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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4章 獨行萬里,鷹擊長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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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煙大漠,隨處可見風蝕的蘑菇石。烈日熾烤,頻現海市蜃樓。

  連薛仁貴自己都覺得,現在他們這一群人沒有覆沒于千軍萬馬的堵截、沒有死于饑渴與熱疾、沒有迷失在大漠之中葬身狼腹,簡直就是個奇跡。

  前方,隱約出現了大片的綠野。

  這一次,不是海市蜃樓!

  三軍將士,歡呼雷動!

  “薛將軍,我們走出來了!我們離開八百大漠,來到草原了!”左右副將喜極而泣的叫道。

  薛仁貴嘴角輕輕上揚點頭微笑,輕吁了一口氣。

  距離突圍北上之日,已逾半月。這一路來,先是天山血戰伏擊了泥熟啜,然后逾越了高不可攀天險重重的天山;下山之后便進入了西突厥北庭治下拔悉密的領地。拔悉密部雖是一個不大的部落,但全民皆兵極多精銳騎手,以逸待勞。薛仁貴率領這只師老兵疲但骨胳里都烙有秦叔寶戰神之印的鐵軍,迎頭而上以弱擊強,如同一把尖錐刺破了拔悉密部布下的三道防線,殲敵數千破圍而出,擊殺敵軍將軍酋長三十余人。薛仁貴還在陣前生擒俘虜了拔悉密部首領的次子咄南,以他為人質押挾而走,遠遁五百里后放了他回去。咄南有感于薛仁貴的義氣,發誓說回去后勸說父親停止追擊唐軍,并說,其實拔悉密部向來就無意與大唐為敵。只是攝于北庭之淫威,不得不屈從在北庭之下,奉命行事。

  突破了拔悉密的圍堵,薛仁貴所部便到達了臨近金山南麓的大荒漠。早在數十年前,金山就是西突厥和被大唐所平定了的東突厥的疆域分野線。往西走,便是北庭的勢力范圍;往東,便進入了大唐版圖的漠北草原。

  而這里,把守北庭疆野的便是北庭僅次于泥熟啜的大將,胡祿部的大首領胡祿屋。

  屯兵八萬,布防于險野!

  此時,薛仁貴所部已經遠離高昌一千余里,一路來將士多有戰死受傷和暑熱疾病,沿途的補給基本全靠戰利品和野獵,每一名將士,幾乎都達到了人體所能承受疲憊的極限!

  可是薛仁貴知道,如今已是沒有了退路!唯有突破胡祿屋鎮守的大防線,橫穿大漠進入漠北草原,再假道單于都護府經由陰山、賀蘭山一線進入河隴,才有可能回歸蘭州!

  遙遙萬里、遙遙萬里啊!

  此刻,薛仁貴真希望自己和剩下的這一萬七千八百九十四名唐軍將士,能化生雙翼,飛回蘭州!

  薛仁貴只用了一句話,來激勵這支孤膽雄師的士氣——“我們都是大唐戰神的兒子,我們,只有向前這一條路!”

  “殺——”

  萬余疲兵,向八萬胡祿屋部精銳突厥騎兵,發起了魚死網破的誓死沖擊!

  薛仁貴,身先士卒,如同一柄血纓長槍的槍頭,破軍而入!

  激戰,持續了四個多時辰。深夜子時,北庭大將胡祿屋麾下引以為傲、勇冠三軍的“十八部騎”大將首領,被薛仁貴在陣前親手挑殺了十三個!

  胡祿屋人,心驚膽裂!

  大首領胡祿屋悲憤交加,一令即下,放棄了對薛仁貴所部的圍堵,放由他們突破了此間防線,進入了大漠!

  此一戰后,薛仁貴鼎鼎大名,威震北庭,大漠南北婦孺皆知!

  被薛仁貴一箭穿胸的泥熟啜大難不死撿回半條命,但一年半載之內肯定是無法領兵理事了。北庭的乙毗咄陸可汗欲谷設怒火中燒,命人鑄下與真人大小相同的純金金人一名,揚言說若有誰斬下薛仁貴頭臚,將就這名金人賞賜給他;若能生擒,除賞金人之外另授千戶部落首領及牛羊三千頭、美女二十人!

  而此時的薛仁貴,已經率領的百戰余生的一萬余名西征軍將士,如同一群不死鐵人艱難跋涉寸草不生的八百里大漠,橫亙穿越,踏上了草原呼吸新鮮的空氣了。

  “將軍,我們現在往哪里走?”左右副將問薛仁貴。

  薛仁貴擰眉沉思了片刻,說道:“這處地方,我也是生平頭一次來。我曾看過少帥從衛公那里繼承來的《漠北軍略大地志》地圖;如果我記得沒錯的話,再往東南方向走四百多里,就是以往東突厥突利可汗的領地。”

  “突利可汗?就是在數年之前,協助大唐平定了突厥汗國的那個阿史那部小可汗嗎?”左右問道。

  “是他。”薛仁貴點頭道,“突利可汗是阿史那部的貴族酋長。‘阿史那’的姓氏,就像是我大唐的李姓一樣…他歸唐之后被授為順州都督,后回朝病故。此后,他兒子阿史那賀邏鶻繼承了他的爵位,并留在草原受命于大唐治理這里的突厥遺民。”

  “那太好了!”左右興奮的道,“這么說,他是我們大唐自己人啊!”

  “話是這樣沒錯。”薛仁貴輕擰眉頭,說道,“但我與他素不相識。幾年來,大唐也很少在此駐軍了,頂多只派些官吏來輔同賀邏鶻治理軍政。現在的突厥草原上,實力最強大的是大漠以北的薛延陀部族。他們的首領夷男,和突利可汗一樣都曾經幫助大唐平定突厥汗國立下過大功。后來陛下賜李姓公主下嫁并封他為真珠可汗。但夷男一向侍強好勇野心勃勃,近年來接連吞并了好幾個草原部族,無非就是想一統草原脫離大唐自立汗國,成為第二個頡利。也就是說,現在名義上賀邏鶻所統領的草原貴族部落阿史那部,還是大唐的臣屬;可是實際上,我擔心他們攝于夷男的權威,已經屈降于薛延陀。畢竟,大唐對此是鞭長莫及啊…”

  “那怎么辦?那咱們還去阿史那部嗎?”左右問道。

  “去與不去,那里都是我們的必經之路。”薛仁貴雙眼微瞇語氣一沉,“想那昨日黃花一般的草原阿史那部,比之胡祿屋麾下的八萬鐵騎如何!”

  “令——全速東進,目標,阿史那部領地,郁督軍山牙帳部落!”

  兩日后,一路疾行的薛仁貴,率軍抵達了郁督軍山,曾經的突厥汗國牙帳所在之地,也是草原上最負盛名的政治軍事中心與繁華之地。

  可是入眼所見,卻是觸目驚心!

  曾經熱鬧繁華的牙帳部落,如今死氣沉沉支離破碎,四處可見散落的尸體和亂跑的牛羊。牧人的氈帳在烈焰之中濃煙滾滾,青青的草地上干涸了青紫的血塊,數十里大小的部落,如同一片死域!

  “這里被兵火洗劫了!”大家不約而同的得出這個結論!

  “誰敢如此膽大妄為,對草原阿史那部動手?”薛仁貴既驚且怒,暗自思忖道:阿史那部雖然已是昨日黃花,但仍然不負貴族之名,在草原部族之中極居威望與影響力,至少算得上是精神領袖。而且,突利可汗之子賀邏鶻,是大唐皇帝親自封授的親民治軍之官,便是大唐的朝廷大臣。如今阿史那部被血洗…難道,真是夷男反了嗎?

  “搜尋牙帳,看是否有活口!”薛仁貴一聲令下,眾將士分頭搜尋。

  個把時辰過去后,眾將士回報,居然無一活口,牛羊財富也幾乎都洗劫一空!

  “豈有此理!”薛仁貴咬牙悶哼,手中方天畫戟握得骨骨作響。

  “將軍,東面出現大隊軍馬!”突然斥侯來報。

  薛仁貴濃眉一揚:“整軍備戰!!”

  無數鐵蹄,滾滾而來。草原震響!

  薛仁貴布好陣勢,僅帶一旗使匹馬而出。這一路上來,眾將士無不人馬染血臟亂不堪,唯有這一面鮮紅的唐字大旗,依舊光鮮閃亮迎風怒展。

  前方來的兵馬,人數不下于三萬余眾。黑鐵玄甲彎刀狼旗,顯然是草原部族的軍隊。

  薛仁貴揚起手中方天畫戟,示意全軍戒備準備戰斗,然后,匹馬先行上前。

  對方的騎兵在繞了一圈在一處高坡上站定,占據了居高臨下以備沖刺的地理優勢,但并沒有急于前來攻殺,而是一線排開宛如烏云壓頂。隨后,有數騎奔馳而出,往薛仁貴而來。

  來的這幾人,薛仁貴自然是不認識,但看對方裝束與氣度,該是酋長與將軍一類。這些人,都頗多戒備,同時還很迷惑。

  幾騎上前后盯著薛仁貴看了幾眼,嘀咕了幾句,其中一人上前,用漢語說道:“閣下是何方兵馬?因何洗劫阿史那部族?”

  薛仁貴神情肅重,抱拳道:“我乃安西大都護翼國公秦叔寶麾下,蘭州左威衛將軍薛禮!率軍行徑至此,恰逢阿史那部被血洗。我部也就比貴部早到一個時辰,若不相信,可自行進入牙帳查看刀口!我大唐軍士所用之刀,皆是直口橫刀;而牙帳內死者傷口,皆是彎刀所致!”

  對面的幾人明顯大吃了一驚,問話那人道:“閣下便是此前天山大敗泥熟啜、八百大漠擊敗胡祿屋的大唐神將薛仁貴?”

  “什么大唐神將的萬不敢當,正是薛某。”薛仁貴淡淡道。

  對面數人驚呼一聲整齊翻身下馬,立于薛仁貴馬前撫胸彎腰而拜:“薛將軍在上,請受我等大禮!”

  薛仁貴頓時愕然,便將方天畫戟往馬旁泥土里一插,也下了馬來抱拳回禮,說道:“如此大禮萬不敢當。敢問閣下,作何稱呼?”

  “神將在上,我乃大唐皇帝陛下封授的回鶻部族俟利發(官名,大首領的意思),吐迷度。”剛才問話的那人答道,“日前我收到阿史那賀邏鶻的求救,說夷男尋釁前來滋擾并有意加兵屠城,因此率軍來救…沒想到,還是來晚了!”

  “原來是吐迷度大首領,末將失敬了!”薛仁貴抱了一拳,濃眉怒揚道,“夷男當真要反了嗎?”

  “哎!”吐迷度長嘆了一口氣,搖頭道,“至從夷男幫助大唐平定了頡利又被封為真珠可汗以后,便居功自傲侍強凌弱,數年來橫行于草原天并大小部族,就連草原尊貴的阿史那部,他也敢去欺凌!草原大小的部族當中,也就只有我回鶻部族與阿史那部族沒有向他屈服了。現在,夷男擁兵二十余萬眾,雄踞漠北早有不臣之心,早晚必定橫掃草原。如今大唐已與吐蕃、西突厥開戰,夷男便以為大唐無暇北顧,因而悍然對阿史那部動手!——薛將軍,我已向并州大都督李愗公快馬報急請求援助!但是,夷男已然血洗了阿史那部,早晚必定我回鶻動手!還請薛將軍主持公道啊!”

  “主持公道?”薛仁貴聽到這四個字,胸中怒火自是翻騰,但也有點哭笑不得,暗道:我也就是個倉皇過路的,自身尚且難保而且急于回歸蘭州,哪里顧得上里?朝廷自有封疆大吏李勣管理此處,而且陛下稱他為‘大唐北向之長城’,哪里輪到我來越俎代庖?

  但是轉眼一看到不遠處,被血洗后的部族與四下里的橫尸,薛仁貴又實在忍不下這口怒氣。尋思了一陣后,他說道:“夷男既然是陛下所封授的真珠可汗,如今卻血洗阿史那部族那便是公然反叛。我乃天朝將軍率軍至此,不容漠視!——大首領,就請你傳信與夷男說大唐譴使前來問罪了,讓他陣前與我薛仁貴答話,給個交待!”

  “呃,這…”吐迷度面露一絲難色,口中吞吐。

  薛仁貴知道吐迷度是有點害怕夷男,明顯還小瞧了他薛仁貴,更有點信不過這區區的萬余唐軍。他略微一笑說道:“吐迷度大首領,薛某雖是籍籍無名的大唐一小卒,然,有唐軍大旗在此,便是天朝之象征。天朝麾旌所指,他夷男就該望風逃遁不得造次!他若當真要反,便斗膽對我薛仁貴動起刀兵!——他若動武,便是失信無道背叛大唐在先,我大唐必起王師伐而擊之!如果是這樣,李勣的大軍便可師出有名,平定漠北還草原一個朗朗乾坤,指日可待!有大唐天朝神威作為倚仗,薛某孤身來此師老兵疲,尚且不懼;大首領麾下兵精糧足,更兼有部族百姓同仇敵愾竭力抗敵,又何懼之有?!”

  “薛將軍所言即是!如此,便好!”吐迷度仍是猶豫了一下,點點頭道,“那么,就先請薛將軍及麾下將士,至我部落歇息,養精蓄銳!待我傳信與夷男,看他如何主張!”

  “恭敬不如從命!大首領,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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