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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七 回 市井七俠

第七回市井七俠  月夜,上弦月。還未到子時,距離日出最少還有三個時辰。

  陸小鳳已回到客棧,在房里叫了一桌子好酒好菜,笑道:“不管怎么樣,我至少還可以痛痛快快的大吃大喝一頓。”

  花滿樓道:“你應該睡一覺的。”

  陸小鳳道:“若有霍天青那么樣一個人約你日出決斗,你睡不睡得著?”

  花滿樓道:“我睡不著。”

  陸小鳳笑了,道:“你這人最大的好處,就是你從來也不說謊話,只可惜你說的老實話,有時卻偏偏像是在說謊。”

  花滿樓道:“我睡不著,只因為我根本完全不了解他!”

  陸小鳳道:“他的確是個很難了解的人!”

  花滿樓道:“你識得他已有多久?”

  陸小鳳道:“快四年了,四年前閻鐵珊到泰山去觀日出,他也跟著去的,那天我恰巧約好了個小偷,在泰山絕頂上比賽翻跟斗。”

  花滿樓道:“你了解他多少?”

  陸小鳳道:“一點點。”

  花滿樓道:“你說他年紀雖輕,輩分卻很高?”

  陸小鳳道:“你有沒有聽說過‘天松云鶴、商山二老’?”

  花滿樓道:“商山二老久已被尊為武林中的泰山北斗,我就算是聾子,也該聽過的。”

  陸小鳳道:“據說他就是商山二老的小師弟。”

  花滿樓動容道:“商山二老如今就算還活著,也該有七八十歲,霍天青最多是不到三十,他們師兄弟之間的年齡相差為什么如此懸殊?”

  陸小鳳笑了笑,道:“夫妻間相差四五十歲的都有,何況師兄弟?”

  花滿樓道:“所以‘關中大俠’山西雁成名雖已四十年,算輩份卻還是他的師侄!”

  陸小鳳道:“一點也不錯。”

  花滿樓道:“昔日天禽老人威震八方,但平生卻只收了商山二老這兩個徒弟,怎么會忽然又多出個霍天青來的?”

  陸小鳳笑道:“花家本來明明只有六童,怎么忽然又多出個你來?”

  父母生兒子,師父要收徒弟,這種事的確本就是誰都管不著的。

  花滿樓面上卻已現出憂慮之色,道:“山西雁我雖未見過,卻也知道他的輕功、掌法,號稱關中雙絕,卻不知霍天青比他如何?”

  陸小鳳道:“我也沒見過霍天青出手,可是看他挾起閻鐵珊那么重的一個人,還能施展燕子三抄水的輕功,就憑這一手,天下就已沒有幾個人比得上!”

  花滿樓道:“你呢?”

  陸小鳳沒有回答這句話,他從來也不愿回答這種話。事實上,除了他自己外,世上幾乎沒有第二個人知道他的武功究竟如何?

  但這次花滿樓卻似已決定要問個究竟,又道:“你有沒有把握勝過他?”

  陸小鳳還是沒有回答,只倒了杯酒,慢慢的喝了下去。

  花滿樓忽然嘆了口氣,道:“你沒有把握,所以你連酒都不敢喝得太多。”

  陸小鳳平時的確不是這樣子喝酒的。

  自從到了這里后,丹鳳公主居然也變得很乖的樣子,一直坐在旁邊,靜靜的聽著,片刻忽然問道:“你剛才說你在泰山絕頂,跟一個小偷約好了翻跟斗,那小偷是誰?”

  陸小鳳笑了,道:“是個偷王之王,偷盡了天下無敵手,但被他偷過的人,非但不生氣,而且還覺得很光榮。”

  丹鳳公主道:“為什么?”

  陸小鳳道:“因為夠資格被他偷的人還不多,而且他從來也不偷真正值錢的東西,他偷,只不過因為是在跟別人打賭。”

  他又笑了笑,接著道:“有一次別人跟他賭,說他一定有法子把那個天字第一號守財奴陳福州的老婆用的馬桶偷出來。”

  丹鳳公主也忍不住嫣然而笑,道:“結果呢?”

  陸小鳳道:“結果他贏了。”

  丹風公主道:“你為什么要跟他比賽翻跟斗?”

  陸小鳳道:“因為我明知一定偷不過他,卻又想把他剛從別人手上贏來的五十壇老酒贏過來!”

  丹鳳公主嫣然道:“這就對了,這就叫以己之長,攻彼之短,你為什么不能用這種法子對付霍天青?你本來就不一定非跟他拼命不可的。”

  陸小鳳卻嘆了口氣,道:“這世上有種人是你無論用什么花招對付他,都沒有用的,西門吹雪就是這種人,霍天青也是。”

  丹鳳公主道:“你認為他真的要跟你一決生死?”

  陸小鳳的情緒很沉重,道:“閻鐵珊以國士待他,這種恩情他非報答不可,他本已不惜一死。”

  丹鳳公主道:“但你卻不必跟他一樣呀!”

  陸小鳳笑了笑,似已不愿再討論這件事,站起來慢慢的走到窗口。

  窗子本就是支起來的,他忽然發現不知何時已有個穿著長袍,戴著小帽的老人,搬了張凳子坐在外面的天井里抽旱煙。

  夜已很深,這老人卻連一點睡覺的意思都沒有,悠悠閑閑的坐在那里,好像一直要坐到天亮的樣子。

  陸小鳳忽然笑道:“風寒露冷,老先生若有雅興,不妨過來跟我們喝兩杯以遣長夜。”

  這老人卻連睬都不睬,就像是個聾子,根本沒聽見他的話。陸小風只有苦笑。

  丹鳳公主卻生氣了,冷笑道:“人家好意請你喝酒,你不喝也不行。”

  她忽然又沖到窗口,一揮手,手里的一杯酒就向老人飛了過去,又快又穩,杯里的酒居然連一點都沒有濺出來。

  老人突然冷笑,一招手,就接住了酒杯,竟將這杯酒一下子全都潑在地上,卻把空酒杯一片片咬碎,吞下肚子里,就好像吃蠶豆一樣,還嚼得“格登格登”的響。

  丹鳳公主看呆了,忍不住道:“這個老頭子莫非有毛病?不吃酒,反倒吃酒杯。”

  陸小鳳目光閃動,微笑著道:“這也許因為酒是我買的,酒杯卻不是。”

  就在這時,院子外面又有個人走了進來,竟是個賣肉包子的小販。

  如此深夜,他難道還想到這里來做生意?

  丹鳳公主眨了眨眼,道:“喂,你的肉包子賣不賣?”

  小販道:“只要有錢,當然賣!”

  丹鳳公主道:“多少錢一個?”

  小販道:“便宜得很,一萬兩銀子一個,少一文都不行。”

  丹鳳公主臉色變了變,冷笑道:“好,我就買兩個你這一萬兩銀子一個的肉包子,你送過來!”

  小販道:“行。”

  他剛拿起兩個包子,墻角忽然有條黃狗竄出來,沖著他“汪汪”的叫。

  小販瞪眼道:“難道你也跟那位姑娘一樣,也想買我的肉包子?你知不知道肉包子本來就是用來打狗的。”

  他真的用肉包子去打這條狗,黃狗立刻不叫了,銜起肉包子,咬了兩口,突然一聲慘吠,在地上滾了滾,活狗就變成了條死狗。

  丹鳳公主變色道:“你這包子里有毒?”

  小販笑了笑,悠然道:“不但有毒,而且還是人肉餡的。”

  丹鳳公主怒道:“你竟敢拿這種包子出來賣?”

  小販翻了翻白眼,冷冷道:“我賣我的,買不買卻隨便你,我又沒有逼著你買。”

  丹風公主氣得臉都紅了,幾乎忍不住想沖出去,給這人幾個耳刮子。

  陸小風卻悄悄握住了她的手,就在這時,突聽一人曼聲長吟:“如此星辰如此夜,為誰風露立中宵?”

  一個滿身酸氣的窮秀才,背負著雙手,施施然走進了院子,忽然向那賣包子的小販笑了笑,道:“今天你又毒死幾個人?”

  小販翻著白眼,道:“我這包子只有狗吃了才會被毒死,毒不死人的,不信你試試?”

  他拋了個包子過去,窮秀才竟真的接住吃了下去,摸著肚子笑道:“看來你這包子非但毒不死人,而且還能治病!”

  只聽墻外一人道:“什么病?”

  窮秀才道:“餓病。”

  墻外那人道:“這病我也有,而且病得厲害,快弄個包子來治治。”

  小販道:“行。”

  他又拿起個包子往墻頭一拋,墻頭就忽然多了個蓬頭乞丐,一張嘴,恰巧咬住了這包子,再一閉嘴,包子竟被他囫圇吞下了肚。

  小販雙手不停地拋出七八個包子,他拋得快,這乞丐也吞得快,忽然間七八個包子全都不見了,完全都被又瘦又小的乞丐吞下了肚。

  窮秀才笑道:“這下子看來總該已將你的餓病治好了吧?”

  乞丐苦著臉,道:“我上了你們當了,這包子雖然毒不死人,卻可以把人活活脹死。”

  院子外居然又有人笑道:“脹死也沒關系,脹死的、餓死的、被老婆氣死的,我都有藥醫。”

  一個賣野藥的郎中,背著個藥箱,提著串藥鈴,一瘸一拐的走進來,竟是個跛子。

  這冷冷清清的院子,就像是有人來趕集一樣,忽然間熱鬧了起來,到后來居然連賣花粉的貨郎、挑擔子的菜販都來了。

  丹鳳公主看得連眼睛都有點發直,她雖然沒有什么江湖歷練,但現在也已看出這些人都是沖著他們而來的。

  奇怪的是,這些人全都擠在院子里,并沒有進來找他們麻煩的意思。

  她忍不住悄悄的問:“你看這些人是不是來替閻鐵珊報仇的?”

  陸小鳳搖了搖頭,微笑道:“閻大老板怎么會有這種朋友!”

  丹鳳公主道:“可是我看他們并不是真的郎中小販,他們身上好像都有功夫。”

  陸小鳳淡淡道:“市井中本就是藏龍臥虎之地,只要他們不來找我們,我們也不必去管人家的閑事。”

  花滿樓忽然笑了笑,道:“你幾時變成個不愛管閑事的人了?”

  陸小鳳也笑了笑,道:“剛剛才變的。”

  更鼓傳來,已過三更。

  那抽旱煙的老頭子忽然站起來,伸了個懶腰,道:“約我們來的人,他自己怎么還不來?”

  原來他既不是聾子,也不是啞吧。

  但丹鳳公主卻更奇怪,是誰約這些人來的?為什么要約他們來?

  窮秀才道:“長夜已將盡,他想必已經快來了。”

  賣包子的小販道:“我來看看。”

  他忽又雙手不停,將提籠里的包子全都拋出來,幾十個包子,竟一個疊一個,筆直的疊起七八尺高。

  這小販一縱身,竟以金雞獨立式,站在這疊肉包子上,居然站得四平八穩,紋風不動。

  他不但一雙手又快又穩,輕功也已可算是江湖中一等一的高手。

  丹鳳公主嘆了口氣,喃喃道:“看來闖江湖的確不是件容易事,我總算明白了。”

  花滿樓微笑道:“能明白總是好的。”

  突聽那小販大叫一聲,道:“來了!”

  這一聲“來了”叫出來,每個人都好像精神一振,連丹鳳公主的心跳都已加快,她實在也早就想看看來的這是什么人。

  可是她看見了這個人后,卻又有點失望。

  少女們的幻想總是美麗的,在她想像中,來的縱然不是風采翩翩的少年俠客,至少也應該是威風八面,身懷絕技的江湖豪俠。

  誰知來的卻是個禿頂的老頭子,一張黃慘慘的臉,穿著件灰不溜丟的粗布衣裳,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剛好蓋著膝蓋,腳上白布襪、灰布鞋,看著恰巧也像是個從鄉下來趕集的土老頭。

  但他一雙眼睛卻是發亮的,目光炯炯,威光四射。

  奇怪的是,院子里這些人本來明明是在等他的,可是他來了之后,又偏偏沒有一個人過去跟他招呼,只是默默的讓出了一條路。

  這禿頂老人目光四下一打量,竟突然大步向陸小鳳這間房走過來。

  他走得好像并不快,但三腳兩步,忽然間就已跨過院子,跨進了門。

  房門本就是開著的,他既沒有敲門,也沒有跟別人招呼,就大馬金刀的在陸小鳳對面坐下,提起了地上的酒壇子嗅了嗅,道:“好酒。”

  陸小鳳點點頭,道:“確是好酒。”

  禿頂老人道:“一人一半?”

  陸小鳳道:“行。”

  禿頂老人什么話也不再說,就捧起酒壇子,對著嘴,咕嚕咕嚕的往嘴里倒。

  頃刻間半壇子酒就已下了肚,他黃慘慘的一張臉上,忽然變得紅光滿面,整個人都像是有了精神,伸出袖子來一抹嘴,道:“真他娘的夠勁。”

  陸小鳳也沒說什么,接過酒壇子就喝,喝得絕不比他慢,絕不比任何人慢。

  等這壇酒喝完了,禿頂老人突然大笑,道:“好,酒夠勁,人也夠勁。”

  陸小鳳也伸出袖子來一抹嘴,道:“人夠勁,酒才夠勁。”

  禿頂老人看著他,道:“三年不見,你居然還沒喝死。”

  陸小鳳道:“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我只擔心你,你是個好人。”

  禿頂老人瞪眼道:“誰說我是個好人?”

  陸小鳳笑了笑,道:“江湖中誰不說山西雁又有種、又夠朋友,是他娘的第一個大好人。”

  禿頂老人大笑,道:“你是個大禍害,我是個大好人,這他娘的真有意思。”

  丹鳳公主看著他,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再也想不到這又禿又土,滿嘴粗話的老頭子,竟是享名三十年,以一雙鐵掌威震關中的大俠山西雁。

  不管怎么樣,一個人能被稱為“大俠”,都不是件簡單的事。

  可是這老人卻實在連一點大俠的樣子都沒有——難道這就正是他的成功之處?丹鳳公主想不通。

  她忽然發覺自己想不通的事,竟好像越來越多。

  山西雁的笑聲已停頓,目光炯炯,盯著陸小鳳,道:“你只怕想不到我會來找你?”

  陸小鳳承認:“我想不到。”

  山西雁道:“其實你一到太原,我就已知道了。”

  陸小鳳笑了笑,道:“這并不奇怪,我來了若連你都不知道,才是怪事。”

  山西雁道:“可是我直到現在才來找你!”

  陸小鳳道:“你是個忙人。”

  山西雁道:“我一點也不忙,我沒有來,因為你是我師叔的客人,我既然沒法子跟他搶著作東,就只好裝不知道了。”

  陸小鳳笑道:“我還以為我剃了胡子后,連老朋友都不認得我了。”

  山西雁又大笑道:“我本就覺得你那兩撇騷胡子看著討厭。”

  陸小鳳道:“你討厭沒關系,有人不討厭。”

  山西雁的笑聲停頓:“霍天青是我的師叔,江湖中有很多人都不信,但你卻總該知道的。”

  陸小鳳道:“我知道。”

  山西雁道:“外面抽旱煙的那老怪物,姓樊,叫樊鶚,你認不認得?”

  陸小鳳道:“莫非是昔日獨闖飛魚塘,掃平八大寨,一根旱煙袋專打人身三十六大穴、七十二小穴的樊大先生?”

  山西雁道:“就是他。”

  陸小鳳道:“西北雙秀,樊簡齊名,那位窮酸秀才,想必也就是‘彈指神通’的惟一傳人,簡二先生了。”

  山西雁點點頭,道:“那窮要飯的、野藥郎中、賣包子跟賣菜的小販、賣花粉的貨郎,再加上這地方的掌柜,和還在門口賣面的王胖子,七個人本是結拜兄弟,人稱‘市井七俠’,也有人叫他們山西七義。”

  陸小鳳淡淡笑道:“這些大名鼎鼎的俠客義士們,今天倒真是雅興不淺,居然全都擠到這小院子來乘涼來了。”

  山西雁道:“你真不知道他們是來干什么的?”

  陸小鳳道:“不知道。”

  山西雁道:“他們也都是我的同門,論起輩份來,有的甚至是霍天青的徒孫。”

  陸小鳳又笑了,道:“這人倒真是好福氣!”

  山西雁道:“六十年前,祖師爺創立‘天禽門’,第一條大戒,就是要我們尊師重道,這輩份和規矩,都是萬萬錯不得的。”

  陸小鳳道:“當然錯不得。”

  山西雁道:“祖師爺一生致力武學,到晚年才有家室之想。”

  陸小鳳道:“天禽老人竟也娶過妻,生過子?”

  山西雁道:“這件事江湖中的確很少有人知道,祖師爺是在七十七歲那年,才有后的。”

  陸小鳳道:“他的后代就是霍天青?”

  山西雁道:“正是。”

  陸小鳳嘆了口氣,道:“我總算明白了,為什么他年紀輕輕,輩份卻高得嚇人。”

  山西雁道:“所以他肩上的擔子也重得可怕。”

  陸小鳳道:“哦?”

  山西雁的神情忽然變得很嚴肅,道:“他不但延續祖師爺的香燈血脈,惟一能繼承‘天禽門’傳統的人也是他,我們身受師門的大恩,縱然粉身碎骨,也絕不能讓他有一點意外,這道理你想必也應該明白的。”

  陸小鳳道:“我明白。”

  山西雁長長嘆了口氣,道:“所以他明晨日出時,若是不幸死了,我們‘天禽門’上上下下數百弟子也絕沒有一個還能活得下去。”

  陸小鳳皺了皺眉,道:“他怎么會死?”

  山西雁道:“他若敗在你手里,你縱然不殺他,他也絕不會再活下去。”

  陸小鳳道:“我也知道他是個性情很剛烈的人,但他卻并不是一定會敗的!”

  山西雁道:“當然不一定。”

  陸小鳳淡淡道:“他若勝了我,你們‘天禽門’上上下下數百子弟,豈非都很有面子?”

  山西雁道:“你是我的朋友,我也不愿你敗在他手里,傷了彼此的和氣。”

  陸小鳳笑了笑,道:“你真是好人。”

  山西雁的臉好像又有點發紅,苦笑道:“只要你們一交手,無論誰勝誰敗,后果都不堪設想,霍師叔跟你本也是道義之交,這么樣做又是何苦?”

  陸小鳳微笑道:“現在我總算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要我在日出之前,趕快離開這里,讓他找不著我。”

  山西雁居然不說話了,不說話的意思就是默認。

  丹鳳公主突然冷笑,道:“現在我也明白你的意思了,你約了這么多人來,就是為了要逼他走,讓霍天青不戰而勝,否則你們就要對付他。現在距離日出的時候已沒多久,他就算能擊退你們,等到日出時,他一樣沒力氣去跟霍天青交手了。”她鐵青著臉,冷笑又道:“這法子倒的確不錯,恐怕也只有你這樣的大俠才想得出來!”

  山西雁臉上一陣青,一陣白,突然仰面狂笑,道:“好,罵得好,只不過我山西雁雖然沒出息,這種事倒還做不出來!”

  丹鳳公主道:“那種事你既做不出來,他若不愿走,你怎么辦?”

  山西雁霍然長身而起,大步走了出去,滿院子的人全都鴉雀無聲,他發亮的眼睛從這些人臉上一個個掃過去,忽然道:“他若不走,你們怎么辦?”

  賣包子的小販翻著白眼,冷冷道:“那還不簡單,他若不走,我就走。”

  山西雁又笑了,笑容中仿佛帶種說不出的悲慘之意,慢慢的點了點頭,道:“好,你走,我也走,大家都走。”

  賣包子的小販道:“既然如此,我又何妨先走一步?”

  他的手一翻,已抽出了柄解腕尖刀,突然反手一刀,刺向自己的咽喉。

  他的出手不但穩,而且快,非常快。但卻還有人比他更快的。

  突聽“當”的一聲,火星四濺,他手里的刀已斷成了兩截,一樣東西隨著折斷的刀尖掉在地上,竟是陸小鳳的半截筷子。

  剩下的半截筷子還在他手里,刀是鋼刀,筷子卻是牙筷。

  能用牙筷擊斷鋼刀的人,天下只怕還沒有幾個。

  丹鳳公主忽然明白山西雁為什么要這樣做,霍天青根本就不是陸小鳳的敵手,別人雖然不知道,山西雁卻很清楚。

  那賣包子的小販吃驚的看著手里的半截斷刀,怔了很久,突然恨恨跺了跺腳,抬頭瞪著陸小鳳,厲聲道:“你這是什么意思?”

  陸小鳳笑了笑,淡淡道:“我也沒什么別的意思,只不過還有句話要問你!”

  賣包子的小販道:“什么話?”

  陸小鳳道:“我幾時說過我不走的?”

  賣包子的小販怔住。

  陸小鳳懶洋洋的嘆了口氣,道:“打架本是件又傷神、又費力的事,我找個地方去睡覺多好,為什么要等著別人打架?”

  賣包子的小販瞪著他,臉上的表情好像要哭,又好像要笑,忽然大聲道:“好,陸小鳳果然是陸小鳳,從今天起,無論你要找我干什么,我若皺一皺眉頭,我就是你孫子。”

  陸小鳳笑道:“你這樣的孫子我也不想要,只要我下次買包子時,你能算便宜一點,就已經很夠朋友了。”

  他隨手抓起了掛在床頭的大紅披風,又順便喝了杯酒,道:“誰跟我到城外的又一村去吃碗趙大麻子燉的狗肉去?”

  花滿樓微笑道:“我。”

  樊大先生忽然敲了敲他的旱煙袋,道:“還有我。”

  簡二先生道:“有他就有我,我們一向是秤不離砣的。”

  賣包子的小販立刻大聲道:“我也去。”

  簡二先生道:“你專賣打狗的肉包子,還敢去吃狗肉,你不怕那些大狗、小狗的冤魂在你肚子里作怪?”

  賣包子的小販瞪起了眼,道:“我連死都不怕,還怕什么?”

  山西雁大笑,道:“好,你小子有種,大伙兒都一起去吃他娘的狗肉去,誰不去就是他娘的龜孫子!”

  花滿樓微笑著,緩緩道:“看來好人還是可以做得的。”

  陸小鳳道:“偶爾做一次倒沒關系,常做就不行了。”

  花滿樓忍不住問道:“為什么?”

  陸小鳳板著臉,道:“好人不長命,這句話你難道沒聽說過?”

  他雖然板著臉,但眼睛里卻似已熱淚盈眶。

  丹鳳公主看著他們,忽然輕輕的嘆了口氣,輕輕的喃喃自語:“誰說好人做不得,誰就是他娘的龜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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