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太子,走好(二)
王畫對李重俊并沒有敵意,相反一直很哀憐。
這一年中,雖然身為太子,可武三思、韋氏的壓迫下,甚至李裹兒也一度參加其中。他過得并不開心,說起來,滑州那段時光,恐怕才是他一生中開心的時光。可那時光也是被自己所利用,提前將兵變發作。
因此王畫低聲說了句,一年三百六十日,風霜雨雪嚴相逼。
管他的才智注定了這個結果。
王畫默默地騎馬上,看著這一群人如同喪家之犬一樣,逃向遠方,后消失地平線上。然后才翻身下了馬,故作無力地松開大錘,讓一個侍衛攙扶著進了家。
不得不做做樣子,不然今天自己放過了李重俊,會讓人以口實的。
王畫一家全部迎了出來。雖然因為王畫曾經長安訓練過血字營的士兵,而且多的時候達到一萬多人,集合時黑壓壓的一眼望不到邊。但那是訓練,與實戰不同。當李重俊帶著一百多兇狠的士兵撲向王家時,王家上下還感到緊張。
看到李重俊生生讓王畫嚇跑了,一家人才放下心來,隨之而來的是喜悅。
這一次政變當中,武三思被李重俊殺死了,這才去掉了王家頭上懸著的那個大石頭。但王迤心中還是忐忑不安,誰知道自己這個兒子,什么時候一犯倔,又開罪了那一個權貴。
不管怎么說,眼下這道困難的危機解除了。
而且皇上與皇后安全無事,國家沒有大的變故,也是好事。特別是李裹兒是開心的了。至于李重俊的死活,幾乎沒有一個人去想。這算是王畫這段時間,有時候講一些故事,有時候講一些做人的道理,使李裹兒這棵樹苗重回到了正常的生長軌跡導致的。
王畫讓他們扶了進去,然后將大門再次一關,現城中到處抓捕,不但是抓捕李重俊,還有李重俊的同黨。很亂。大門關上了,王家的護衛與李裹兒帶來的侍衛,還緊張地警戒著。
消息也源源不斷地傳來。
李重俊帶著手下沖到建春門,敢情與王畫打的一個主意,只是那時王畫是進城,李重俊卻是出城。但這時候洛陽所有城門都讓李顯下詔緊閉了。當時王畫帶著那么多士兵,而且戰斗力也遠勝過李重俊這可憐巴巴的一百多羽林軍的戰斗力。王畫都不敢輕易攻城,還是坐等韋氏命人與他里應外合,將城門打開的。
按照常理來說,李重俊甭想出城了。
可偏偏不可思議的一幕出城了,李重俊的手下沖上了城樓,可能因為李重俊是皇太子,讓城樓上的士兵感到忌憚,或者原本就有李重俊布置下來的后手。居然稍做抵抗,就讓李重俊打開了三扇城門中的左門。李重俊立即帶著手下,揚長而出,奔向了茫茫的邙山。
但這一次為了出城,李重俊能帶出城的士兵少,大約只有四十幾人出去,其他的人要么戰死,要么被俘虜,包括李千里的兒子李禧,被生擒活捉,押到大理寺,重兵看守。
李顯聽到這個消息,勃然大怒,命令劉景仁帶領一千精兵,進入邙山捉拿李重俊以及眾黨羽。
畢竟還是大過年的,才初四,李重俊也逃出了城,所以洛陽八門打開了四門,但進出盤查甚嚴。
這與王畫沒有關系,而且現的局面對王畫十分有利。與韋氏他并沒有抓破臉皮,況且還有李裹兒從中周旋,雖然用調動糧食為借口,將船舶抽了出來,但瓷器還是交給了寶林齋,也就是韋家的產業代理出售。因此來往密切,相互仇恨不深。
李旦那邊現遇到這件事,相信他潛伏得深。暫時也不會對自己構成危脅。武三思還有許多黨羽留了下來,可武三思這個大樹倒下了,猢猻也就散了。以后他們有可能被韋氏收攏,但問題也不大,少他們沒有豐滿之前,拿自己不敢怎么樣。
所以以后很長時間,他都會處一種悠閑的狀態。
他想的卻是另一件事,武崇訓死了,李裹兒等于是“寡婦”了,該用怎樣的借口,讓李顯將李裹兒下嫁給自己。
只有一件事,本來王畫打算正月初八,將墨海齋開張的,可因為這次政變,不得不推遲日程了。出了這件大事,他還來個開張大吉,到時候遠不是給人留下一個玩物喪志的惡名。
但問題也不大,這個開張的日程并不是很重要。倒是因為李裹兒與自己的結合,已經無限的接近,讓王畫心中一份歡喜一份憂,坐椅上子怔忡地想著心思,可另一只手兒卻將李裹兒緊緊抓住。
李裹兒與王畫心思差不多,兩個人拉著手不說話。連李紅與沐孜李一旁看著,心中都有些發酸。
就這時候,外面下人匆匆忙忙地進來稟報,說皇后來了。
韋氏來了?王畫聽了眼神迷茫。現雖然危機解除了,但皇宮中有許多事要處理,李重俊還有許多親信要捕捉。這個韋氏怎么跑到自己家中?不敢怠慢,來到門外迎接,而且從輪椅上站起來,做了一些走路艱難的樣子,來到韋氏面前行了大禮,將她迎入自己家中。
倒是李裹兒十分高興,撲過去將韋氏抱著,搖著她的胳膊肘兒,又是哭又是笑地說:“母后,兒臣看到母后平安無事,兒臣十分高興。”
韋氏臉上也帶著笑意,將她輕輕地推開,說:“進屋說吧,這里,讓人看了笑話。”
王畫瞅眼看著她臉上神情,雖然還能看到她帶著劫后余生的表情,但看到李裹兒高興的樣子,不象是偽作。看來韋氏對這個女兒是十分地喜歡。這倒也是一個異類。或者說,對子女的歹毒程度,這一點韋氏比武則天做得好。
進了客廳,王畫讓下人上茶,然后看著韋氏說道:“且不知皇后前來微臣府上有何指示?”
李裹兒哼了一聲說:“二郎,這個家還有我一半呢,母后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王畫捏了一下鼻子不能作聲,論現的建筑面積,不但一半,而是一大半是李裹兒花錢買下的,又動用了國庫,重建設。還好,王畫約束下,沒有窮奢極欲,花費并不大。加上朝堂風云變幻,王畫又為國家貼補了許多錢,所以連清流大臣,對此事都采取了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態度。
只是現王家算是王府還是公主的府邸,很讓人犯難。
韋氏說:“裹兒不得胡鬧。王卿,今天孤前來,是聽說了那個孽障,居然帶兵沖到你家,想劫持裹兒,所以孤感到很擔心,前來看一下。”
似乎也情理當中,無論李顯或者韋氏,對李裹兒的寵愛,朝野上下皆知的。但王畫不是很相信,李重俊被自己嚇退的消息,應當她也聽說了。現亂后事情還有很多,明知道李裹兒安然無事,還放下手中的事務,刻意前來。這條理由不成立。
王畫沒有點破,連說了兩聲:“僥幸,僥幸。當時如果皇太子真敢犯難,微臣因為腿傷沒有好,還真有點危險。”
“孤聽說了,但我前來還有其他的事,要問一下王卿。裹兒,你先退下。”
李裹兒不知什么事,退了下去,王畫也讓下人退了下去,寬大的客廳只剩下他與韋氏兩人坐這里。但王畫心里犯疑,自己現只是一個昭文館的學士,手里也沒有兵權,朝中威望不足與老魏等人相比,她刻意找自己,不知有什么事。
韋氏說道:“這一次孽障謀反,王卿,你有何見解?”
王畫想了一下答道:“我也擔心皇上與皇后的安危,皇太子謀反時,派了下人出去打聽了消息。雖然皇太子用了清君側的名義,但他是謀反,這是無用置疑的。”
聽王畫這樣說,韋氏略略有些滿意。
王畫又說道:“但臣有一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說。”
“皇后,微臣知道皇上與皇后任用德靜王,自有道理。但不知皇上與皇后,有沒有想過一點。德靜王與許敬宗李義府他們不同,他是武家的棟梁,而且也一度是與陛下皇太子有力的爭奪者。德靜王現遭遇不幸,人死了,微臣不去評價他的是是非非。但皇上與皇后對德靜王信任有加,這幾件大案連一起,可是德靜王安然無事。于是朝中許多大臣成為他的附羽。就是德靜王沒有野心,但誰能保證德靜王的手下沒有野心。況且這些大臣本來就是莠大于良。如果放任他發展下去,皇上與皇后能不能將他掌控呢?國家之本,猶如育樹,干粗葉茂,樹木才能高大挺直。如果枝大于干,這棵樹會成什么樣子?就象大江上游,都認為岷江是大江主流,其實有幾個人知道岷江全長才一千六百里,而牦牛河與瀘水(金沙江上游和下游)全長幾達近五千里,這才是大江的真正主流。為什么呢?因為岷江比瀘水寬闊啊。這一次皇太子兵變,殺害了德靜王。對與錯,臣不知,但只知道他為皇上與皇后剪去了這一根變形的杈枝。”
如果是武則天,因為懼于她的才智,王畫說話十分小心。但對韋氏,王畫應付得很從容。
他口口聲聲掛上了皇上,雖然李顯不這里。但話外之間,一旦武三思縱任發展下去,就是你同樣也掌控不了。
韋氏聽后,只是笑笑,沒有作任何表示。她笑完后,卻從懷中掏出一封信,遞到王畫面前說道:“王卿,這里有一封信,相信你看了會感到興趣。”
王畫看了看信面,上面寫著幾個大字,重大機密,轉交皇后親啟。
什么重大機密?王畫將信打開,信上的字小得多了,可與信面上的字一樣,寫得歪歪扭扭的,很不中看,但也勉強讓人能認出來。但王畫看了信后,心中卻掀起了滔天巨浪。
信上字并不是很多,行文是粗劣,但說了,今天皇太子兵變,正是王畫幕后推動的,從王畫請求李重俊到滑州共同賑災,就有意挑動李重俊與武三思反目成仇。而后回到洛陽,故意讓手下人將他射傷,嫁禍給武三思,讓五王彈劾武三思,而王畫自己卻做起好人,轉移視線。接著又放出讖言的事,讓五王與武三思開始真正決裂。后逼武三思做下榜文的事,擊垮五王。但王畫再次翻出榜文案,使武三思聲名狼籍。接著又將兵器埋藏武崇訓的府上,暗中派人通知李重俊的幕僚,翻出兵器案。再制作了除夕之夜的空中人像。一步步將李重俊引到謀反的道路上。王畫所做的這一切用意,只是借李重俊將武三思除去,好迎娶公主。
雖然過程沒有說,可前因后果就象是這個寫信的人親眼所見一般。
這是誰寫的?王畫心中的第一個想法。真正清楚自己安排的人,只有一個人,沐孜李。就是李雪君都不能完全清楚,至少除夕之夜的那個熱氣球,讓她到現還困惑。
但沐孜李是不可能寫下這封信的。如果她想要反水的話,現韋氏不是將這封信拿給他看了,而是帶著重軍,將自己家中抄家滅族了。
況且自己沒有好的下場,對沐孜李有什么好處?她畢竟出身于教坊,誰能給她好的地位?也許別人會犯這個傻,但沐孜李不會犯這個傻。還有,沐孜李沒有一個真正的嫡系親人,可以讓敵人要脅。
韋氏等他將信看完,重拿了回來,將它疊起來,塞進懷里,臉上也沒有憤怒,也沒有高興。還帶著微笑說道:“以前,孤皇宮中,聽到你繁畤一戰,羊腸嶺一戰,孤覺得十分不可思議,有時候常想,就是太宗手下戰神李衛國公(李靖)世,也不過如此。但還是疏忽了你的智謀,你的機心。難怪上皇位時,對你器重有加。看到孤真的輕用了你,輕視了你。好機心,好謀略,好手段!”
就是王畫都聽不出來她說的是正話,還是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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