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恩從來沒在腦海中想過這樣的場面:
聰明伶俐的小加文安靜的躺在醫院停尸房冰冷的推車上,蒙著一單白布,房間除了門口有從走廊中射進來的光,其它地方一片黑暗。這環境和加文的形象可一點也不符,那小孩應該是陽光活潑的,有時候會故意裝作成熟把眉頭皺起,可是一說話就又露餡了。
邁克爾說他成績很好,很聰明,唐恩也認為他應該有一個似錦前程。以后說不定會成為銀行家,大律師…英國首相。
可加文卻說他以后如果真的那么有錢,就一定要把森林隊買下來,然后和唐恩簽訂一份終身合同,雙方違約金高達十兆億英鎊。不管唐恩想要什么樣的球員,他都會毫不猶豫的掏錢買來,絕不和對方俱樂部討價還價。但是唐恩必須把森林隊帶成世界上最好的球隊,拿下全部冠軍,超越曼聯、利物浦成為英國最成功的俱樂部,超越皇馬成為世界上最成功的俱樂部。作為感謝,他會請唐恩在伯恩斯叔叔的酒吧連續喝上七天七夜的酒。
唐恩當時聽到這小孩子奇怪的理想后,哈哈大笑,樂不可支。結果惹得邁克爾沖他大吼:“不許嘲笑我兒子的理想!”
想到這些往事,唐恩向前走了一步,他想見見加文最后一面。可就在自己手放在白布上面的時候,房間角落里突然響起一個沙啞疲倦的聲音:“別看了,臉都被踩爛了…”
他被這突然響起的聲音嚇了一跳,隨后手頓了一下又收了回來。接著唐恩抬頭循聲望去,在昏暗的角落中,他看到了坐在地上,背靠墻角的邁克爾。
房間中供人休息的椅子,他卻坐在地上,背靠墻壁。頭發雜亂無章的貼在頭上,汗水已經被醫院的空調吹干,但臉上還是臟乎乎的,唐恩看不清楚,但他能夠猜到那上面是什么。他仿佛一夜間蒼老了二十歲,看著門口的雙眼毫無神采。
凌亂的白色外套上還沾著大片大片的血跡,觸目驚心。
在唐恩二十六年的生命中,他已經不是第一次面對這樣的事情了——一個和自己關系緊密的生命突然消逝了,就好像魔術師的戲法,嘭的一聲,把鴿子變走了。
但他依然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失去了親人的生者。
他站在這個痛苦的男人面前,只能沉默,抿著嘴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來醫院的路上,約翰大致給他說了事情的經過,因為當時他自己也不在旁邊,所以語焉不詳。
馬克·霍奇的社團和米爾沃爾那邊的社團Bushwackers在約定的地方展開了一場激烈的“榮譽之戰”,贏了球的森林隊球迷們大聲嘲笑米爾沃爾,米爾沃爾球迷就用拳頭還擊。結果霍奇的社團抵擋不住米爾沃爾足球流氓猛烈的攻勢,他們開始潰敗,接著就是一場小范圍的城市追逐戰…
馬克·霍奇的手下在逃跑中,撞到了在街邊等待爸爸買雜志回來的加文·伯納德,然后將他帶翻在地,只顧逃跑的森林隊球迷,和嗷嗷叫著追殺對手的米爾沃爾流氓們誰都沒有注意到那個伏在地上的瘦弱身影,人群從他身上踐踏而過,嘶喊著跑遠了…
唐恩不愿意去回想具體情節,那太殘忍了。
房間里重新安靜下來,只有空調機輕微的嗡鳴。唐恩突然覺得這房間里氣氛壓抑,小伯納德的魂魄仿佛纏在他身邊,讓他透不過氣來。
又看了眼坐在角落里面仿佛被抽走了靈魂的邁克爾,唐恩悄悄退了出去。
走廊上空蕩蕩的,慘白的燈光照不進那間停尸房,唐恩覺得胸中有股火在燃燒,在向上涌。那壓抑的感覺一點也沒有減輕,反而越纏越緊。
他決定離開這個地方。
走到醫院大門附近的時候,他看到有輛出租車停在路邊,一個驚慌失措的女人從車內跑了出來,跌跌撞撞的沖進了醫院大樓。接著沃克才從車上下來,快步追了上去。
唐恩把自己藏在陰影中,他不想讓別人看到他。當出租車打算離開這里的時候,他才快步上去,伸手攔了下來。
平常總是熱鬧非凡的森林酒吧今天晚上卻顯的很安靜,顧客不多,還留在這里的人也都低著頭喝酒,聲音低沉的說話。看上去完全不像個球迷聚集的酒吧。酒吧的老板肯尼·伯恩斯坐在吧臺后面,將一支酒杯反復擦拭著,但顯然他的心思不在擦酒杯上,他眼睛看著門口,卻又仿佛毫無焦點。
門開了,他的眼神才變了一下。但進來的不是托尼·唐恩或者德斯·沃克,而是經常和邁克爾、約翰他們在一起的比爾。
進門的比爾有些奇怪的抬頭看了看四周,今天森林隊打完一個賽季的常規賽,大家一定都會來酒吧喝酒聊天慶祝,怎么會這么安靜呢?他抬頭看到了伯恩斯,發現伯恩斯也在看他,于是舉手打招呼。
“嘿,肯尼。你知道發生了什么嗎?大家都去哪兒了?”
伯恩斯回道:“他們沒有告訴你?”
“沒。我吃完晚飯才來的…噢,對了。我在來的路上遇到了托尼。”
伯恩斯盯著比爾。
“他問我馬克·霍奇他們平常聚在什么地方,我看他臉色不太好…呃,肯尼,到底發生了什么?”比爾說到一半就發現酒吧里面的客人都從座位上站了起來,盯著他看的樣子讓他不寒而栗。
伯恩斯起身,把身體探出吧臺,一把抓住了比爾的衣服:“他一個人?”
比爾點點頭,他被嚇住了,今天究竟是怎么了?一個個都怪怪的。
“混蛋!”伯恩斯低聲罵道,“比爾,如果托尼有什么的話…該死!把他拉回來!真他媽的!”
他說完,自己先跑了出去。
比爾看著這奇怪的場面,一頭霧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