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亨一怔,他有些不可思議地凝視著自己這個長子,良久沉默不語。
他匆匆逃離長安,也沒忘了把李豫帶出長安,而卻同意了建寧王李倓留守長安的請求。由此,說明在潛意識里,在他的這兩個兒子中,李亨其實還是無形中傾向于李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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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李豫,他更加看重。
這一點,可能李亨自己都沒有意識到。
李亨沒有想到,李豫竟然要主動趕赴潼關前線,號稱要為國效力,抵抗叛軍。
他的這兩個兒子,一個悍不畏死留守長安,一個臨危不懼要趕赴國難,按說應該是值得欣慰的事情。但對于李亨來說,這卻是迂腐之極。
李亨皺了皺眉,正要拒絕,卻見李豫大禮參拜在地,慨然道,“兒臣當代替父皇趕赴前線,提振我軍將士士氣,不讓叛軍專美于前!”
“請父皇恩準!”
李豫這么一說,李亨就不好再拒絕了。
李亨猶疑了一會,終于還是無奈地擺了擺手道,“給你2000兵馬,你趕赴潼關去吧。朕封你為平叛大軍鎮撫使,去張瑄軍中做個監軍吧。”
李豫大喜,連聲叩謝,然后肅然離去。
他眼見李倓主動留守長安,在朝野上下的威望瞬間提升到了一個嶄新的高度,而如果他此番趕赴潼關在張瑄軍中效力,一旦平叛成功,他的功績和威信都會穩壓李倓一頭。
李豫率2000騎兵晝夜兼程趕赴潼關不提。
且說張瑄率軍行進中得到李豫從軍趕赴潼關且還被皇帝冊封為監軍的消息,有些意外。李豫能有這份膽識和魄力,說起來也算不錯了。最起碼,比他的父皇李亨要強上幾分。
不過,張瑄也沒有太放在心上。
若是李豫識相,想博一份軍功,他會給李豫一個機會;但若是李豫另有所圖圖謀不軌,那就不要怪張瑄不給面子了。
潼關。
在眾將殷切的期待和變相的逼迫中,在來自于朝廷、民間和軍中的多重壓力下,顏真卿終于做出了一個艱難的決定:分兵一萬,自己親自率領奇襲陜郡崔乾佑的四千弱兵。
若是不戰,閉關不出,軍心不穩。而皇帝的圣旨也還歷歷在目,催促出戰。
基于種種原因,顏真卿決定冒險一搏。
目前他的標下只有5萬兵馬,他分兵一萬進攻陜郡,留下四萬守關。
中郎將范錚本想率軍出征,但被顏真卿拒絕了。
眾將并不知,顏真卿此番已經懷了死志。
若是此戰落入安祿山的圈套,再吃敗仗,顏真卿也不打算再回返潼關了,正如皇帝之言,就戰死沙場罷了。至于他死之后,潼關能不能守得住,顏真卿也顧不上這些了。
潼關大門打開,顏真卿一身甲胄率軍而出。
范錚等將一路相送,卻是默然無語,氣氛非常蕭索。以這種士氣出征,本身就是一種不祥之兆,然顏真卿已經沒有了退路。
“大帥,末將等在潼關恭候大帥勝利凱旋!大帥保重!若有不測,還請大帥速速退回潼關,末將等將率軍救援!”范錚在馬上抱拳道。
顏真卿眉梢一挑,心里冷笑了起來。心道:你范錚挖空心思協同諸將逼迫本帥出戰,其目的不就是想要趁機將本帥逼上思路,然后好取本帥而代之?
但顏真卿卻明白,縱然自己不答應出戰,軍心混亂之下,也會導致兵變。說不準,這范錚會串通一些將佐,趁機向顏真卿下手奪他的兵權,乃至打開潼關投降安祿山都有可能。
顏真卿心里長嘆一聲:此去,舍去自己一條性命,或許能換得潼關安全。若是潼關再堅持幾日,永寧王勤王大軍趕至,范錚這些人就不敢再有異心。
但臉上,顏真卿卻沒有表現出來,而是環視眾將,慨然道,“諸位將軍,本帥此去必舍死一戰,若勝固然好,若不勝落入叛軍圈套,那么,潼關的安危就拜托諸位了。”
顏真卿在馬上向諸將抱拳施禮。
范錚微微一笑,率先回道,“請大帥放心!末將等一定死守潼關,不讓叛軍進入關中半步!”
顏真卿深深凝視著范錚,再無多言,轉身打馬馳去。一萬士氣并不高漲的唐軍在顏真卿的率領下,在蕭索的秋風里向著陜郡的方向飛馳而去。
范錚望著顏真卿大軍行進的背影,嘴角情不自禁地浮起一抹竊喜。
其實范錚比誰都清楚,顏真卿率軍出戰陜郡,成功的可能性不足三成,多半是要再次損兵折將,戰死沙場了。
回到關中,范錚立即讓心腹校尉帶著他的奏折趕赴隴州,向皇帝稟報,構陷顏真卿不聽勸諫一意孤行率軍出戰,撇清了自己。
在范錚的謀劃中,此番正是自己取顏真卿而代之的最好時機。
若是顏真卿再吃敗仗,朝廷必下令誅殺而將潼關軍權悉數交予他。到了那時,他可見機行事,若是潼關可守就守,不可守就率軍獻關歸降安祿山,謀一個更加光明的前程。
其實在一天以前,顏真卿已經派心腹軍卒攜帶他的親筆書函北上急報張瑄。在書函中,顏真卿詳細說明了自己的處境和心態,同時點出了軍心混亂的現狀以及范錚等人的野心。
總而言之一句話,顏真卿被逼出戰,軍心混亂,部將生出異心,潼關危在旦夕,請張瑄急速率軍馳援,免得潼關不保!
張同率一萬羽林衛在距離潼關不足百里的關西驛得到了顏真卿冒險出戰的消息。張同大驚,立即命軍卒放馬奔馳加速前進,終于趕在這一日的黃昏日暮之際趕到潼關之下。
潼關內側突然冒出來一支萬余軍馬,范錚意外之余又有些不忿。他才算計完顏真卿,還沒有真正把潼關守軍的兵權抓在手里,就又來了一個羽林衛大將軍張同,豈不是令人郁悶?
張同無論是官職級別還是軍中威望,都遠不是他一個河南軍中中郎將所能比,一旦讓張同進了關,潼關聯軍的指揮權必然落入張同之手,再也跟他無緣。
范錚站在城樓上向下眺望,面色陰沉似水。
他的心腹副將孟平站在他的身側也向下張望著,壓低聲音道,“范將軍,這羽林衛的張同從何而來?羽林衛不是鎮守長安的嗎?怎么跑到潼關來了?莫非是皇帝的昭命?”
范錚恨恨地跺了跺腳,“咱們白白忙活半天,讓他們撿了便宜!不行,不能開關!孟平,傳令下去,就說叛軍當道潼關不能擅自開啟,若是沒有朝廷昭命,縱然是朝廷兵馬,也不能隨意進駐潼關!”
孟平領命而去。
張同率軍馳援,潼關守軍竟然不開關放行,讓張同勃然大怒。他此番馳援潼關,不過是張瑄的建議,建寧王李倓的派遣,哪里有皇帝的詔書?
不過,張同也是軍中宿將久經沙場,稍稍思量,便判斷出潼關守軍內部出了問題。
想到這里,張同心里雖然著急,卻也沒有辦法,只得在潼關內側之下安營扎寨,準備與潼關守軍主將慢慢交涉。
“去問問,關中何人為主將?就說本官乃是朝廷羽林衛大將軍張同,奉天下兵馬大元帥、平叛行軍大總管、永寧王張瑄軍命,馳援長安,還請他速速打開城門,迎我軍入關!”張同囑咐著自己的心腹校尉焦雄。
焦雄領命而去,與范錚的心腹孟平交涉。
孟平聽聞是張瑄的軍令,心頭一顫。他無法做主,趕緊回關稟報范錚。
范錚冷冷一笑,“張瑄又如何?孟平,告訴他們,沒有朝廷昭命,一概不許入關!或者,等顏真卿顏大人征戰歸來再說!”
孟平微微有些擔心地上前一步道,“將軍,聽聞朝廷已經冊封永寧王為天下兵馬大元帥,節制天下各路勤王兵馬,總知一切平叛事宜,若是…”
孟平的話還沒有說完,范錚便怒視了他一眼。孟平不敢再說下去,唯唯諾諾地離開。
望著孟平離去的背影,范錚神色變幻著。
他是一個有野心的人,一直想取顏真卿而代之。如今好不容易有了機會,卻又冒出來一個張同,讓他如何能甘心。
范錚的臉色漸漸陰沉下來,他心中突然浮起一個瘋狂的念頭:不若派人去與安祿山的叛軍接洽,趁顏真卿不在,打開潼關迎接范陽軍馬入關,如此一來,他便立下蓋世功勛,想必在洛陽的大燕皇帝安祿山,不會吝嗇于一個大將軍的職位。
猶豫良久,范錚決定鋌而走險。他立即將自己的家奴范鐵喚來,秘密囑咐了幾句。
范鐵趁著夜色潛出關去,飛馬直奔距離潼關最近的安祿山大將李歸仁的大營。李歸仁奉命進攻潼關,不過因為潼關地勢險要易守難攻,李歸仁暫時沒有輕舉妄動,正在等待進攻兩淮的兵馬回返,然后再集中優勢兵力大舉進攻潼關。
若是讓范錚得逞,不僅潼關危在旦夕,長安也危在旦夕。而從而讓張瑄的十余萬大軍,也陷于被動防守的尷尬境地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