱血,你也非去做不可。”

  陸小鳳點了點頭,道:“正因為如此,所以才會有人舍命全義,也有人拿八十三斤重的大鐵椎,搏殺暴君。”

  丹鳳公主搶著道:“也正因為如此,所以霍天青才會以死報閻鐵珊,山西雁和那些賣包子和饅頭的,才會不惜為霍天青賣命。”

  陸小鳳道:“不管他們是干什么的,只要能做到這兩句話,就已不負‘俠義’二字。”

  丹鳳公主輕輕嘆息,道:“可是放眼天下,又有幾個人真能不負這‘俠義’二字?”

  花滿樓手持酒杯,曼聲低吟:“盛極一時之珠光寶氣,已成明日黃花,是以照耀千古者,惟‘義氣’二字而已…好一個霍天青,我竟幾乎小看了他,當浮一大白。”他真的舉杯一飲而盡,仿佛也有些醉了,喃喃道:“只可惜那蘇少英,他本也是個好男兒,他本不該死的,本不該死的…”

  他聲音越說越低,伏在桌上,竟似睡著了。

  丹鳳公主悄悄的走到窗口,悄悄的拉起了陸小鳳,柔聲道:“你還在生我的氣?”

  陸小鳳道:“我幾時生過你的氣?”

  丹鳳公主嫣然一笑,垂下了頭,悄悄的問道:“今天你還怕弄錯人么?”

  她的呼吸輕柔,指尖仿佛在輕輕顫抖,她的頭發帶著比鮮花更芬芳的香氣。

  陸小鳳也許是個君子,也許不是,但他的確是個男人,是個已有了七八分醉意的男人。

  窗外暴雨如注,就仿佛是一道道密密的珠簾,隔斷了行路的人,也隔斷了行人的路。

  屋子里幽靜昏黯,宛如黃昏,從后面一扇開著的門看進去,可以看見一張新換過被單的床。

  陸小鳳忽然發現心跳得很厲害,忽然發現上官丹鳳的心也跳得很厲害,他問:“你的心在跳?”

  “比比看,誰的心跳得快?”

  “怎么比?”

  “我摸摸你的心,你摸摸我的…”

  突然間,密如萬馬奔騰的雨聲中,傳來了一陣密如雨點般的馬蹄聲,十余騎快馬,冒著暴雨急馳而來,沖過了這荒村小店。

  馬上人一色青柴衣、白笠帽,經過他們的窗口時,突然一起揮手,只聽“颼,颼,颼”,一連串風聲,比雨點更密,比馬蹄更急,數十道烏光,有的穿窗而入,有的打在外面的墻上。

  陸小鳳側身,已拉著丹鳳公主躲到窗后。

  伏在桌上的花滿樓卻已霍然長身而起,失聲道:“硝磺霹靂彈。”

  五個字還沒有說完,只聽“蓬”的一聲,窗里窗外,被烏光擊中的地方,已同時冒起了數尺高的火焰,赤紅中帶著慘碧色的火焰。

  陸小鳳變色道:“你們先沖出去,我去救趙大麻子。”

  趙大麻子已睡了,他們剛才還聽見他的鼾聲。

  但火焰竟霎眼間就已將門戶堵死,連外面的墻都已燃燒起來,連暴雨都打不滅。

  花滿樓拉著上官丹鳳沖出去,那十余騎已飛馳而過,去得很遠了,馬上人一起縱聲狂笑,還有人在放聲大呼:“陸小鳳,這只不過是給你個小小的教訓,若再不識相,就叫你死無葬身之地!”

  幾句話說完,人馬都已被珠簾般的雨簾隔斷,漸漸不能分辨。

  再回頭,趙大麻子的小店也已完全被火焰吞沒,哪里還看得見陸小鳳?

  上官丹鳳咬了咬牙道:“你在這里等,我進去找他。”

  花滿樓道:“你若再進去,就出不來了。”

  上官丹鳳道:“可是他…”

  花滿樓笑了笑,道:“他可以出來,比這再大的火,都沒有燒死他。”

  他全身都已濕透,但臉色卻還是很平靜。

  就在這時,遠處突然響起一陣慘呼,呼聲慘厲,就好像是一群被困死了的野獸發出來的,但卻很短促。呼聲一發即止,卻又有馬群的驚嘶。

  上官丹鳳動容道:“難道剛才那些人現在也已遭了別人的毒手?”

  突然間,又是“轟”的一響,燃燒著的房子突然被撞破個大洞,一個人從里面飛出,就像是一團燃燒著的火焰,在雨中凌空一個跟斗,撲到地上,就地滾了滾,滾滅了身上的火,衣服上、頭發上,都已被燒焦了七八處,可是他一點也不在乎,又一滾,就站了起來,正是陸小鳳。

  上官丹鳳吐出口氣,喃喃道:“看來這個人的確是燒不死的!”

  陸小鳳笑道:“要燒死我倒的確不容易。”他雖然還在笑,一臉卻已被熏黑了。

  上官丹鳳看著他的臉,忽然一笑,道:“可是你本來有四條眉毛的,現在卻幾乎連一條眉毛都沒有了。”

  陸小鳳淡淡道:“眉毛就算被燒光了,也還可以再長,可惜的是那幾壇子酒…”

  花滿樓忽然打斷了他的話,問道:“趙大麻子呢?”

  陸小鳳道:“不知道。”

  花滿樓道:“他不在里面?”

  陸小鳳道:“不在。”

  上官丹鳳變色道:“他難道也是青衣樓的?難道早就跟那些人串通好了?否則他們又怎會知道你在這里?”她恨恨的接著道:“你冒險去救他,連眉毛都幾乎被燒光,他卻是這么樣一個人。”

  陸小鳳道:“我只知道他狗肉燒得最好。”

  上官丹鳳道:“別的你全不知道?”

  陸小鳳道:“別的我全不知道。”

  上官丹鳳看著他,忍不住嘆了一口氣,喃喃地說道:“為什么別人都說他有兩個腦袋,我看他簡直…”她的聲音突然停頓,因為她又看見一個人從暴雨中大踏步而來。

  一個身材很魁梧的人,頭上戴著個斗笠,肩上扛著根竹竿,竹竿上還挑著一串亂七八糟的東西,她也看不清是什么,但她卻已看清了這個人正是趙大麻子。

  陸小鳳笑了,悠然道:“你不能對任何人都沒有信心的,這世上的壞人也許并沒有你想像中那么多,畢竟總還有…”

  他的聲音也突然停頓,因為他已看清楚趙大麻子竹竿挑著的,竟是一串手,人的手!血漬雖已被暴雨沖干凈,卻顯然是剛從別人腕子上割下來的,十三四只手用一條褲帶綁住,吊在竹竿上。

  趙大麻子的褲帶上,赫然正插著一把刀,殺狗的刀。

  陸小鳳吃驚的看著他,道:“原來你不但會殺狗,還會殺人。”

  趙大麻子咧著嘴一笑,道:“我不會殺狗,我只殺過人。”

  陸小鳳又看了他半天,才嘆口氣道:“你不是趙大麻子!”

  這人笑道:“誰說我是趙大麻子的?”

  他笑的時候,除了一張大嘴咧開了之外,臉上并沒有別的表情。

  陸小鳳道:“你是誰?”

  這人的眼睛閃著光,道:“連你都認不出我是誰,看來我易容的本事縱然還是不能算天下第一,也差不多了。”

  陸小鳳盯著他,忽然也笑了笑,道:“可是你翻跟斗的本事卻不行…”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上官丹風已大聲道:“這人就是你剛才說的那個小偷?”

  這人嘆了口氣,道:“不錯,我就是跟他比過翻跟斗的司空摘星,但卻不是小偷,是大偷。”

  上官丹鳳嫣然道:“我知道,你不但是大偷,而且還是偷王之王,偷盡天下無敵手。”

  司空摘星挺了挺胸,道:“這一點我倒不敢妄自菲薄,若論偷的本事,連陸小鳳都不敢跟我一較高低,還有誰能比得上我?”

  上官丹鳳道:“你什么人不好扮,為什么要扮成個殺狗的麻子?”

  司空摘星笑道:“這點你就不懂了,扮成麻子,才不容易被人看破。”

  上官丹鳳道:“為什么?”

  司空摘星道:“你幾時見過有人瞪著大麻子的臉左看右看的?”

  上官丹鳳也笑了,道:“看來易容這門功夫的學問也不小。”

  司空摘星道:“的確不小。”

  陸小鳳皺眉道:“你幾時到關中來的?”

  司空摘星道:“前兩天。”

  陸小鳳道:“來干什么?”

  司空摘星道:“來等你!”

  陸小鳳道:“等我?”

  司空摘星道:“因為你要去找閻老板,這里正好是你必經之路,何況,你既然已到太原附近來了,總免不了要吃一頓趙大麻子燉的狗肉。”

  他嘆了口氣,又道:“連我都不能不承認,他燉的狗肉,的確沒有人能比得上。”

  陸小鳳道:“就因為你生怕我吃出味道不對,露出馬腳來,所以才說狗肉賣完了?”

  司空摘星大笑,道:“不管怎么樣,這次我總算騙過了你這個機靈鬼。”

  陸小鳳道:“你在這里等我于什么?”

  司空摘星道:“我這個人還會干什么?”

  陸小鳳道:“你難道想偷到我身上的東西?”

  司空摘星傲然道:“只要你能說得出來,我什么都偷。”

  陸小鳳道:“你想偷我的什么?”

  司空摘星道:“你一定要我說?”

  陸小鳳淡淡道:“你若不敢說,我也不勉強。”

  司空摘星瞪眼道:“我為什么不敢說?”

  上官丹鳳忍不住問道:“你究竟想偷什么?”

  司空摘星道:“偷你。”

  上官丹鳳瞪大了眼睛,呆住。

  司空摘星道:“有人出二十萬兩銀子,要我把你偷走。”

  上官丹鳳道:“想不到我居然還值二十萬兩銀子…”這句話沒說完,她自己的臉色已通紅。

  司空摘星道:“只不過那個人要我偷你走,倒并不是你想的那種用意。”

  上官丹鳳紅著臉,忍不住大聲道:“你怎么知道我想的是哪種用意?”

  司空摘星眨了眨眼,不說話了。

  上官丹鳳道:“那個人又是什么用意?他究竟是誰?”

  司空摘星還是不開口。

  陸小鳳嘆道:“他不會的,干他這行的若是泄漏了主顧的秘密,下次還有誰敢上他的門?”

  上官丹鳳道:“小偷還有主顧上門去找他?”

  陸小鳳道:“我早就說過,他這小偷與眾不同,他從不偷值錢的東西。”

  司空摘星道:“但是我也要吃飯。”

  陸小鳳道:“不但要吃飯,還要喝酒,喝好酒。”

  司空摘星道:“所以只有在別人肯出大價錢來請我偷的時候,我才偷。”

  陸小鳳道:“只不過能出得起錢請你偷的人并不多。”

  司空摘星道:“的確不多。”

  陸小鳳道:“所以你縱然不說,我也知道這次是誰找你來了。”

  司空摘星道:“你知道是你的事,我不說是我的事。”

  陸小鳳道:“不管我知不知道,你反正都不說。”

  司空摘星道:“對了。”

  陸小鳳道:“可是你現在為什么又改變了主意,將這秘密告訴了我?”

  司空摘星嘆道:“你冒險到火里去救我,差點把眉毛都燒光了,我怎么還好意思偷你的朋友?”

  陸小鳳道:“看來你這人倒還是‘盜亦有道’。”

  司空摘星道:“你又說對了。”

  上官丹鳳忍不住大聲道:“你若好意思,難道就真的能把我偷走?”

  司空摘星傲然道:“莫忘記我是偷王之王,天下還沒有什么是我偷不到的。”

  上官丹鳳冷笑道:“我倒要聽聽你準備怎么偷法?”

  司空摘星道:“你有沒有聽說過賣膏藥的肯將他們獨門秘方告訴別人?”

  上官丹鳳道:“沒有。”

  司空摘星悠然道:“這也是我的獨門秘方,所以我也不能告訴你。”

  上官丹鳳瞪著他,忽然道:“十個麻子九個怪,我看你本來也是麻子!”

  司空摘星瞪眼道:“誰說的?”

  上官丹鳳道:“我說的,要不然你就把你這張麻面卷起來,讓我看看你本來是什么樣子!”

  司空摘星道:“那可不行。”

  上官丹鳳道:“為什么不行?”

  司空摘星道:“你若萬一看上了我,陸小風豈非又要跟我比翻跟斗了?那次已經把我翻得頭暈腦脹,第二次我可再也不敢領教。”

  上官丹鳳紅起了臉,卻又忍不住“噗哧”笑了。

  陸小鳳道:“這些手是什么人的?”

  司空摘星道:“那些放火燒房的人。”

  陸小鳳道:“你追上他們了?”

  司空摘星道:“我既然已扮成了趙大麻子,有人來放火燒他的房子,我當然要替他出氣。”

  上官丹鳳道:“所以你就砍下他們的手,叫他們以后再也不能燒別人的房子。”

  司空摘星道:“我準備把他們那十幾匹馬賣了,賠償趙大麻子。”

  陸小鳳道:“他們的人呢?”

  司空摘星道:“還在那邊的樹林里,我特地留給你的。”

  陸小鳳道:“留給我干什么?”

  司空摘星道:“他們要燒死你,你難道不想問問他們的來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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