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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0章 腹誹之罪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你不要過來!不要過來啊!”

  基哥猛然間從噩夢中驚醒,全身都被冷汗打濕了。

  又是一個“惡靈”纏身的夜晚,又是一場心神不寧的大夢。

  基哥下床拿起墻上掛著的桃木劍,警惕的環顧四周,仿佛夢中那些惡鬼的嚎叫哭喊與咆哮,猶在耳邊。

  然后基哥發現臥房內除了他自己以外,一個人也沒有。只有高力士在房門外遠遠看著,不敢靠近。

  當然了,之所以會這樣,其實也是遵循了基哥事先的吩咐。

  “圣人,可是又做噩夢了么?”

  高力士離得遠遠的詢問道,臉上滿是焦急之色。

  基哥沒有多說什么,只是一屁股坐到床上,對著高力士招了招手。

  高力士小心翼翼的回答道。

  一時間,高力士也忍不住開始同情起李琩來。

  當真是心魔難消。

  他才剛剛走到臥房門口,就立刻被基哥叫了回來。

  當初為了扶持他們對抗太子,圣人對他們的很多小動作,可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吶。

  基哥恨恨的錘了一下床榻,怒不可遏。

  這件事由他來說確實犯忌諱,不過正因為廢立太子太過于重要,所以高力士不得不提醒一下基哥:

  若是排除名分大義不提,李琩手中的實力,遠遠不及其他皇子!

  所以李琩當太子,確實就是目前局面的最優解,換人反倒是風險不可控!

  “唉!唉!”

  高力士一愣,隨著李琩被發配到華山為基哥“祈福”以后,這位太子已經消失在人們視野中很久了。

  李琩跟朝廷中樞的官員都無法取得聯系,手里更是連一兵一卒都沒有,他能鬧出什么動靜呢?

  兩害相權取其輕,比起不可控的其他皇子,還是可控的李琩更好一些。

  這可把高力士給難倒了!他又不是這方面的“專業人士”!

  高力士在腦子里搜羅了半天,終于想到了一條“對癥”的,于是小心答道:

  “圣人,奴聽聞起源商代的五祀,最開始是祭祀門、窗、井、灶、屋檐或堂屋,以驅鬼。

  朕要廢太子!朕一定要廢了他!”

  “圣人,李琩既沒有人望,也沒有權力,甚至身邊連個可用之人都沒有,他威脅不到您的。

  這件事高力士知道,但他不敢提起。

  自從當年那件事以后,其實基哥內心深處,是有些畏懼李琩的。

  換句話說,李琩也是最不可能當天子的皇子!對基哥皇權威脅最小的太子!

  不過可以預料的是,李琩在華山翻不出什么浪來。

  要是真有一個當了太子,后面會不會尾大不掉呢?”

  基哥有些疲憊的說道,看他這樣子,大概是真想換太子了!也不知道今夜的噩夢,具體是夢見了什么。

  如果詛咒有用的話,當初武周的時候,武媚娘早就被人背地里詛咒死了!哪里還能壽終正寢呢!

  基哥連嘆了兩聲,徹底閉口不肯說話了,顯然是迫于無奈又心有不甘。

  “朕剛剛夢見太子謀反,帶兵沖入興慶宮!這個逆子!

  因為死于非命的鬼,通常被稱做強死鬼。強死鬼怨氣極大,影響人心神,它們容易積聚在門、窗、井、灶、屋檐或堂屋等地害人。

  高力士耐著性子勸說道。

  基哥咬牙切齒的說道,頭上青筋一根根暴起,看起來極為可怖。

  反倒是現在換個皇子當太子,后面如何就很難說了。

  李琩?

  基哥面色陰沉,不動聲色詢問道。

  高力士知道再勸已經不太可能,只好領命而去。

  等對方慢慢走過來以后,基哥這才低聲問道:“太子最近如何?”

  “怪不得朕近日老是做噩夢,原來是這孽子在三清殿詛咒朕不得好死啊!”

  “朕近年來時常夢見厲鬼索命,嗯,就是那個韋三娘。

  除了幾個宦官外,他身邊一個說得上話的人都沒有呢。”

  “傳朕口諭,讓左相右相來華清宮議事吧。”

  有沒有什么辦法,可以處理一下?”

  反正高力士是想不出李琩還能怎么作妖,心中暗暗感慨,這又是基哥的疑心病發作了。

  這是理智對情感的約束!

  聽到這話,就連高力士都已經不知道要怎么去接了。

  就連被發配到華山,形同軟禁,基哥也依舊在猜忌他。

  “圣人,您忘了么,太子現在在華山為您祈福呢。

  他想換太子,可若是排除自己心里那些不可對人言的想法,李琩又確實是太子的最合適人選。

  當用五祀驅邪。

  不如奴去安排,近期在華清宮里辦一次五祀,以驅逐這些惡鬼。

  圣人以為如何?”

  基哥本就是信奉道教之人,聽高力士這么說,果然感覺很有道理。

  “嗯,不要大張旗鼓,你悄悄派人去辦,走民間的路子。”

  基哥微微點頭說道,特意強調,不要動用官府的力量。

  “那奴先去傳旨,然后抓緊把這件事給辦了。”

  說完,高力士躬身行禮后便退出了臥房。

  五祀在周朝的時候發展到了極致,是對五行(金、木、水、火、土)之神的祭祀。每種元素都由一位古代賢能之人主祭,如木正句芒、火正祝融、金正蓐收、水正玄冥和土正后土。

  后面的五祀,其實也是在祭祀這五個人。

  而高力士的說法,那顯然要回到五祀最開始的意義,就是單純驅鬼。

  不過這里頭有個問題,基哥沒問,高力士也不敢提。在皇帝身邊當差,管住嘴,不該問的別問,才是活得長久的秘訣。

  連高力士都知道,祭祀本就是國之大事。“五祀”現在雖然在官面上沒有了,但它并不是消失了,而是這個習俗發展到唐代,實際上已經進化并分層了。

  天子祭祀天地與名山大川,有天子的路子,祈求國泰民安。

  而百姓祭祀門窗井灶,有百姓的路子,祈求家宅平安。

  按照“政治正確”的說法,天子是有天地之力加持,代天牧狩,百害不侵的。

  還需要擔心區區鬼魅么?壓根不需要搞那些小動作。

  而基哥讓民間祭鬼驅鬼的人來辦五祀,本身就是自降身份,這哪里能讓朝中大臣知道?

  這種話高力士自然不能多問。

  等他走后,基哥靠在床頭,開始假寐,腦子里胡思亂想著,不知不覺之間便進入沉睡。

  他做了一個長長的夢,這次不是厲鬼索命,而是隱約之間,看到天下大亂,烽煙四起,民不聊生。

  這一覺睡得很沉,一直到日上三竿的時候才醒。

  醒來以后,基哥覺得有種說不出的疲憊。這一覺不但沒有讓身體擺脫沉疴,反而感覺更不舒服了。

  他用沙啞的嗓音詢問高力士道:“左相右相都來了么?”

  “回圣人,已經來了,都在書房內候著呢。”

  高力士拿著一件黃色的袍子,就往基哥身上披。

  “兩位宰相還是勤政的。”

  基哥滿意的點點頭道,他也不想想,從長安城趕到華清宮,就算是聽到高力士傳旨馬上就動身,那也要馬不停蹄的飛奔才能趕來。

  李適之跟房琯也都不年輕了,夜里被人叫醒,然后披星戴月的趕路,那滋味當真是一言難盡。

  不過基哥并不在乎他們高興不高興,反正趕路的也不是他這個天子。

  換好衣服以后,基哥來到書房,就看到李適之和房琯二人皆是一臉憔悴的模樣。

  他連忙過去握著二人的手嘆息道:“是朕的過失,朕心憂國事太急,倒是讓兩位相公吃了苦頭。”

  “謝圣人體諒。”

  李適之和房琯皆躬身行禮,這兩人,哪里敢責怪基哥,派人半夜去他們家,把他們叫到華清宮啊。

  某種程度上說,這也是算是一種“恩寵”了。

  落座之后,基哥也不避諱高力士在場,看向二人詢問道:“二位相公,感覺太子如何?”

  太子如何?

  李適之與房琯皆是悚然一驚,天子這么問,是要換太子了么?

  “圣人是覺得…太子做了不合適的事情么?”

  房琯疑惑問道。

  由不得他多想,從基哥這么著急召喚他們來華清宮,再加上剛才那個問題,房琯就知道肯定沒好事!

  太子乃國本,這可不是件小事啊!

  他是一個傳統的文官,還是有些政治操守的。

  雖然!

  滿朝文武都知道李琩只是個“代理太子”,將來很可能將來被換掉。再加上李琩淡泊名利,所以看好他的官員幾乎沒有,更別提投靠了。

  別的不說,東宮所屬的官員,基哥都是虛配,掛名而已,平時根本不去東宮。就連李適之和房琯,都掛著東宮的職務呢!然而他們卻是連東宮去都沒去過!大家都不是瞎子,誰不知道基哥壓根就不待見李琩啊!

  但是!

  驟然將李琩換掉…那也會對政局造成極大的沖擊。

  因為下一任太子,幾乎可以肯定,就是下一任天子了!基哥年事已高,壓根經不起持續的折騰和政局動蕩。

  所以現在基哥的“小問題”,在房琯和李適之看來,反而是事關今后數十年,性命攸關的“大麻煩”!

  這種時候不問個明白,那當真是要做個糊涂鬼啊!

  “朕思來想去,感覺李琩不足以繼承大統。今日召二位相公前來,就是想問一問,你們覺得誰為太子比較好。”

  基哥也沒拐彎抹角,直接將自己的意圖說了出來。

  李適之與房琯二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憂慮。

  “圣人,太子目前并無過錯,若是貿然將其換掉,恐有不妥。”

  李適之硬著頭皮說道。

  “誒?朕沒有說現在換太子啊,朕就是問一問,哪個皇子當太子比較好。”

  基哥擺了擺手說道。

  這有區別么?

  李適之一愣,不知道要怎么接話了。倒是房琯機敏一些,對基哥叉手行禮說道:“圣人真要問起來的話,穎王李璬,永王李璘等皇子,都已經實際參與政務。”

  他沒說什么人適合當太子,而是點明了有幾位皇子已經參與政務了。至于誰合適誰不合適,那不都是天子一句話的事情么?

  房琯說了一句“正確的廢話”,也是讓基哥無可奈何。

  他難道不知道,太子就應該從這幾個皇子里面選么?但又不能說房琯說的是錯的!

  “右相心中就沒有什么合適人選么?”

  基哥看著李適之詢問道,語氣已經變得嚴厲起來。

  “回圣人,太子乃是國本,微臣的建議是,只要太子無大錯,那便暫時不動。

  太子若是有錯,再議廢立之事也不遲。”

  李適之不急不緩的說道。

  他這話顯然有維護李琩的意思,或者說李適之希望維護的是朝局穩定,不希望再生波折。

  可是他顯然沒猜到基哥的心思。

  “右相啊,李琩現在正在華山,天天在祭祀的大殿中,默不作聲的咒罵朕,就算是這樣,朕也拿他沒辦法么?”

  基哥赤紅著眼睛盯著李適之問道!已經在暴怒的邊緣了!

  李適之無言以對。

  因為這種事情,完全就是天子認為有那就是有,天子認為沒有那就是沒有,反正他說什么就是什么!

  李琩在華山腳下的三清殿內為圣人祈福,他心中到底是在祝福還是在詛咒,那誰知道呢?

  基哥這個理由,簡直是陰謀論到達登峰造極的地步,讓人不知道該怎么評價了。

  “圣人,要是這么說的話,每個皇子給您請安的時候,心中也可能是在咒罵圣人,誰又敢說他心中所想一定是好事呢?

  圣人,論跡不論心,論心世上無好人啊!”

  李適之直接跪下,給基哥磕頭請求道。

  房琯見狀,也一同跪下請求。

  真要讓基哥以“太子祈福時詛咒圣人”的理由拿下太子李琩,那后世史書上,他們這兩位宰相的名聲,一定會變得臭不可聞。

  因為按這個標準,整個大唐官場,就沒有一個是稱職的官員了。

  漢武帝時就有酷吏發明了“腹誹之罪”,也就是嘴上不說只是最起碼的,心里罵也要治罪。

  然后成為了被后世辛辣點評的黑暗政治名場面。

  李適之和房琯,可不敢背這個黑鍋。

  “罷了,你們去吧,朕不想談這個了。”

  基哥長嘆一聲,感覺廢太子的事情,似乎正面推進不下去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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