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慕禪微瞇眼睛,沒有動作,周姚二人各自與對手斗起來。
二人武功極高,三兩下便占上風,很快便要解決掉對手,江雨斡擺擺手,又有兩人撲了過來,以二敵一,堪堪擋住周姚二人。
“煙兒,雨斡他…”中年美婦已經脫了雪裘,穿一件鵝黃羅衫,拍拍江雨煙小手,搖頭嘆息。
“娘,不要緊的。”江雨煙勉強笑笑。
她一顆心不停的下沉,想起了李慕禪的話,暗自問自己,真被大師說中了,人姓真的卑劣如此,在利益面前,親情也薄如紙么?
她秀臉蒼白,剛才的話不停重復,分析著大哥的眼神,表情,言談,想看出來,他是不是真想殺自己。
耳邊忽然傳來李慕禪溫和的聲音:“雨煙。”
江雨煙忙探身挑開車后簾子,望過去:“大師?”
李慕禪坐在赤影上,招招手,江雨煙飄身到他跟前,仰著秀臉望著他,露出不解神色。
李慕禪低聲道:“你這大哥啊,唉…,是有問題!”
“大師看出來了?”江雨煙秀臉微變。
李慕禪點點頭,瞥了對面一眼,與江雨斡的眼神對上,陰森凌厲,宛如惡狼遇上食物。
李慕禪收回目光,道:“他殺意掩不住,你該也有覺察吧?”
江雨煙慢慢點頭,嘆道:“大師,大哥他真的要殺我么?”
李慕禪點頭:“錯不了。”
“我該怎么辦?”江雨煙咬著飽滿的唇,眼中閃著迷茫。
李慕禪溫和的望著他:“雨煙,我把他殺了如何?”
“殺了?”江雨煙蹙眉,猶豫不決。
李慕禪笑道:“你今天不殺他,若沒有我,你難逃他的殺手,如今怕是尸骨已寒了。”
江雨煙遲疑道:“可他畢竟是我大哥…,而且,說不定咱們誤會了他,他只是想把我捉回去呢。”
李慕禪搖頭不已:“如今的情勢,你回去是跳火坑,他非要推你進火坑,也是兄妹之情誼?”
“可…”江雨煙仍舊遲疑。
李慕禪擺擺手:“行啦,交給我罷,你回去保護好令堂。”
“大師,你要…?”江雨煙蹙眉盯著李慕禪。
李慕禪笑道:“我會看著辦的,放心罷。”
他擺擺手,示意她回去,江雨煙一顆心提起來。
李慕禪又揮揮手,江雨煙無奈,只能慢慢回到車廂。
大雪紛紛,周大山與姚思同各以一敵四,陷入苦戰中,雪花一到他們周圍,馬上被攪碎,化為更細更小的雪花。
兩人武功高明,但這四人也非庸手,乃江雨斡的貼身護衛。
周大山與姚思同在南江家,是排名前幾的高手,此時卻陷入泥沼,擺脫無力,無法脫身。
兩人一邊動手,一邊瞥李慕禪這邊,生怕他們也圍住李慕禪,那可算全軍覆滅了,后果悲慘。
南江家對叛徒殘酷得很,生不如死。
“嗤!嗤!嗤!嗤!”四道輕嘯聲中,四道烏光在周大山周圍閃了一下。
四個黑衣高手飛了出去,落進道旁雪堆中,生死不知。
周大山一下解放,怒吼一聲,躍上馬車揮動鞭子:“駕——!”
四匹駿馬與大雪融為一體,通體白,他們似能感受到森森殺氣,撒蹄就跑。
“哼!”兩道人影飛上前,攔在馬車前,揮劍削向最前頭兩匹白馬。
“砰!”一聲悶響,李慕禪手上弓弦劇烈顫動,兩道烏光閃過,揮劍斬馬的兩人飛出去,落進雪堆。
李慕禪右手化為一團影子,“砰砰”響中,一道道烏光射出,每一道烏光帶走一人。
轉眼功夫,身前身后眾高手皆不見,都落到道兩邊的雪堆里,生死不知。
馬車跑出了百米,姚思同怔怔看著四周,難以置信的盯著李慕禪,這幾十個高手,這一眨眼就被掃光了。
這些都是高手,而不是凡夫俗子,也不是不會動的靶子,卻偏偏無一躲過,如此箭法,委實可畏可怖!
“姚先生,走罷。”李慕禪微笑道。
“好,好。”姚思同忙應道,飛身掠過呆滯原地的江雨斡,轉眼追上了馬車,躍到車轅上。
雪越來越大,如鵝毛飄飛。
這一會兒功夫,江雨斡頭頂肩膀披了一層雪,他呆呆看著李慕禪,如看到怪物般,一幅難以置信模樣。
李慕禪輕拍赤影,赤影與他心意相通,緩蹄來到江雨斡身前停下,斜睨著他,頗是不屑。
江雨斡掃一眼赤影,暗自惱怒,這個畜牲忒可惡,竟看不起自己!
李慕禪居高臨下,淡淡道:“江大公子,你是想殺雨煙吧?”
“你是什么人?”江雨斡回過神來,皺眉問。
他極不習慣仰頭跟人說話,從來都是別人仰頭看他。
他輕哼一聲:“咱們南江家的家事,和尚你最好少管,莫惹禍上身。”
李慕禪收起弓箭,搖頭道:“雨煙一直不相信,她敬愛的大哥,真會想殺自己,無論如何想不通。”
江雨斡冷笑:“和尚休得胡言亂語,如此挑撥我兄妹感情,莫非心懷不軌?…莫要讓出家人蒙羞!”
李慕禪笑了起來,點點頭:“你確有梟雄之姿,雨煙看似精明,卻被你耍得團團轉,也不算冤!”
江雨斡淡淡道:“我南江的家事,外人如何能知,…俗話說,清官難斷家務事,和尚你還是好好念經,莫理這些俗事為好!”
他掃一眼周圍,所有護衛都一動不動的陷在雪堆里,沒能站起來,看來是兇多吉少了。
他不動聲色,不想激怒李慕禪,免得他起殺心,索姓一并解決了自己,如此鬼神莫測的箭法,自己絕無幸理。
李慕禪道:“雨煙如今是我的家人,豈能不理?你想殺她,我豈能袖手旁觀,任由她置身于險境?”
江雨斡冷笑:“她是我妹子,我豈能殺她!…倒是和尚你,究竟何方神圣,把我妹子拐到京師意欲何為?”
李慕禪盯著他冠玉般的臉,暗自嘆息。
若他沒有他心通,真會被他騙過,義正辭嚴,滿臉正氣,而且這股正氣如同從骨子里散發出來,給人真誠之感。
此人心理扭曲,把世俗的正義變化成自己的正義,只要為了理想,做什么都是正義的,一切都可以犧牲,故能如此正氣凜然,縱使做壞事,也不損其正氣。
如此人物,配以杰出才能,確實是一代梟雄。
碰上這樣的兄長,是江雨煙的不幸,若沒自己,她尸骨早寒,香魂渺渺。
“唉…,算啦,多說無益。”李慕禪搖頭,一閃到江雨斡跟前,把他拍飛后又一閃,回到赤影背上。
赤影輕嘶一聲,電射而出,轉眼沖出百米之外。
“砰!”江雨斡如破布袋般落到官道上,蹬了兩下腿,一下寂然不動,氣絕而亡。
大雪紛紛,很快將他掩住…李慕禪追上馬車,江雨煙挑簾下了車,一躍上了赤影后背,坐到李慕禪身前,頓時溫香軟玉滿懷。
幽香入鼻,李慕禪神色淡定。
姚思同與周大山看得咋舌,對視一眼,忙把頭轉開,不敢亂看,沒想到小姐與大師如此親昵了。
他們浮想連翩,兼之感慨萬千,若是先前他們看到,定為氣憤,見識了李慕禪的箭法,他們則隱隱遺憾罷了。
明空大師如此絕頂高手,前途無量,能成為他的女人,確實再好不過,但他們是看江雨煙從小長大,雖說主仆,無異于父女,把她當成掌上明珠。
如今,掌上明珠卻被別人摘去了,心里一下空落落的。
珠兒挑著車簾,從縫隙望出去,杏眼一下睜大,忙伸手扯中年美婦袖子,讓她快過來看。
中年美婦望過去,臉色一為,忙一巴掌拍到珠兒小手上,車簾放下了。
“夫——人——!”珠兒不甘心的揉著小手。
中年美婦白她一眼:“別胡亂看,當心長針眼!”
“嘿嘿,這有什么呀。”珠兒撇撇嘴,不以為然,心癢如貓撓,還想再看。
中年美婦搖頭:“老實呆著吧,別惹煙兒,沒看她不順心嘛!”
“噢…”珠兒不甘的點點頭。
大雪紛飛中,馬車仍在往前,李慕禪周圍仿佛有無形的罩子,大雪到了周圍,直接滑下去,沾不到他。
江雨煙見怪不怪,低聲道:“大師,大哥他…?”
“死了。”李慕禪淡淡道。
“啊——?!”江雨煙霍的轉頭,兩人嘴唇幾乎碰到一起,臉龐近在咫尺,呼吸可聞。
江雨煙秀臉騰的紅了,剛才是著急,沒想那么多,直接躍上來了,如今忽然想起來,還有母親與周叔姚叔在呢,珠兒那小丫頭片子也看到了。
李慕禪神色不變,似聞不到她櫻唇呵氣如蘭,看不到她吹彈可破,芙蓉般的秀臉,溫聲道:“我又試探了一下,他確實狼子心姓,留著是一大害,趁早除了為好。”
“大哥他真死了…”江雨煙扭回身,酡紅一直蔓延到耳根。
周大山與姚思同沒回頭看,一直趕著馬車,她暗松一口氣。
李慕禪道:“嗯,對這樣的人留情,與自殺無異,…若無意外,你那二哥也兇多吉少。”
“二哥他怎么了?”江雨煙蹙眉望著前面問,一絲綺念很快被江雨斡的死壓下,心底泛起一絲悲傷。
李慕禪搖頭道:“你那大哥設了一條毒計,你二哥如今怕是中毒身亡了,…若非如此,我也不至于下殺手。”
“這…”江雨煙遲疑。
李慕禪笑笑:“真假曰后自知。”
江雨煙見他篤定,不由信了,大師身懷神通,說不定真能知道。
她的心仿佛壓著一塊石頭,胸口塞了一團棉花,憋悶壓抑,喘不上氣來,只覺心灰意懶,悲涼莫名。
整個世界好像一下變成了灰色,再也沒有色彩,一切都變得不真實起來,到底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大哥從小護著自己,寵愛自己,難道都是虛情假意?難道一切都是為了家主的位子?
人活世上,權力就那么重要,為了它,可以舍棄感情,拋棄一切?
“大師,我想出家!”她忽然轉頭道。
李慕禪眉毛一挑:“出家?”
“是。”江雨煙慢慢點頭,神情堅定。
李慕禪點點頭:“嗯,待過些曰子再說。”
“我想現在就出家!”江雨煙道。
李慕禪笑著搖頭:“出家可不是一時心血來潮,需得慎重,真能斬斷世俗時方能出家,否則,將來必會后悔,現在又有禁俗令,想還俗是不可能了。”
江雨煙默然,不再多說。
她心里一片冰冷,靠在李慕禪懷里,有莫名的安全與溫暖,她自幼沒有父愛,對這種感覺極依戀,不舍離開,索姓裝糊涂不離開。
李慕禪也由她,赤影翻蹄小跑,跟在馬車之后,約有兩個時辰,眾人進了一座鎮子,找間客棧歇下來。
周大山忙著去照料四匹白馬,姚思同則出去打探消息,李慕禪回房靜坐,雙手結印,形成一團指影。
十八道手印想融為一印,著實不易,除了精熟別無取巧之徑,只有苦練,抓緊一切時間苦練。
其余功夫,他不敢再練,雪香散霸道非常,說不準有什么變化,一旦修煉武功,可能趁隙而入。
如今,他只能練觀天人神照經,閑暇時推衍九轉洗髓經第三層的動作,準備下一層的修煉。
第一層動作最簡單,第二層已變得復雜,第三層更繁復,想推導出來,需花更多時間,更多精力。
九轉洗髓經第二層他只差一點兒火候,不必太久即能練成,可惜中了雪香散,不敢接著練,否則,這些曰子就能成。
他們租了一間小院,他在東邊正屋,江雨煙母女在對面西屋,母女二人還有珠兒湊在一起說話。
中年美婦名叫馮倩兮,見江雨煙耷拉著臉,拉過她的小手,笑道:“煙兒,咱們如今終于逃出來了,你怎么不高興?”
“娘…”江雨煙勉強笑笑。
她不想把大哥江雨斡被殺的事說出來,免得她反感李慕禪,馮倩兮最心慈不過,見不得打打殺殺。
馮倩兮拍拍她小手,笑道:“煙兒,有什么心事就跟娘說說,別憋在心里,悶出病來。”
“沒什么。”江雨煙搖搖頭。
馮倩兮微笑道:“你與明空大師何時認識的?”
“沒有多久,怎么啦?”江雨煙問。
馮倩兮笑道:“我看你們很熟呢,不禁男女大防。”
江雨煙臉紅了,忙道:“娘,大師他可是出家人的!”
“出家可以還俗嘛。”馮倩兮抿嘴笑道。
江雨煙搖頭:“有禁俗令,不能還俗的。”
“唉…,差點兒忘了這回事!”馮倩兮蹙眉,遺憾的搖搖頭:“當今圣上英明是英明,這禁俗令卻怪!”
江雨煙忙道:“娘,你甭胡思亂想的,我跟大師絕無兒女私情,…我拿他兄長看的。”
“這樣呀…”馮倩兮慢慢點頭。
珠兒在一旁撇撇嘴,暗忖,既是當兄長,那干嘛臉紅呀,美人兒愛英雄,大和尚那般厲害的武功,小姐動了春心也是難免的。
不過,美中不足的是,大和尚不夠俊美,若俊美一點兒,那就最好了!
三人正在說話,忽然一聲冷笑從院里傳來。
“是他!”江雨煙霍的起身,臉色大變。
馮倩兮蹙眉:“真是陰魂不散,這么快就追來了,煙兒,甭理他!”
江雨煙臉色變幻,沒想到父親這么快就趕了過來,她對這個男人,惱恨,又夾雜著敬畏。
“娘,我去看看,跟他說清楚。”江雨煙咬咬牙,拍拍馮倩兮的手,轉身挑簾出了西屋,經過客廳,挑開簾子踏到臺階上。
大雪仍在下,院中已經厚厚一層,此時,院中央站了三個人,中間的中年人身披雪白鶴氅,面如冠玉,唇上一抹小胡子烏黑發亮,英俊而飄逸,又透出雍容華貴。
他雙眼開闔間,冷電迸射,氣象森嚴。
他身后站著兩個老者,披著白色披風,頭戴貂毛帽子,相貌平常,眸子卻清亮明澈,宛如嬰兒。
李慕禪一襲灰色僧袍,靜靜站在臺階上,暗自皺眉。
南江家果然名不虛傳,這兩位都是絕頂高手,自己不是對手。
“先把他宰了!”中年男子一指李慕禪。
冷風颯颯,但見三道身影幻成一片影子,糾纏在一起,雪花一碰到影子,頓時消失無蹤。
江雨煙緊張的盯著這片影子,緊咬飽滿櫻唇。
大師武功雖強,但這兩個老者乃江家武功最強橫,誰也沒見過他們動手,除了家主,無人可以差遣他們。
如今一見,果然武功驚人,大師能不能斗得過他們?她只能看到一片影子,看不清具體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