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五秒
“噗噠！”
沾著血跡的厚實皮靴，猛地踩在柔軟濕潤的草甸上，濺起零星泥點。
“該死…怎么會有職業者！”
面相兇惡的平頭男人急促喘息著，雙臂如擺錘般前后劇烈揮動，兩邊的茂密灌木向身后急速退去。
“就tm不該信那個老頭的話，這一票生意差點給老子命干沒了！”
“大哥，那我們現在怎么辦？”
與兇惡男人并肩跑著的，是一個身材壯碩，五官卻有些木楞的男人。
只不過眼下他的臉上，除了木楞以外卻還多了一抹濃濃的驚懼。
“怎么辦？你要不要看看我們現在在干嘛？”
“跑啊！”
“那小子背景不簡單，這河谷鎮…不，怕是紐姆附近的幾個城鎮都不能待了。”
嗡——
高速旋轉的飛箭撕裂空氣，瞬間扎進男人腳邊的泥土之中。
不遠處林間陰影中，傳來物體快速移動的駭人聲響。
兩人瞬間一激靈，本就倉惶的腳步更亂了幾分，仿佛身后是某種擇人而噬的可怖怪物。
“嘎吱！”
草屑伴隨著落葉在空氣中飛舞。
兇惡男人只覺身前那仿佛無處不在的煩人灌木所帶來的阻力，于一瞬間消失；
本應被頭頂樹冠遮擋的陽光驟然猛烈。
眼前豁然開朗。
一片空地！？
“大哥，有埋伏！”
耳邊傳來木楞男人帶著些驚恐的叫喊聲。
視線隨之望去，映入眼簾的，是一個相貌凌厲的黑發青年。
兇惡男人雖然隱隱覺著有些眼熟，但這一刻的他卻也顧不了那么多。
氣血上涌，眼冒金光，生與死交界之中帶來的激蕩情緒，讓他在剎那間做出了決定。
“md，就一個，給他做了！老子就是死了也要拖條墊背的來！”
夏南只聽身旁不遠處的樹林中忽地傳來兩道急促腳步聲。
起身，轉頭。
兩個渾身沾滿了碎葉草屑的狼狽男人，已是瞬間沖了出來。
時間在這一刻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
螢蒜藤略微腥嗆的氣味隨呼吸涌入鼻腔，耳邊是枝干搖曳時發出的“莎莎聲”。
大腦急速運轉。
0.1秒 夏南在看到兩人出現之后，腦中閃過的第一反應是——
茂密森林中突然出現的空地、刻意且顯眼的昂貴植物、沒有任何異常的搜查結果，甚至是眼下自己剛剛完成螢蒜藤收割的時機。
都在告訴他，眼前的兩人是刻意等在這里埋伏自己的伏兵。
但隨即他又意識到，如果自己想要逃跑，那么身后裝滿了螢蒜藤，價值三十多枚金幣的沉重背包，則必須被丟掉。
“收益”與“風險”，仿佛一臺無形的天秤，在心中為兩邊層層加碼。
0.2秒 “是否存在有避戰的可能？”
腦中念頭一閃而過。
“言語說服，或是讓出一部分利益？”
不，這行不通！
自己勢單力薄，而對方則切實有兩人。
在展現出一定實力之前，自己完全不具備討價還價的可能。
且以眼下這兩人所展現出的奮力姿態，也完全不像是能夠談判的樣子。
因此…
0.3秒 手中傳來劍刃出鞘的滯澀之感。
方才還無比珍惜，價值數十金的沉重背包，此刻卻已經被毫不留情地丟到了一邊。
戰意暗涌。
這一刻的夏南，已經做出了決定。
0.5秒 夏南站在原地，眼前是兩個男人快速朝兩邊分開的身影。
似乎打算從左右包抄，同時發起攻擊？
現實不是游戲。
被刀劍斬傷，可不會只掉上一截血條。
被砍斷手腳，下半輩子就成了殘廢；
被戳中喉嚨，便真的會死。
哪怕擁有治療藥水，它也并不具備斷肢再生、活死人肉白骨的功效。
眼下的夏南并不知道自己正在面對什么。
他只是在生存本能的驅使下，瘋狂運轉大腦，為即將到來的戰斗分析著局勢。
雙拳難敵四手。
自古以來，那些面對群戰，能夠同時招架甚至回擊來自多個方向攻擊的，無一不是精通擊技的大師級人物。
面對多人圍攻，哪怕是前世那些頗為“玄幻”的功夫電影，主角也往往都是分割戰場、逐個擊破。
轉瞬間，夏南腦中已經初步構建了戰斗計劃。
他要把1v2，拆分成兩個1v1。
0.7秒 銳利目光一掃而過。
左邊面容兇惡的平頭男子手持鐵劍，神情專注，動作迅猛，一眼望去就知道是老手；
右邊的那個男人雖然身體更加壯碩一些，但動作卻明顯慢了半拍，面色漲紅而木楞，手中拖著一把沉重的雙手錘。
目標鎖定。
劍尖輕微揚起，掌心是劍柄冰冷清涼的觸感。
夏南向前踏出了他的第一步。
以一敵二，且在雙方都擁有著足以將對方一擊必殺的致命武器的前提下。
他必須以最快的速度，解決掉第一個敵人。
又是三步踏出。
他與木楞男人之間的距離被瞬間縮短。
鐵灰色的劍身在眼角余光中閃爍。
“已經進入了長劍的攻擊范圍。”
右腳猛地踏地，鞋底瞬間陷入泥壤之中。
“旋斬！”
仿若來自大地的力量于瞬息間自腳底上涌，如江潮般匯集著來自全身上下的氣力，最后隨指尖傳遞到劍柄之上。
嗡——
鐵灰色的鋒銳寒光，在空氣中掄出了一道弧形半月。
“劈砍達人”+5%劈砍傷害、“斬首長劍”+5%斬首傷害，以及屬性點加成后已至“6”的力量。
夏南揮出了自他穿越到這個世界以來，最快的一劍。
“嗤啦！”
沉重的雙手鐵錘剛舉到一半，木楞男人的腦袋卻已經飛轉著脫離了肩膀。
3.5秒 刺目的鮮血如泉水般自空蕩蕩的脖頸處噴涌而出，甚至有幾滴濺到了夏南的臉上。
但此刻的他，卻沒有絲毫惡心之感。
因為，他已經感受到了身后傳來的凌冽勁風。
根本來不及收劍！
夏南幾乎是借著“旋斬”后的身體慣性，在將劍刃拉回身前的同時，整個人轉了半圈。
隨即…
“叮！”
火花迸濺！
銀白色的劍刃，狠狠劈在斬首長劍鐵灰色的劍身之上。
兩秒多種的時間，足以讓場上的另外一位敵人，逼近到他的身前。
“噗通。”
身后，是尸體倒地的沉悶聲響。
幾個小時前還無比珍惜，丁點污漬都要用紗布擦拭干凈的四尺長劍，被夏南毫不憐惜地橫架在胸前，格擋住對方的攻擊。
劍尖隔空閃爍寒光。
這一刻的他，甚至能夠清楚地看到，那兇惡男人因隊友死亡而隱隱震顫的瞳孔、發狠用力時緊咬牙關而繃緊的面部肌肉，甚至是嘴角的零星沫點。
力道隨劍刃對沖。
如今的夏南正處于舊力已盡、新力未生的僵硬狀態。
而對方顯然也因為從劍身上傳來的力道，雙臂酸麻，難以發力。
戰斗似乎陷入了一瞬的僵持狀態。
在這種情況下，“旋斬”升至滿級所提供的1點敏捷，發揮了功效。
夏南先一刻恢復了身體的平衡。
隨即便是猛地一腳！
被踹中小腹的兇惡男人面露痛苦，手中力道頓泄。
夏南趁機輕退兩步，與對方拉開了半個身位的距離。
然后…
鐵灰色的弧形劍光在空氣中稍縱即逝。
夾雜著紅白相間的粘稠液體，
切面光滑的半顆腦袋，
飛旋，跌落。
身旁有綠葉飄轉，悠悠落地。
自兩人出現，到戰斗結束。
一共是5.25秒。
“呼…呼…”
夏南喘息著，身后皮甲下的內襯已被汗水浸濕。
5秒，不過一次深呼吸的時間。
卻已經足夠一場遭遇戰從開始到結束。
心臟猛烈跳動，腦袋隱隱發暈。
在戰斗中高度集中的注意力，也重新回到了現實。
他甚至覺得方才這場戰斗的緊湊與高壓，比之前面對熊地精時都不遑多讓。
判斷和動作稍有偏差，便是殘廢乃至重傷的下場。
而也多虧了前身的堅持不懈，讓他剛穿越到這個世界便能將旋斬練至滿級，收獲獎勵，并借此將整體實力提升到現在這種程度。
空氣中濃郁的血腥味隨鼻息涌入胸腔。
站在原地，夏南望著地上一左一右兩具尸體，心中莫名有些感觸。
誰又能想到，十幾天前的自己，還只是一個整日坐在辦公室里，連雞都沒殺過一只的痛苦社畜？
現在卻已經成為了能夠在一個呼吸的時間內連砍兩名冒險者的“狠人”。
這樣看來，說不定他還真有點所謂的“戰斗天賦”？
“滴答。”
溫熱黏稠的鮮血隨劍尖滴落地面，染紅了幾根碎草。
夏南頓時又像是想起什么。
連忙抬起手中的斬首長劍，從懷中掏出紗布將其表面的血水擦干凈，然后視線貼著劍身仔細觀察，特別是方才用于抵擋敵人斬擊的位置。
隨即，松了口氣。
屬性面板上50%的耐久加成，果然不是蓋的。
那一劍火星子都砍出來了，落在劍身上，竟然只在表面留下一小道微不可察的劃痕，等回城之后細致保養一遍就能去除。
“還好，還好。”
雖然還是有些心疼，但夏南還是接受了這樣的結果。
并愉悅地開始打掃起了戰場。
“嗯…這些二手皮甲本來就只能賣半價，又重，還不是什么高級貨，背在身上怕是連路都走不動，算了吧。”
“鐵劍倒還行，應該經常保養，再加上這柄大錘的話，大概15金？”
“食物補給不需要拿，我自己帶的夠用；指南針不占地方，拿上；怎么還有兩把鏟子…”
“咦？”
懷著惡心而愉快心情，摸著尸體的夏南，眉頭忽地一挑。
手中已是從兇惡男子的腰間，摸出了一個鼓鼓囊囊的錢袋。
打開口子往里一看——
“嘖嘖。”
一片金光燦燦。
“比我之前在協會里領懸賞時的錢袋還要重上一些，恐怕至少有50金。”夏南掂了掂手上略微有點分量的布袋，喃喃自語道。
“奇了怪了，這兩人是把渾身家當都帶在身上了？”
當然，眼下對方都已經成為了尸體，自不能回答他的問題。
夏南本身也不在乎這些細枝末節。
又細致搜了一遍尸體，確認沒有遺漏之后。
他重新背起裝滿了螢蒜藤的背包，打算盡快離開原地。
血腥味容易招來危險，這點是他在臭魚爛蝦小隊中學到的。
“一趟采集任務，小賺80金。”
“這么看來，再攢攢錢，應該很快就能買上一套不錯的中甲了。”
“皮甲雖然也不錯，但防御性能總歸差了點。”
而就在夏南背著背包，即將離開的時候。
身側不遠處，之前兩個男人沖出來的方向，再一次響起了急促的腳步聲。
夏南心中頓時一驚。
“不是，還來啊？”
心中卻已經迅速做出了決斷。
剛剛經歷一場死戰，雖然本身沒有受到什么傷害，但連續兩次使用旋斬，卻已經讓他的雙臂隱隱酸痛。
戰力有所下降。
在這種情況下，他哪怕有些時候稍微莽了點，但還不至于貪財到不要命的程度。
但凡發現局勢不對，立刻扔掉背包和撿來的兩把武器，轉頭就跑。
反正腰間還系著從尸體身上摸來的五十多枚金幣，就算一叢螢蒜藤也沒帶回去，他也完全不虧。
與此同時，灌木中那幾道快速靠近的身影，也隨之出現在了夏南的眼前。
“砰！”
枝葉紛飛。
一道發胖的身影狼狽地沖出草叢。
隨即才又察覺到突如其來的開闊地，矮下身子，滑稽地擺出一個戰斗的姿勢。
而緊隨其后的，是手拿長弓，一臉警惕的半精靈“海安”；
以及滿臉蒼白，明顯能感受到其驚慌情緒的金發少女。
哦，還有那存在感極低，始終如影子般護衛在半精靈身旁的“疑似職業者”伍德。
銀白色的發縷隨風飄蕩，海安一手緊握弓把，另一只手則向后搭在箭筒之上，保持著隨時能夠彎弓射箭的姿態。
銀灰色的眼眸隨刺目陽光微微瞇起，視線在眼前空地上掃過。
下一秒，他便望見了地上那兩具逐漸冰涼的尸體。
瞳孔略微睜大。
不禁看向場地上那唯一還站著的，神色戒備的夏南。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