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得家中如此熱鬧了一回,父子二人都喝了不少酒。送走賓客后,秦叔寶回到房間午睡。秦慕白不好打擾父親,也樂得小憩片刻,晚些時間再邀父親一起,前去拜訪李靖。
關于李靖這個人物,大抵對歷史稍有所知的人都耳熟能詳。秦慕白對歷史不盡了解,也久聞大唐李靖的大名。
簡而言之,李靖就是名將、常勝將軍的代名詞。于貞觀大唐來說,他是當仁無讓的軍中第一老宿,無人可以替代的擎天大柱。只要有他參與的戰爭,沒有不勝利的。
李靖出生于官宦之家,是隋朝名將韓擒虎的外甥。韓擒虎從小就教他兵法武藝,李靖年少時便體現出超人一等的軍事天賦,并憑其才干卻聞名于隋朝公卿之中。吏部尚書牛弘稱贊他有“王佐之才”,前隋名將、左仆射楊素也對他贊不絕口。
后來李靖歸順了大唐,跟隨李世民麾下東征西討,開始斬露頭角并立下了赫赫戰功。平定王世充,定洛陽戰虎牢,李靖因軍功授任開府;南平蕭銑,李靖獻上了著名的“平銑十策”。
平南一役,是李靖人生的第一個輝煌點。李孝恭雖名為主帥,但實際指揮三軍做戰的統帥,正是李靖。不久,他又與李孝恭一起平定了杜伏威與輔公祏在江南發起的叛亂,從而徹底平定了江南之地。至此,李靖已經為大唐打下了江南的整整半壁江山!
李世民登基之后,李靖更是迎來了他軍事生涯的最高峰。北定東突厥生擒頡利可汗,消除的大唐在北方的最大隱患,李靖可謂功高寰宇名垂青史。從這時候起,李靖成了大唐無可取代的兵家第一人,連皇帝李世民也與之稱兄道弟。但李靖為人謙虛謹慎低調克儉,從不居功自傲,并屢次在功成之后激流勇退。
平定突厥之后,患有足疾的李靖不顧皇帝的勉力挽留辭去了宰相之職,在家養病。可不久吐谷渾發生叛亂,年已六旬身患頑疾的李靖又抖擻精神掛帥出征,統領李道宗、侯君集、李大亮、李道彥、高甑生等五路行軍總管,西擊吐谷渾。
秦慕白靈魂穿越而來時,正是大唐平定吐谷渾的凱旋之音傳來不久,因此印象極為深刻。朝廷為李靖等將帥擺了慶功宴,還邀請了賦閑在家許久的秦叔寶去參加,此事歷歷在目。記得,大唐不僅僅是平定了吐谷渾的叛亂,還千里奔襲殺馬飲血,追擊逃亡的吐谷渾伏允可汗。伏允可汗率一千多騎兵逃到磧中,已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部下紛紛離散。不久,伏允可汗為部下所殺。其長子大寧王慕容順殺死天柱王,率眾降唐。李靖率軍經過了兩個月的浴血奮戰,平定了吐谷渾,并向京師告捷。
至此,吐谷渾已完全淪為大唐的附屬之國,對大唐敬以兒臣之禮。李靖率軍打下的數場經典勝仗,也讓大唐的雄風威震邊隴直達西域,令諸邦蠻國聞風喪膽紛紛請降。
因為這一巨大功勞,李靖被封衛國公,位極人臣。可李靖依舊辭官歸隱閉門謝客,激流勇退。因此,秦慕白在朝班之中極少親眼看到李靖,也從未與他有過只言片語的交談。
若想拜師于他,除了有皇帝的默許與引薦,光是自己冒昧的跑去恐怕還不行。秦慕白琢磨著,把父親也一同請去,可能成功率會高一些。
不管是在大唐這個時代,還是華夏的歷史上來講,李靖都是一個響當當的人物。從內心來講,秦慕白對李靖還是頗懷敬意的。
回房小憇了把個時辰,酒氣已散。秦慕白便去拜見父親。秦叔寶今日高興多飲了幾杯,仍在憨睡,劉氏在房中伺候他用醒酒湯。走到門外正要敲門時,秦慕白聽聞里面父母在對話。
“三郎糊涂。若好的一個公主要嫁她,偏卻癡纏著一個武媚娘不放。”顯然是秦叔寶的聲音,他說道,“我倒也不嫌棄武媚娘什么,只是,皇帝如若賜婚,難不成還能讓高陽公主當小妾不成?我看三郎與那武媚娘情投意合的,到時如若割舍不下,麻煩的是他自己。”
“叔寶,三郎是個聰明的孩子,定能料理得清楚的,我們就不必操太多心了。”劉氏在說道,“今日我與媚娘相處了半日,感覺這孩子舉止得體嫻淑大方,倒也配得上三郎,是個合適的主母。相反,那高陽公主雖是金枝玉葉,卻還不如武媚娘知書達禮,倒像個沒省事的孩子。”
“你懂什么。”秦叔寶說道,“女人嫁了人,跟沒嫁人之前是兩個樣。武媚娘是比高陽公主顯得沉穩干練些,可她心思也重城府也深,未必就真是個好媳婦。倒是高陽,一門心思對三郎死心塌地,這樣的女子哪里去找,何況還是個公主?她自幼生于皇家經歷的事情少,簡單幼稚一些是情理之中的。但只要她秉性善良通情達理,就是個好媳婦。我倒是樂得三郎迎娶公主。”
“哎,叔寶,我說你就別操那么多心了。”劉氏說道,“婚姻大事,雖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過日子的仍是他們自己。過得好與不好,只有他們自己知道。我看三郎心中自有一本帳,能把這兩個女子的事情處理妥當。”
“看你說的什么渾話,兒子的婚事,咱們能不操心么?”秦叔寶說道,“大郎二郎都成家立業久矣,唯有這三郎一直調兒郎當的四處風流,成何體統。如果皇帝當真賜下婚來,他娶也得娶,不娶,也得娶!”
“好啦好啦,你說的是對的行了吧?別動氣,快把醒酒湯喝了!”劉氏急忙勸慰。
“三郎就是讓你慣壞了,哼!”
秦慕白在門外聽聞這些,不禁頭皮有些發緊:看來老爹對高陽公主頗有好感,仍是對武媚娘頗懷成見…罷了罷了,現在想這些作甚?一來皇帝還沒正式賜婚,二來我與武媚娘的婚期也還有一年之久。這一年的時間,能發生的事情可就多了。現在擺在我眼前的有兩件大事,一是要拜師李靖,拿到這塊“李靖門生”的金字招牌;二是,得考慮跳槽的事情了。兒女情長風花雪月之事,有空再考慮吧!
秦慕白便走到一邊等了許久,待母親從房中出來后,才去拜見父親。
房中有些酒氣,秦叔寶面色仍帶紅潤,但顯得精神煥發心情很不錯。
“三郎來,坐。為父正要找你。”秦叔寶讓他到對面坐下。
“父親找我何事?”秦慕白明知故問,父親顯然是想找他談一談兒女婚事。
“今日府中可是難得熱鬧了一回。”秦叔寶面帶微笑說道,“來了不少客人,除了程知節,仿佛其他人都是你的客人呀!看來,你現在真是長勁了,能撐起秦氏一門了。”
“父親取笑了。”
“為父想問一問,你的婚事做何打算?”秦叔寶問到了正題。
“這個…”秦慕白面露難色,搖了搖頭,“孩兒目前有幾件大事要辦,兒女情長之事,暫時沒有太多心思考慮。”
“哦?”秦叔寶不禁微露驚訝,“說說,何等大事?”
秦慕白便將拜師與跳槽二事,對父親說了。
秦叔寶聽完,眉頭輕擰沉思良久,點了點頭說道:“不錯,這兩件大事,的確值得一辦。很久以前我就跟你提過,李靖,才是我大唐軍中的頭一號人物。你若能拜他為師,將有莫大的好處。難得這一次皇帝開恩默許了你,還讓你代他前去慰問李靖,就是有意舉薦于你。但是…至從上次平定吐谷渾回來之后,李靖被人污告謀反。事情最后雖是徹查清楚了,污告之人也得到了懲處,但李靖功高震主總是不爭的事實,于是他辭官離朝閉門謝客,連親戚朋友也不得入門。想在這時候拜他為師,怕是難矣!”
秦慕白笑道:“所以孩兒才想,請父親一同前去。不看僧面看佛面,既有皇帝的舉薦,又有你這個老朋友的面子在,李靖總不好意思再拒絕了吧?”
“哦?”秦叔寶微然怔了一怔,隨即大笑,“你這混小子,居然打起你爹的主意來了!為父蜷居于府中三五年未曾出門了,也從未主動拜訪過任何人。也罷,為了你這不肖子,老夫今日就陪你走一趟,到李靖府上賣一賣這張老臉,看還能夠值得幾文!”
“多謝父親大人成全!”
少時過后,父子倆準備妥當,便出門往李靖府上而去。除了皇帝賜下的一條“靈壽杖”,父子倆就只帶了兩瓶家釀的秦仙酒作為小小見面禮。
臨行時秦慕白叫仆役準備車馬,秦叔寶叫停,說道:“咱們爺倆都是武官,又是尋常的訪友,就騎馬出行吧!”
秦慕白便樂了,父親此舉倒是有些意思。國公出行,就算不打排場,備個轎或是坐上馬車是理所當然的。再者,世人皆知秦叔寶一向身體不好,已淡出朝堂軍伍多年。他這回主動騎馬前去造訪李靖,也大有向外界宣布,自己的身體已然康復的意思。
尤其是,造訪的還是大唐軍神、患有腿疾的李靖,這就更有意思了。
父子倆出了門,也未帶隨從,二騎往李靖府上而去。
衛國公府不久便到了,門庭緊閉,門口也沒個門子迎賓。看來李靖閉門謝客果是真事。
“三郎,上前叫門。”
父子倆落下馬來,秦慕白上前叫門。拍了許久,那扇大門才吱吖吖的打開,里面探出一名老叟來,上下打量了秦慕白一眼,拱手施禮:“郎君如何稱呼,來到敝府有何貴干?”
秦慕白拱手回了禮:“在下百騎使秦慕白,奉皇帝陛下之命,前來給衛國公奉送帝賜之物。”
“哦,秦將軍是陛下使臣?”老叟急忙改換了顏色,又扭頭看了秦叔寶一眼,眨巴著有些渾濁的老眼,喃喃道,“那一位…好生眼熟啊!”
“哈哈,鐘老爺子,你記性還不算太壞嘛!”秦叔寶大笑走上前來,“還認得我秦瓊!”
“啊?!…你是——秦叔寶!”鐘老爺子頓時失聲叫了出來,驚詫的上下打量秦叔寶,說道,“多年未見,你的身板兒卻比當初要好了百倍不止啊!你看看我,現在老眼昏花,都認不清人了!”
“哈哈,想來您老也快有八十了吧?”秦叔寶笑道,“快讓我們父子進去,藥師可在府中?”
“在,在在。”鐘老爺子面露喜色,連聲道,“若非是叔寶來訪,老朽斷不敢放你們進去…咦,秦叔寶,秦慕白,你們二人是父子哦?”
“方才我不是都說了么?”秦叔寶笑道,“此乃犬子秦亮,字慕白,排行老三,現忝居百騎使一職。”
“啊,真是虎父無犬子!”鐘老爺子驚訝的又上下打量秦慕白幾眼,這才推開大門請二人入內。
秦叔寶邊走邊問道:“鐘老爺子,這衛國公府的府門,為何如此難入啊?”
“老爺如此吩咐,我等下人只得照辦了。”鐘老爺子說道,“方才老朽也說了,若非是朝廷御使駕到,又有你這稀客臨門,老朽可不敢放你進來。否則定要被老爺責罵。”
“呵呵,老胡子仍是這般的倔。”秦叔寶拂髯長笑。
“二位請稍后,待老朽先行上前通報。”
父子倆便停在了正宅前拐角的一處小亭中,耐心等待。秦叔寶說道:“三郎,稍后見了李靖,休得夸大其辭巧言令色。李靖為人謙虛謹慎沉穩干練,最看不起輕浮淺薄夸夸其談之輩。”
“孩兒記下了。”
等了片刻,鐘老急忙快步出來,對秦氏父子彎腰拱手行大禮:“二位恕罪,是老朽糊涂,居然讓朝廷御使與翼國公在此等候!老爺聽聞御史與舊友前來,正在更衣準備出迎。”
“不必如此麻煩了。”秦叔寶笑道,“領我們前去吧。藥師腿腳不便,不用他出迎。”
“這可萬萬使不得!”鐘老慌忙指了指秦慕白,緊張的道,“他雖是你兒子,但卻是朝廷御史啊!”
“哦?哈哈!”秦叔寶大笑,“我倒是忘了,藥師一向知節重禮。也罷,我們父子就在此耐心等候,回去告訴藥師,叫他不必匆忙。”
鐘老頭兒便施了禮回去,秦叔寶笑言道:“慕白,李靖為人,就是如此的謹小慎微一絲不茍。方今天下,他的功勞可居第一,人人皆說他功高震主。可依我看,沒有誰比他更識得榮辱進退,將來必得善終。”
秦慕白深以為然的點了點頭:“光是這為人處事之道,孩兒就有許多要向他學習的。”
“說得好。”秦叔寶贊許的點頭,“你切記,倘若他答應收下你,那便是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對待他,就像對待為父一樣。”
“是,父親大人。”
片刻過后,前方正宅大廳的大門朝兩旁大開,內里走出一人,身著一身正式的紫色朝服,身材高大,雖手執拐杖仍顯得偉岸凜然。須發皆已銀亮雪白,尤為醒目的是長及腹臍的美須,隨風輕舞頗為俊逸瀟灑。
“微臣李靖,恭迎御史!”舍棄拐杖鄭重拱手,李靖彎腰拜下。
“衛國公快快免禮。”秦慕白急忙上前,雙手奉上那個裝著靈壽杖的盒子,說道,“在下百騎使秦慕白,只是奉陛下之命,前來奉送這一根帝賜拐杖。此杖名為靈壽杖,是陛下請高手匠人專為衛國公量身打造的。”
李靖仍是沒有抬起頭來,雙手舉起頭頂接過那盒子,聲如洪鐘朗聲道:“陛下對微臣天高地厚之恩,微臣肝腦涂地,無以報萬一。吾皇萬歲萬萬歲,萬萬歲!”
秦慕白只好陪他走完這排場,說道:“陛下賜衛國公免禮。衛國公,請拿好拐杖,不必再如此多禮了。”
“謝吾皇天恩!”李靖這才鄭重的將盒子交給仆人,接過拐杖,然后凝神看了秦慕白一眼,轉瞬又將眼神移到秦慕白身后,頓時面露驚喜之色,抬手指向他大聲道:“叔寶?你是叔寶!”
“哈哈,我的老大哥,你還記得小弟?”秦叔寶也大笑上前,雙手與他握執在一起,“不錯,正是秦瓊!”
“哈哈!上次慶功宴上也只與你匆匆一晤,我們多少年沒有這樣把手言歡了啊!”李靖顯然也是極為開心,一邊大笑,一邊上下打量秦叔寶,頓時又面露驚疑之色,“咦,你的拐杖呢?”
秦叔寶哈哈的笑:“小弟現在日食斗米啖日十斤,可以生搏猛虎,能夠劈易千軍,要那拐杖何用?!”
“哦,叔寶的病體…已然康復?”李靖驚訝的道。
“誠然如此。”秦叔寶呵呵的笑,“老大哥,你患有腿疾多年,為何就不仔細治上一治?你我皆是一樣,從軍打仗落下這些頑疾。但小弟幸甚將這些病都治好了,如今,又等著陛下召喚,時刻已備為國出力馳騁沙場了!”
“好,好,甚好。”李靖欣慰的點頭微笑,這時才轉頭看向秦慕白,呵呵的一笑道,“百騎使秦慕白,久聞大名。叔寶,這就是你的三公子吧?”
“正是犬子。”秦叔寶笑道,“三郎,還不快來拜見你李大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