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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一夫橫江

  張承雖然知道這次任務不尋常,可是他也沒有看得太嚴重。在他看來,這次出使向關羽提親,只是孫權在面對曹操的壓力時要穩定西線的一個策略而已。實際上有大江天險,再加上曹軍的水師實力和東吳相差甚遠,江東并沒有想象的那么危險。孫權之所以沒有自信,和去年那場大戰有莫大的關系——江東的君臣都被張遼打破了膽。

  大軍壓境,偏偏西線的主將魯肅又病了,不管是誰都難免會精神緊張,如果能和關羽聯姻,那么西線無憂,孫權就可以盡量的多調兵馬趕到建鄴作戰,而且精神上又多了盟友,少了一個敵人,士氣會有所提高。

  僅此而已。

  這便是張承的看法,所以他雖然希望這次出使能成功,但是也不是說非成功不可,就算不成,他覺得只是對他個人影響較大,但對戰局不會有太大的影響。可是現在孫紹一分析,把這件事直接提高到統一天下的高度了,張承頓時覺得肩上的擔子十分沉重。

  與此同時,他也贊同孫紹的看法,呂蒙雖然戰功赫,但是在眼界上,不僅和周瑜不能比,他和魯肅都不能比。

  到底是武夫啊。張承暗自嘆了口氣,心情沉重。

  張承心情沉重了,孫紹心情就輕松了,自從發了那一次感慨之后,他再也不多說什么。他知道張承是聰明人,只要給他開個頭,他自己會去想,自己是個半吊子,偶爾說一說還行,真要細說,自己那點先見之明大多是沒有足夠的證據的,歷史偶然太多,以結果推測原因本身就是不合理的,更何況他根本不知道歷史還是不是那個歷史。

  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孫紹把所有的時間都花在了讀書上,除了向張承討教疑難之外,他一直在埋頭苦讀,其認真程度連張承都十分欽佩。左氏春秋二十余萬言,記載從隱公到哀公的十三世,一般人讀經,也就是通章句,理文義,然后去探究其中的深文大義,可是孫紹卻是下死功夫,每一卷都先背,文字背熟了,再一句一句的串講。開始張承覺得這樣沒有必要,可是慢慢的他不這么想了,因為他發現在講解的時候,孫紹不僅可以拋開書討論,而且每提到一句,孫紹都能將他相似的地方信手拈來,請張承比較分析。張承在左傳春秋上下了二十幾年的功夫,當然不會被孫紹難住,可是他不得不承認,孫紹這種背書的辦法看起來笨,實際上卻事半功倍,卓有成效。

  “奉先,你的進步很快。”

  孫紹笑了笑:“我只是入門,充其量到了中庭,還沒有登堂,更談不上入室,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他頓了頓,又問道:“仲嗣兄,我怎么覺得這春秋大義,和虛掩的門一樣啊。”

  張承一愣,不知道孫紹怎么突然有這個比喻。

  “主人不在家,門掩著,掛著鎖,卻沒有扣上。君子見了,自然知道主人不在,不可自入。可是小人見了,卻直入其室,席卷其財而去。春秋大義,難道不是那把掛在門上的鎖嗎?”

  張承愕然,張口欲辯,卻又覺得孫紹說的依稀有些道理,不知從何辯起。

  “春秋作,而亂臣賊子懼。”孫紹笑著又說了一句:“可是有漢以來,精通春秋的亂臣賊子也不少啊。王莽篡位,那么多的大儒勸進,他們那些圣人經義都學哪兒去了?”

  張承的臉變得十分難看,猶豫了片刻,開始引經據典的和孫紹辯論。論經義,孫紹肯定不是他的對手,三言兩語就敗下陣去,但是他不屈不撓,屢敗屢戰,不斷的提出新的觀點。旅途寂寞,張承倒也不反對有人跟他對陣,兩人唇槍舌劍,說得興高采烈,時而橫眉怒目,時而相視而笑。

  “大人,前面有船。”站在艙外的曹根忽然叫道。

  張承和孫紹對視一眼,連忙出了艙。眼下還在江東的勢力范圍以內,應該不會有危險,可是現在水賊、山賊都很多,真要碰上打劫的也不是不可能。張承不敢怠慢,立刻吩咐戒備,五十名士卒迅速即位,操弓上箭,嚴陣以待。

  寬闊的江面上,一艘大樓船遠遠駛來,順風順水,速度極快。靠得近了,船更顯得龐大,高高的船舷上有如城墻一般的豎著女墻,一排排穿著精甲的士卒持戟而立,人數雖然不多,可是氣度森嚴,如臨大敵。幾架巨弩上著如長矛一般的鐵箭,寒光閃閃的箭頭直指孫紹他們所在的船。第三層的艙頂豎著一桿大旗,隨風呼嘯。

  “是橫江將軍。”張承笑了。

  孫紹順著他的手指看去,只見第三層船艙上,一個中年人憑欄而立,身后站著幾個剽悍的武士,雖然離得遠,看不清面目,可是那種威風卻是撲面而來。

  “久聞魯橫江治兵有方,今日雖然僅見一斑,即可想見當然。”張承嘆惜了一聲,又有些好奇的說道:“只是他向來自負,不肯下人,今日何以親自來迎?”

  孫紹笑了,打趣道:“仲嗣,依我之見,想必是志同道合之意吧。”

  張承略一思索,即明白了其中的意思,他笑著點點頭:“想來也只有如此了。”

  兩人說話之間,樓船已經慢慢停住,一個士卒大聲叫道:“前面可是前往南郡的使者嗎?”

  曹根大聲應道:“正是使者。”他雖然平時不怎么說話,可是這一喊,卻讓孫紹吃了一驚,樓船上是順風,他們是頂風,可是曹根的聲音宏亮,中氣十足,竟似不受風的影響一般,樓船上的人聽得清清楚楚,隨即伸出了長鉤,將他們的入舫船拉到樓船旁,船舷上打開一扇門,一個文士模樣的人笑臉相迎:“林直奉將軍令,有請二位使者登船共話。”

  張承和孫紹上了樓船,隨著林直上了三層,近距離的看到了魯肅。一看之下,頓時腹誹了老羅兩句,眼前這個魯肅哪里是一個老好人,他雖然面帶病容,可那雙眼睛的殺氣比呂蒙有過之而無不及。他大概有七尺五寸左右,在旁邊幾個彪形大漢的襯托下并不顯得高大,但是那種帶著三分傲氣的神態,卻無時不刻的在提醒孫紹,眼前這位不是什么老好人,這絕對是一個殺伐果斷的猛人。

  “久不見張公,他身體可好?”魯肅露出了一絲微笑,緩步迎上前來,拱手施禮。

  張承見魯肅向他的父親問候,十分意外,不敢怠慢,連忙上前施禮:“有勞將軍掛念,家父身體安康。”

  魯肅笑了笑,伸手引他們入席。甲板上擺了四只漆案,杯盤齊全,魯肅入了主席,張承和孫紹入了客席,林直在一旁相陪。魯肅看了孫紹一眼,微笑著說道:“校尉,我這里可沒有新酒,只有用些許淡酒招待了,還請校尉莫要嫌棄。”

  孫紹欠身一笑:“君子之交,淡淡如水。能與橫江一遇,得見將軍尊顏,孫紹已欣然而醉矣,又何須烈酒哉?”

  魯肅愣了一下,放聲大笑:“校尉頗有乃父之風,豁達過人,見之令人開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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