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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太子,走好(三)

  第四十一章太子,走好(三)

  但王畫一點兒也不緊張,至少表情上看不出來任何緊張。

  不知是誰授意人寫下這封信的,這個人的才智令人難以想像,僅憑一些蛛絲馬跡,判斷離真相到了十分吻合的程度。

  王畫又想到了那個閑居家的相王殿下。

  也只有這個人,才有這份智力與資源。光有才智不行,整個唐朝聰明的人不知凡幾,所以得有力量,得到各種消息,再通過這些普通人看不到的內幕消息判斷,才能猜出事情的真相。

  這兩者結合起來,也只有李旦一個人。韋氏同樣不行,不是她力量不行,而是她的智謀跟不上去。

  李旦啊李旦,你何苦相逼太急!

  王畫心中暗嘆了一聲,徐徐說道:“皇后,難道你當真以為這信上寫的是真的?首先說兵器案,如果想潛進皇宮,微臣沒有這份能力,但潛進駙馬府中,不但微臣,微臣家中少有四五個護衛也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潛入進去。可這不是謀殺,而是地面上挖下一個大坑,將兵器埋進去。如果鬧出這么大動靜,駙王府上的下人還不知道的話,皇后,你會相信么?”

  “王卿,勿要狡辨,當時大臣都犯了糊涂,事后德靜王家中的幕僚發現,是有人挖出地下道,進入駙馬府上的,然后將兵器埋藏進去,嫁禍給駙馬的。”

  王畫微微一失神,看來武三思府上也有能人,這么快就看到破綻。他還是不驚慌,又說道:“就算有人挖地道嫁禍的,但微臣從哪兒得到這么多兵器。如果是弓箭,皇后,你也可能知道一點,因為海外風險巨大,我家的船隊上都配了一些弓箭,可是數量有限,僅用來船隊自保。這幾個月來,為了收集糧食,都感到武器缺乏。就算臣不顧下人安危,將弓箭帶到洛陽。可那兩百來把陌刀呢?”

  唐朝歷史上有名的武器就是陌刀,重達五十多斤(隋唐每斤220克,也就是說相當于現二十多斤)。別以為這不沉重,至少還沒有王畫的一柄鐵錘重。但它的長度達到三米,這也正是它讓人恐怖的地方。當敵人騎馬奔來時,步兵將它舉起,形成一個刀墻,什么馬腿碰到刀尖上也受傷了。因此這小小的三米,成了敵人騎兵的死亡地帶。

  可唐初還比較流行,后來漸漸消失,也有它的原因。二十多斤不算太重,但士兵不是將它抱懷里,只握著這么長距離的后面一點尾端,這需要多大的力氣,是可以想像的。因此比王畫提起那對大鐵錘并不輕松到哪兒去。后來士兵戰斗力下降了,陌刀也成了一個擺設。還有因為以對付敵的精騎,所以需要好鐵,到了宋朝時就淘汰了。

  這也是唐朝管制嚴的武器,王畫也只是繁畤時命人鑄造過它,還向武則天做了稟報。但守城時,確實發揮了作用,只要力量夠大,這一刀橫掃下去,就象一個特大號電鋸一樣。后來血字營以騎兵為主,這個武器也消失了。而且一般軍隊也很少使用這個悍器,沒有戰斗力與體力,陌刀再兇悍,只是一個擺設,得不償失。

  因此,王畫憑借擺明面上的力量,是沒有本事得到這么多陌刀的。

  “王卿,如果孤知道了你是如何得到這些陌刀的,孤都不會贊賞你睿智了。”

  你這是夸我,還是想陷害我?王畫心中不由地誹謗。

  “皇后,微臣對皇上與皇后忠心耿耿,不能向臣來個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王卿,你不用緊張,孤并不生氣,相反,你越有智謀,孤反而越會欣賞。況且你與裹兒的關系,孤應當與你多加親近。”

  親近?雖然韋氏長相美艷,不承認不行,四十好幾的人,但也只象一朵鮮花,正開到鮮艷的時候,一點兒也沒有看出象是到了快要凋落的年齡。但王畫想到她的品性,也渾身起了雞皮疙瘩。不但是她,就是老武想要與他親近,他也不會樂意的。而且也不能小視了,她不會生氣,如果自己真的聽了她的話袒誠下來試試看!

  但王畫對這個女人,始終不感到壓迫感。他繼續從容的辨解道:“好,就算微臣有本來得到陌刀。但這封信上說微臣是刻意讓手下刺傷自己,嫁禍給德靜王的。皇后是天之貴體,對兵戈之事也許不怎么精通,但可以問一下宮中將士。如果是短刃相接,雖然有風險,還可以避過。但是使了弓箭,還是十箭齊發,當時微臣也沒有防備,只穿了一身布衣,甚至身上都沒有佩帶一件象樣的武器,會是什么樣的一種情況?如果皇后認為微臣為了誣陷德靜王,居然連這樣的風險都敢冒。那么微臣也無話可說了。還有除夕之夜的事,同樣微臣還是那句話,微臣學識粗淺,沒有辦法解釋,沒有能力制造出那么一出風波。”

  “那你認為那真是天兆?”

  “皇后,微臣不知。但猜測不是,如果是天兆,德靜王沒有這么快就會被皇太子殺害。是何道理,我府上的李雪君,師從上清道門,也粗通一些道法。可這幾天也困惑不解。但學海無涯,那么多的學問,微臣幼年幾乎以自學為主,不知道的地方有很多,這并不奇怪。而且這段時間,我閉門不出,就是想置身事外,不想參與朝爭當中。與德靜王的恩怨,也是德靜王欲借宋氏兄弟,對我下手。微臣不得不展開反擊。”

  “是啊,你是閉門不出,可孤卻想到了另一個人,好象也開始家中閉門不出。”

  她指的是李旦,王畫只好說:“皇后,微臣還是那句話。只想為國家為朝廷多辦一點實事,不想為了權利參加那些丑陋的爭執當中。微臣不明白皇后指的另一個人是誰。但微臣永遠只是微臣,出身寒微,勢力單薄。如果不是微臣孟浪,行事不知輕重,讓一些人忌憚,微臣早死了不知多少回了。現皇上僥幸對微臣還算很器重,又得到公主垂青,一家人團聚,微臣感到很滿足。”

  別拿我與李旦相比,性質不同,力量不同,地位不同。

  “但陛下忠厚,不知某個人的陰險狡猾。此人不除,恐怕才是朝廷大患。也許這封信就是他寫下的。不知王卿可愿助孤與陛下一臂之力?”

  她與王畫想到一起,但王畫還是不大明白,如果是李旦授意人寫下的,李旦這樣做有什么用意?畢竟自己是清流,以他的智慧,應當能猜出來,自己不會主動附從韋氏,至少不會做韋氏的爪牙的。沒有必要對付自己。對于韋氏的要求,王畫不會主動答應。就是自己到了非對付李旦不可的時候,也可不能去做韋氏的惡狗,得到好處韋氏落下了。出了事,自己可沒有武三思與她那種密切關系,會立即將責任往自己頭上一推。

  自己傻了不成?

  他立即答道:“皇后,臣還是那句話,臣愿意做陛下與皇后的孤臣,可爭斗臣不想參與。”

  “孤不會逼你。但某個人會不會放過你?你自己慢慢想吧。不過孤聽你說想為陛下與孤做些實事。眼下倒有一件事情要你去做。既然德靜王被孽障殺害,說明讖言與天兆是人刻意為之。因此,陛下與孤想還德靜王一個清白,這兩件大案孤會讓陛下下旨,讓你調查。”

  讓我調查?王畫又是一陣誹謗,但他立即說道:“如果皇后一心要臣去查此案,臣愿意接旨。不過對于除夕那件事,因為臣想不明白,所以臣不敢準確答應皇后,能否調查出來結果。”

  “哦,滑州詛咒案同樣神鬼莫測,寶藏案過去一年有余,就連榜文的事,那么隱秘,你閑居家,居然都得到許多線。難道真如信上所寫,因為是你做下的,所以不敢調查了?”

  王畫暈死,心里又詛咒寫這封信的人。

  但他面對韋氏,并不吃力,忽然靈機一動說道:“皇后,如果一定要臣查這兩件案子。臣可以答應,但臣要向皇后討一個人,協助臣一起調查。”

  “是誰?”韋氏聽了一喜。本來是刻意刁難王畫,沒有想到王畫居然答應下來。

  “安樂公主。”

  “裹兒?”韋氏聽了驚訝地說了一聲,然后沉默不語了。她摸不準王畫葫蘆里賣的什么藥,上一次賑災時就因為請了李重俊,結果查出來兩件驚天大案。或者現王畫真有些線,而這些線牽涉到很多人,所以才請裹兒協助?

  所以她打了一個哈哈說:“這要等孤回去后,請求陛下恩準。時候不早了,孤要回宮了。”

  王畫再次做著吃力狀,站了起來說:“皇后且慢,讓微臣與公主一道恭送皇后回宮。而且陛下受到此事打擊,微臣也勸公主殿下回到皇宮待上一段時間,安慰陛下。”

  這倒合了韋氏的心思,她也沒有想到其他,立即同意下來。

  王畫將李裹兒與沐孜李喊進房中,勸李裹兒幾句。畢竟是血肉相連,平時父親對她也十分痛愛,李裹兒答應下來。但李裹兒出了房間后,王畫沒有同時出來,又向沐孜李叮囑了幾句,才沐孜李狐疑的眼神中,離開房間。

  這時候也到了下午了,皇宮里還是很亂,有許多官員清拿羽林軍中李重俊的黨羽,還有隱埋尸體。武三思父子的尸體也被找了出來,放靈柩里面,李顯帶著一群大臣正站靈柩前默立。他表情陰森,不知道他心中有什么想法。

  王畫伸頭看了看,如果不是看到李顯站靈柩前面,他都不能判斷出來,他們就是武三思父子。因為死狀太慘了,被戰馬拖了很長的一段路,又被老百姓砸了許多石頭瓦片,然后又被斬了頭,都沒有辦法辨認原來的相貌。

  李裹兒上前拉著李顯的手,李顯看了一眼,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裹兒,你回來啦。”

  然后沉默不語,可見他的心情惡劣。

  王畫也不會犯這個傻,站各位大臣身后,然后乘大家不注意,離開皇城。

  回到家中,天都黑了下來,雖然城中百姓十分緊張,王家上下卻很開心。

  不但王家開心,有許多大臣也十分開心,武三思這個禍患終于消失了。以后能過一個安穩的日子。當然,少數睿智的大臣并不這樣想,他們也看出來了,武三思是二虎之一,才死了一頭兇惡的公老虎。而皇城里面還有一個陰險的母老虎安然無事。這只母老虎活臣上一天,同樣這場災難還沒有過去。

  百姓也歡欣鼓舞,不過有許多百姓不明內情,想到李重俊賑災時的恩德,再加上除去武三思,還有部份百姓家中悄悄給李重俊上香,保佑李重俊安全地逃出去。

  吃過了晚飯,王畫將沐孜李喊進房中,然后將房門關上,問道:“你委托你辦的事辦好沒有?”

  “都辦好了,”沐孜李答道,但立即向他問道:“二郎,為什么要這么做?”

  王畫將剛才他與韋氏的談話說了一遍,沐孜李擔心地說:“難道皇后想對你下手?”

  “不是,武三思是她的左膀右臂,這一次被殺,對她打擊很大。如你所言,她有野心,所以擔心朝中直臣反對她。特別是相王,也讓她感到高深莫測。因此希望我投靠她。還有這封信也讓她心神不寧,所以才來到我家。但我已經釋去了她心中的懷疑,又沒有表達反對她的意思。所以暫時她不會對我排斥。但因為我不愿意被她利用,也不會對我重用。”

  直接說了她有任命權,李顯被他無視了。不過王畫必須要消除她的疑心,雖然僅憑這封信不能斷定王畫有罪。可是讓她產生疑心,自己與李裹兒的婚姻首先會受阻,而且她心中對自己產生敵意,對王畫也不是好事。

  “可她真讓你查那兩件案子怎么辦?”

  “應當不會,她也害怕我牽涉多的事情出來,如果她真讓李顯下旨讓我查案。那么我就堅持讓裹兒陪我一道查案,然后借裹兒的勢,東查一下,西查一下,不斷地捅馬蜂窩,后她還會主動讓我中止查案。不過韋氏來勢洶洶,我們不得不未雨綢繆。”

  王畫說到這里,突然拿出一枚銅錢,向空中拋去。

  原來指望去年出兵成功,那么借這個大勢,執掌朝政,不但能迎娶李裹兒,還能扶助李顯做出一番政績。至少他不會象五王這樣迅速被武三思打成落水狗。

  滑州時,他還有這個想法。打倒了武三思,韋氏必然尋找另一個對抗李旦的中堅力量。自己也會脫穎而出。但現看來李顯整一個窩囊廢,而韋氏野心太大。自己就是投靠她,未必靠譜。

  可這封信出現了,又讓他對李旦加忌憚。

  情況似乎還是不大妙。

  因此投了銅錢,落手中是人的自己決定對付李旦,是地的對付韋氏。不過卻要加隱秘了。

  銅錢空中旋轉著,后落王畫的手上,正面卻是銅錢的地。

  難道連老天也要幫助李旦?王畫不信邪了,又拋了一次,結果還是地的一面朝上。

  王畫不信邪地又拋了一次,但還是地的一面朝上。望著銅錢,王畫怔忡起來。

  沐孜李不知道他弄什么,繼續說:“但,但二郎,現不但有一千將士捉拿他,恐怕還有許多人想太子死。你一個人前去,怎么行?”

  “放心吧,我會見機行事的。”沐孜李說的是事實,就是李旦恐怕也希望李重俊死。好李顯幾個兒子死光了才好,他才能有機會。而且武三思一個派系的大臣對李重俊同樣恨之入骨。不說軍隊與韋氏暗中的力量。因此除了軍隊,恐怕還有一些人士潛入了邙山,堵截李重俊。但王畫說的也是事實,如果情況不妙,他肯定會立刻撤離出來。正是因為這個安排,所以讓李裹兒回宮,不然李裹兒纏著,他沒有辦法脫身。

  沐孜李知道他心意已決,沒有辦法,只好說了一句:“小心。”

  可她還是擔心地看著王畫,王畫笑了笑,她頭上摸了一下說:“傻丫頭。”

  然后捧起一本書開始閱讀。

  外面開始敲響了二的綁子聲,本來才是大年初四,街上很熱鬧的。但因為白天出了這等大事,洛陽全城禁嚴,街上冷冷清清,幾乎看不到一個行人。

  王畫站了起來,換上了一副水靠,還有一個百寶囊掛后面,里面有一些沐孜李為他準備的東西,還有一把橫刀,佩腰間。然后打開了窗戶,跳了出去。

  沐孜李看著他的黑影沒房間后的花園,幾個跳躍,消失不見了。轉過頭來,看著蠟燭,皺著眉頭,想著心思。

  直到蠟燭忽然亮起了一個燈花,她才從抽屜里拿出一柱香,插香爐里點燃,恭恭敬敬地祈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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