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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九章請容許我俘虜你 戰場上,除了不要命的魯軍之外,還有更加兇殘,更加不要命的吳軍。這兩支不怕死的隊伍聯手起來,在戰場上橫沖直闖,即使楚王最精銳的左廣右廣,見到他們的突擊,也不得不回避其鋒芒。
箭矢嗖嗖的從叔孫豹耳邊掠過,叔孫豹的車右忍不住哭泣起來,他在戰車上支著盾牌,無聲的聳動著煎熬,熱淚淌花了臉上的油彩,但他奉命不掩護叔孫豹,所以他只能支著盾牌無聲的哭泣。
叔孫豹的御戎也在抽泣,他奮力駕駛戰車直沖楚軍的縱深,恪于職守,他頻頻用馬鞭抽打著駕駛戰車的戰馬,一邊抽打著戰馬,他一邊哭泣,由于他位于戰車的前方,脊背沖著叔孫豹,所以他哭的無所顧忌,哭的肆無忌憚。
這時的戰場,已經不存在完整的攻擊陣線,講究紀律的晉國士兵以戰車為戰斗群,隨時隨地圍殺著楚軍,而楚軍左沖右突,也離開了陣型的保護…
在這種情況下,戰場的局面時刻在變化著,偶爾一小隊晉國士兵截住了一伙楚軍,雙方戰車奔馳,你來我往的剿殺起來;偶爾一隊楚軍四面八方的沖一個晉國戰斗群聚攏過來,拼命的搶奪著自己的軍旗,或者陣亡將士的遺骸;偶爾結束戰斗的晉楚戰斗群又會被周圍的戰斗場面吸引,轉而前去呼應旁邊的戰車組,或者夾擊,或者包抄,或者進行野蠻沖撞。
紛亂的戰場上,叔孫豹的戰車經過的地方,形成一幅奇怪的場面…叔孫豹不像是在戰場上,他像是駕駛著自己的戰車在鄉間巡游,戰車上,叔孫豹白衣飄飄,神態安詳的舉著自己的寶劍,下巴擱在劍柄上,神情仿佛是在回憶童年的美好時光。而他的御戎長戈當空,車右默默垂淚,這奇妙的三人組穿過紛飛的箭矢,穿過殺戮的戰場,穿過你奔我跑的場面,帶著一股難以言喻的安詳,沖著郢都的城門奔去。
不久,格斗中的楚軍注意到了叔孫豹,他們被叔孫豹安詳的態度所震驚,幾名楚軍不自覺的脫口而出:“這是魯國的義人嗎?看他的神情,仿佛對死亡充滿期望,傷害義人是不祥的,請讓我們遮蔽他吧。”
說話的楚軍,最后一句話是對同伴說的。說完這句話,他手持著盾牌,走到叔孫豹戰車邊,用盾牌遮擋著飛過來的箭桿,由于過于急切,他的盾牌忘了保護自己,以至于眨眼之間,他身上連中數箭。
這名楚軍咬牙堅持著,他鮮血不停的流淌,隨著他的前進,幾乎是一步一個血染的腳印,但他依舊在堅持。
稍停,更多的楚軍見到這番場景,不自覺的說:“這位公子滿臉哀傷,難道他也是在魯國受到逼迫的國人嗎,看他的樣子,好像是受到莫大的逼迫,不得不來戰場上求死。這樣的人,傷害他是不祥的,請讓我們遮蔽他吧。”
于是,戰場上出現了一幅奇怪的場面,叔孫豹戰車周圍,圍攏的是楚軍,他們不為楚國而戰斗,而叔孫豹拼死遮擋著各種傷害。
戰場上,局面已經亂了,趙武在指揮車上再也無法把握戰場的局面,迫不得已,趙武親自披甲上陣,帶領殿后軍提前加入了戰場。
殿后軍的加入使得戰況已無懸念,跟在魯隊身后,殿后軍四處掃蕩著俘虜,不停的有夢游一般的楚軍士兵與趙武擦肩而過,那些楚軍士兵臉上帶著奇怪的笑容,眼珠中毫無焦距,看見趙武晃動的身影,他們不自覺的靠了上來,臉上依舊帶著那種詭異的笑容。
經過一場刺殺的趙武,其身邊的護衛格外敏感,不等那名楚軍靠近,英觸已經挺劍刺過去…奇怪的是,那名楚軍毫無所覺,他臉上依舊帶著詭異的笑容,絲毫沒有察覺寶劍鋒利的寒芒,仿佛襁褓中的孩子一樣,溫順的依偎過來。
英觸發覺狀況不對,他及時一翻手腕,手中的劍上挑,閃過了那名嬉笑的楚軍,而后用空出的左手,一拳擊倒了這名楚軍。但那名楚軍似乎喪失了疼痛感,英觸這位著名劍客猛烈的一擊,對方滾倒在地,連續翻滾了數米,期間,那名楚國士兵臉上詭異的笑容毫無變化,他毫無所覺的爬起身來,依舊帶著那種傻傻的、像是襁褓中的嬰兒見到目前的笑容一般,沖著英觸依偎過來。
英觸一腳踹倒了對方,他掄起了寶劍,比量對方的脖頸,準備一刀斬首,趙武及時出聲阻止了對方:“算了,這人已經被嚇傻了,放過他吧。”
英觸聽到這話,手腕一抖,收回了寶劍,自嘲的笑了笑:“我英觸手中的劍居然要看向一個傻子,看來這些年我越來越沒出息了。”
現場的傻子不止這一位,隨著趙武繼續前行,有許多楚軍空著雙手,臉上帶著傻傻的笑容,毫無目的的在戰場上游蕩著,這樣的人越來越多,以至于趙武不得不屢次分兵,去抓捕這些失去意識的白癡兵。
“楚國畢竟是超級大國,怎么楚軍士兵已經忘卻了殺戮?怎么這種程度的殺戮,就使楚人完全嚇傻了?”趙武感覺到難以置信。
他不知道,晉軍的三次攻擊展現了三種不同的攻擊手法,中行氏的正攻法雖然很古典,但他使用的新式鐵制武器,在單兵較量中,摧毀了楚軍對自己武藝的信心,他們從幼年起就開始打熬筋骨,鍛煉體力,學習各種屠殺技巧,但面對晉人的時候才發現,他們仿佛是一群拿著木棍抗擊專業武士的農夫。
中行氏的攻擊是狂烈的,壓迫著楚國人喘不過氣來,緊接著,晉國啟軍的攻擊非常舒緩,但造成的傷亡更加重大,掌握了先進弩弓的晉人,純粹是用軍械物資來摧殘楚人,面對這群晉國人,楚國人感覺自己很窮困,窮的只剩下人命了,而晉國人則像鐮刀割草一樣,毫不憐惜的用先進的武器收割著他們的生命。
接下來,楚王派出了自己最后的希望,原先左右兩廣是楚國人的驕傲,但在武衛軍面前,那些武衛軍士兵仿佛一只只仙鶴,左右兩廣士兵則像一群小雞——所謂“鶴立雞群”,大概說的就是武衛軍遭遇左右兩廣的情景吧。
接下來楚王不停的投入兵力——此刻晉國聯軍兵臨城下,楚國人四處搜羅能戰斗的士兵,此前他們連健壯的婦女都用上了,如今,郢都城中所有的男子都拿起了武器,這群曾經的官二代、富二代,生活在窮奢極欲的國都之中,平常與人比較的是誰的爹更有錢更有勢,上了戰場才知道,大家的血都是一樣的,一樣的鮮紅,再有能耐的爹,也不能讓他的血液變成藍色。
因此,戰斗到日暮時分,楚國國中的勇士雖然還在竭力的拼殺,但大多數國都百姓組成的雜兵已經崩潰了,他們是徹底的崩潰,這種崩潰不僅僅在體力上,連他們的精神也徹底崩潰。
據說,事后,許多楚軍眼睛中全是血色,他們看一切都是紅色的,看到肉時,就想起戰場上的殘肢斷臂;看到面時,則想起戰場上被戰戟剖開肚子,流淌出的腸子…以至于戰后十幾天,有許多楚軍吃不下一口飯,喝不下一口水,活活的被饑餓折磨至死。
日暮時分,趙武帶領親軍行進到郢都城下,城門口,叔孫豹依舊悠悠閑閑的坐在戰車上,他的戰車周圍,橫躺著無數楚軍,這些楚軍躺在地上,大多數不是因為傷勢沉重,他們是累了。春秋時一天只吃兩頓飯,激戰一天,到了傍晚,大多數士兵已經累的抬不起腿,所以他們干脆東倒西歪的躺倒在叔孫豹的戰車左右。
趙武見到叔孫豹的背影,心中說不出的羨慕:“打仗能打到敵人都來保護你,叔孫穆子可算是千古第一人,我怎么沒有這種幸運,能夠感召敵人來保護我。”
正感慨間,吳國國君余昧夾著兩桿大旗興匆匆的跑了過來,他聽到趙武的感慨,趕緊拍馬匹:“武子你說什么呢,你是天下第一將啊,這次帶領各國聯軍攻擊到楚國國都之下,如此戰績,不知道今后多少人要仰慕你。
我聽說你曾沖擊到養由基面前,卻與養由基彼此都不敢動手,以你這樣的威風,楚國有哪位將領敢在你面前站得穩?”
余昧說的是大實話…嗯,也怪趙武對自己的保護看得太重了,此次南征,雖然潘黨沒有跟過來,但趙武身邊的保護力量一點都不薄,那些侍衛們唯恐趙武再遭遇什么刺殺,情緒非常敏感,所有在弓箭射程里手持武器的楚國人都被他們提前定點清除,等到趙武的眼神觀察到了,他看到的楚國人要么是死人,要么就是被嚇傻的白癡。
這時,叔孫豹也從白癡狀態回過神來,他左右掃了一眼戰車周圍躺倒的楚軍,拱手請求趙武:“元帥,我魯軍奮力拼殺,應該擁有一點點戰場的權力,憑借這點權力,我請求元帥許可,將我戰車周圍這些楚人算作我叔孫豹的俘虜。”
趙武一豎大拇指:叔孫豹不愧是禮儀之邦出來的人物,他停留在郢都城門之前,不首先進入楚國城市,是遵守戰場禮節,是“禮”;而他要求把身邊的、曾經保護他的楚人當作自己的俘虜,是“義”,是報答這些楚人的庇護,轉而庇護這些楚國俘虜。
趙武點頭答應叔孫豹的請求。另一旁,余昧絲毫不在意叔孫豹說了什么,他連忙從腋下取出攜帶的那兩面旗幟,不客氣地請求趙武:“元帥,我吳軍繳獲了楚軍左廣右廣的軍旗,我請求元帥允許我保留這兩面軍旗——我愿意制作兩面復制品,用復制品向晉國獻俘,至于這兩面旗幟,我打算帶回國去,敬獻于我國的太廟。
這是一場輝煌的勝利,我吳國從來沒有取得如此大的成就,請允許我保留這兩面軍旗的榮譽,同時也讓吳國的列祖列宗分享這一榮譽。”
楚國左廣右廣的朱雀旗與鳳凰旗很漂亮,吳國人覺得把它拿回家是一份榮耀,趙武覺得不值一塊金磚,而城中,則有大量趙武喜歡的、那種黃燦燦的小金屬…他和藹的點點頭,然后將目光投射到城墻上。
城墻上,楚王面色蒼白,嘴唇哆嗦。楚王左右,楚國那些貴族子弟沉默無語,他們甚至連頭都不敢抬起來。
郢都的大門敞開著,晉軍止步于城門口,隨著戰事的平息,越來越多的軍旗聚攏在楚國的城門口,戰場的喧囂逐漸平息,暮色蒼茫之下,只聽到士兵粗重的喘息聲,以及風中軍旗的烈烈聲。
吳王得到趙武的許可,他覺得自己該做點什么回報,見趙武將目光投射到城墻上,還在身上摸索著什么,他好奇寶寶似的問:“元帥在尋找劍嗎?”
趙武頭也不抬地回答:“現在已過了用劍的時候,我在找寶玉,我在尋找一塊與楚王身份相稱的寶玉,準備遞給楚王…”
春秋時代,一名貴族在戰場上向另一名貴族遞上寶玉,意思是:請容許我俘虜你!
楚王是個王,趙武至少應該遞上一塊王級寶玉,但可惜趙氏經過下宮之亂,家族曾經擁有的財富都被人奪走了。而春秋時代,上佳的寶玉是身份的象征,有錢買不到,非經過數百年積累,才能擁有足夠級別與數量的玉石,當然,這也是貴族間彼此炫耀家世的方法。
后工業時代來的趙武,對工業化的東西更感興趣,幾年來趙氏雖然富裕,但在收集寶石上不怎么上心,以至于現在準備向楚王遞出寶玉了,卻都是些低品玉塊…
“我幫你”,吳國國君余昧悄無聲地解下腰間配飾,遞上去:“在我吳國極南出產一種綠色寶玉,非常堅硬與溫潤,向楚王遞上寶玉,怎能不用吳國的玉石呢,這份榮譽屬于我吳國。”
趙武摸著手中的玉石,才要遞上去,忽覺得這塊玉石確實溫潤,手中的感覺很不一般,他眼角一瞥,脫口而出:“翡翠?!云南翡翠?緬甸冰地?”
“翡翠——這個詞好,今后這種玉就叫翡翠了”余昧欣然回答:“元帥若喜歡,我回頭送你幾船。”
幾船,吳國的翡翠都論船稱量,好得很。來幾船!
此時,中行吳趕到了,他親手持著晉國的將旗,嘴里大聲吼著:“這份執旗的榮譽屬于我中行氏!”
齊策也趕到了,他手持著一面繡著“趙”字的軍旗,這面軍旗既是趙氏的家族旗幟,也是晉軍的元帥旗,也是晉國的執政旗,齊策戀戀不舍的手摸著旗面,輕撫著“趙”字的紋路,喃喃自語:“我齊策一手將趙氏推向輝煌,此生值了。”
說完這話,齊策將手中的旗幟塞給隨后趕來的趙成,吩咐:“去,替你父親執旗!”
趙成接過了趙氏的旗幟,吳國國君余昧、魯國執政叔孫豹見狀,立刻命令戰車退后,緊接著,宋國左師向戎、鄭國司寇子產也趕到了戰場,他們與諸國聯軍統帥一起將戰車橫成一排,心情激動的仰望著城頭上的楚國王旗。
烈烈的風聲中,趙武坐在戰車上,輕輕的沖自己點點頭,他的御戎林虎立刻甩動了馬鞭,駕駛著戰車緩緩前進,在他的左方,中行吳高舉著晉國大旗,在他的右方,趙氏嫡長子趙成高舉著趙氏家族的旗幟,三輛戰車成“品”字型,緩緩進入城墻上楚軍弓弩射程之中。
趙武的戰車正對著郢都的城門洞,這時,楚國的城門洞依舊敞開著,在城門洞的陰暗處,還可以看見慌亂奔跑的楚軍士兵。贏得戰場主動權的趙武在夕陽最后一抹余暉下抬起頭來,對著城墻上的楚王露出了八顆牙齒,展示了一個現代營銷員的標準待客微笑。
戰車上,趙武微微鞠躬,并沖楚王微微上舉手中的翡翠玉玦,玉玦蒼翠欲滴,品相極為難得,這塊玉要擱現代,至少價值數千萬——這還不算它的古董價格,僅僅是玉價就值千萬,趙武有點戀戀不舍,他為難地、沖著寶玉連連咽著吐沫,說:“大王,外臣與二三子相戲已經結束,大王覺得這場角力能否愉悅你,若大王覺得余興未止,外臣束裝以待,愿與楚臣繼續相搏以樂大王!”
趙武這話的意思是:你楚王要求一場公正的會戰,我給予你了。現在會戰結束,你自己說結果是誰勝誰負?如果你還想打下去,好得很,我在城外等著你——你手頭還有兵力嗎?
楚王無言以對…
正在這時,郢都的城門開始移動了,不是在打開,那扇巨大的大門正在徐徐關閉!
趙武見了這突發的狀況,驚的目瞪口呆。趙武身后,諸國統帥見到這番場景,齊齊張大了嘴,下巴脫臼了。
“楚王,流氓一個!”趙武不顧貴族形象,在城下破口大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