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章君子之節不可辱!
李亨聞言,勃然大怒。
只是當著眾臣以及回紇可汗王子公主的面,還有一干皇族中人,他又不能不奮力按捺下火氣去。
張繼勇等人是名正言順也是廣而告之的“太子黨”,李亨的直系心腹。若是李亨當面打壓,必然會讓楊國忠一黨趁勢而起,將“太子黨”死死壓制下去,這不是李亨所希望看到的結果。
李亨咬了咬牙,低低道:“所為何故,速速講來!”
張繼勇抬頭望著神色平靜的張瑄,目光又從一些幸災樂禍的朝臣身上掃過,大聲道:“殿下,永寧王小妾李騰空仗勢欺人,將張良娣幼弟張清踢成重傷,至今纏綿病榻不起。京兆府衙門維護京畿治安,按律抓人,并無不妥之處。”
“所謂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何況是永寧王一小妾乎?”
“若是讓臣為此罔顧國法刑律,臣何以對得起朝廷和殿下的信任?”張繼勇昂慨然道。
李亨皺了皺眉,心道張瑄的小妾怎么跟張清扯到了一起去,這其中定有古怪。
其實這件事兒,在場朝臣多半知曉。有很多人,從張瑄抵京的那一刻起,便準備好了要看熱鬧。只是沒有想到,張瑄的回擊來得這么直接和迅捷罷了。
楊國忠微閉著雙眼,嘴角似笑非笑。
回紇可汗骨力裴羅和葛勒、蘇扈冬則非常震驚面面相覷,有些搞不清狀況好好的一場慶功宴,怎么似乎鬧成了鴻門宴?
李亨的右手之下,建寧王李談有些焦躁地冷冷盯著張繼勇,兩只手緊緊握著,呼吸變得有些急促。
“好一個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好一個秉公執法的張大人!”
沉悶壓抑的殿中氣氛中,張瑄輕輕鼓掌,淡然道:“若是張瑄小妾犯法,觸犯大唐刑律,不需張尚書處置,張瑄便頭一個將她捆綁送官。然而,如此莫須有之罪,著實是欺人太甚!”
“請問張大人,凡事都有因果,不知張某小妾為何故踢傷張府三公子張清?”
張繼勇冷笑著:“這等詳細案情還需要京兆府衙門進一步審理。永寧王且不必焦急,過幾日本官便會派人將卷宗送交永寧王閱示。殿下,若是臣冤屈錯抓了人,任憑殿下處置!”
張瑄突然上前一步,揚手指著張繼勇一字一頓道:“張繼勇!你還要當眾狡辯,蒙蔽殿下!”
“張瑄在進宮之前,京兆府便已經審明案情,此事早已水落石出,只待你這個京兆府尹簽字,便可結案。”張瑄沒有給張繼勇回話的時間,立即又大聲道,“張清是個什么東西,相信在座的諸位大人心中有數。”
張瑄眼角的余光現張繼勇嘴巴張開似要爭辯,猛然回頭怒視著張繼勇,目光森嚴充滿了無形的殺氣。
張繼勇心下突然一寒,下意識地回退了一步,同住了口。
這個時候,包括李亨在內,都已經看出張瑄到了爆發的邊緣。
“張清貪戀張某妻舅李岫小妾林氏的美色,便設下圈套引誘李岫借了他的高利貸,立下契約以人抵債。區區三貫錢,不過是數日功夫,便利滾利漲成了三十貫,而張清則攜帶惡奴登門逼債逼債不成,便要強搶民女。”
“張某小妾李騰空不忍兄長受欺便上前阻攔。豈料張清竟見色起意,當面調戲空兒。空兒憤怒之下,這才踢傷張清如此,便是事情的來龍去脈。”
“殿下不要聽信永寧王的一面之詞!”張繼勇漲紅了爭辯道。
張瑄嘴角輕輕一抽,手指著張繼勇斷喝一聲:“張繼勇,你還敢狡辯!此案人證物證俱在,事實清楚,有兵部侍郎公孫良的公子公孫小可、有當日平康坊怡紅院的老鴇等人為證,有契約為物證,任你巧舌如簧,也翻不了案!”
張繼勇的臉色驟然變得煞白,而坐在場上的兵部侍郎公孫良也是臉色一變,如座針氈。
張繼勇咬了咬牙,冷笑了起來:“永寧王真是好口才、好本事。此案案情復雜,本官查案數日都沒有查清,永寧王回到京師不過兩個時辰,便查了一個水落石出。本官實在是佩服。”
“不過,本官倒是想問一問永寧王,你這妻舅李岫可否是昔日李林甫之子李岫?”
張瑄慢慢回頭來望著張繼勇,目光冰冷而凝重,“然。”
“李林甫一家被皇上和朝廷流放嶺南,永寧王真是好大的本事竟然能把李家余孽從嶺南帶回長安來安置,公然違抗朝廷詔令。這就難怪了…”張繼勇冷笑著,目光閃爍。
有些朝臣聽了這個,望向張瑄的眼神中便多了一些別的東西。心道:難怪張繼勇如此借越揮非要打張瑄的臉原來是揪住了張瑄的小辮子。
殿中眾臣竊竊私語起來。
張瑄掃了眾人一眼,突然笑了。
他上前一步,望著面色越來越陰沉的李亨抱拳道:“請殿下做主。”說完,張瑄從懷里掏出一面明黃色的詔書來,這便是當初李亨所下的赦免李家殘余之人的詔書。
李亨惱火地瞪了張繼勇一眼,“李林甫雖有重罪,但人死恨消,不必株連九族。李林甫全族流放嶺南,死亡者過大半,如今芶延殘喘者不過區區數人。本宮為示朝廷恩德,早已下詔赦免,準許他們回京居住,但終生不許為官、不被朝廷錄用…”
張繼勇一呆,悄角抽動了幾下,愣是一句話也沒有說出口來。
張瑄猛然轉身逼視著張繼勇冷冷道:“張大人,你還有何話說?!”“張某在隴朔為國戍邊殫精竭慮、在吐蕃境內率三軍將士為朝廷浴血奮戰之時,總有些許小人在背后進讒言構陷于張某。說張詣私造火器圖謀不軌,還說張瑄自恃功勞目無朝廷和殿下,如此種種,不一而足。”張瑄上前行走了幾步,環視眾人,陳玄禮等人不敢正視張瑄的眼眸,紛紛垂下頭去。
“張某一心為國,此心天日可表。張某就藩隴朔,無一日不在軍中渡過,大半時間在與吐蕃軍馬作戰,可謂是九死一生!”張瑄轉身來再次望著張繼勇,“張瑄行事仰無愧于天俯無愧于地,何懼些許流言蜚語?”
“這倒也罷了。可偏偏還是有人不可罷休,非要蹬鼻子上臉,非要踩著張某的肩膀往上爬,這就讓人是可忍孰不可忍!”
“張繼勇,你明知張清設套害人,擅闖民宅,強搶民女,卻非要借題揮、罔顧法紀,將張某小妾抓入京兆府衙門居心為何,路人皆知。”“你操縱京兆府衙門,欺我永寧王府無人,縱容惡少辱我妻室,該當何罪?!”張瑄冷森的聲音陡然高了八,“所謂君子,有容人之量,但亦有過人之節,絕不可辱!張繼勇,你如此辱我,今日定然要給張某一個交代!”
張繼勇面色慘白,張瑄一連串的質問和怒斥已經讓他心神大亂,他的幾分所謂的沉穩早已被張瑄凜然的氣勢所奪,一時間沉默在當場,無言以對。
張瑄昂然而立,眾臣面色復雜,各自沉默不語。殿中氣氛越來越沉悶和壓抑,眼看一場好好的慶功宴被鬧成了這般樣子,李亨心頭的煩躁可想而知。
他在一旁聽了半天,也搞清楚了基本狀況,也就明白張瑄為什么會怒不可遏了。
以張瑄如今的地位,他的小妾被張繼勇如此欺辱,他要是無動于衷,就不是張瑄了。
李亨冷冷地望著張繼勇,心頭的憤怒和失望無以言表。他心里明白,張繼勇倒也不是不長腦子,而是故意為之,他明知自己還要扶植他起來制衡楊國忠和張瑄,便有意挑起事端,一來傷害張瑄的顏面宣泄私憤,二來變相破壞自己跟張瑄的關系,利用自己打壓張瑄。
但無論是張繼勇還是其他“太子黨”,都沒有想到張瑄如此破釜沉舟。
他當眾捅破這一層窗戶紙,無疑是將了李亨一軍,將張繼勇等人推到了萬丈懸崖邊上。
不嚴懲張繼勇和張家,便無法平息張瑄的怒火。
李亨的嘴角抽動著,一時間微微有些難做。
他的長子李豫突然起身笑著打圓場道:“永寧王,張尚書也是對事不對人,今日是為永寧王洗塵慶功之宴,查案一事暫且后放,待飲宴之后,讓京兆府送還永寧王小夫人就是了!”“大家一殿為臣,共保社稷江山,不可傷了和氣。一個小妾而已,凡事以和為貴,退一步海闊天空,永寧王得饒人處且饒人。”李豫這話一出口,李亨心頭猛然一跳,就知道要壞。
果然,張瑄心頭的怒火因為李豫這有意偏私而更加暴漲了幾分,他冷冷望著眼前這位后來成為新一代大唐皇帝的代宗李豫,“楚王殿下差矣。非是張某不知忍讓、沒有容人雅量,而是張大人太過咄咄逼人,沒有給張某留出一線余地!”
“雖是小妾,但亦是我之妻室!張某縱然不做這個永寧王,就此卸甲歸田,也還是天地間昂然一丈夫,若是有人無故辱我妻室,也只能從張某的尸體上踏過去!”
“若是連自己的女人都保護不了,張某還有何顏面活在這人世間?!”張瑄面色慷慨,聲音斬釘截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