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遍布周圍游樂設施里里外外的變質干涸血跡之中,我發現了相對來說較為鮮艷的顏色。那同樣是一抹血跡,點綴在不遠處的“海盜船”游樂設施附近的地面上,很明顯是新鮮的血液。
血跡上面還有著被鞋子踩踏過的痕跡,一路向前延伸。鞋印只找得到一種,可能是流血者自己踩踏的。
這也就說明,不久前,這里很可能有一個活著的人類經過。
只要找到這個活人,應該就可以得到與此地相關的線索。懷著這份期待,我試著追蹤鞋印。
可能是因為流血者的傷口不大,并且把自己傷口堵住了,新鮮血跡沒過多遠就斷開。沾著血跡的鞋印也很快就消失。我以自己超出普通人的視力,根據地上的些微塵埃痕跡繼續追蹤鞋印,卻沒過多久就無法繼續追蹤了,鞋印的主人就像是人間蒸發一樣消失不見。
是因為被卷入了空間混亂變動里,從這處廢棄游樂園轉移走了嗎?我試著做出分析。如果是如此,接下來恐怕就真的追蹤不到了。空間混亂造成的轉移,是我都無法預測和掌握的。
這時,我聽見附近傳來了一道像是腳步聲一樣的聲音。
非常可疑的腳步聲,令人聯想到行走在泥濘土地上的人,卻又帶著異常的神經質。我立刻轉過頭,朝著聲音的方向看了過去。只見就在二十米開外,不知何時出現了一道怪異的身影。
那不是活人。雖然是活著的,但不是人。怎么看都是一頭血腥恐怖的怪物。
這頭怪物令我有些不知道應該怎么描述。硬是要形容的話,首先可以想象有一個赤身的矮個子人類,這個人從內到外都像是被開膛破肚的牛蛙一樣被翻轉過來。肌肉、骨架、血管神經等等“身體內側的東西”都翻轉暴露在外邊,就連黃色的脂肪和顏色深淺不一的內臟都噴著熱氣掛在體外,還可以看到這些內臟在抽搐跳動蠕動,散發著邪惡的生命力。
它不知為何還可以走路,沒有皮膚的下肢顫顫巍巍地,像是隨時都會跌倒一樣向我蹣跚地走過來。粗糙的地面磨破了它脆弱無皮的腳掌,留下了一連串血跡足音。粘稠的組織液從它身體每一處分泌,拉著絲線滴落在地。
這又是一頭在此地出沒的怪異。
我能夠感受到從它那里傳來了邪惡和貪婪的意圖,就像是流著口水要把獵物撕扯咬爛吞下肚子的肉食野獸。雖說沒有看到它的獠牙和口腔長在哪里,可它無疑是具有攻擊性的。
“你可以聽懂我的語言嗎?”
也不知道對話是否管用,總之我先姑且一問:“請問你有沒有在這附近看到過活人?他可能受傷了,不久前還在這附近。如果你愿意告訴我,我會謝謝你。”
對方沒有任何的答復,動作上也看不出來任何的反應,緩慢而堅定地朝我移動。
“是沒有聽清楚嗎?還是假裝聽不懂人話?”我問,“如果你不停下來,我就要攻擊你了。”
對方依舊毫無反應。見此,我也就只能死心,然后抬起來手掌。
如果這只是個獵魔人,我說不定還會老老實實站在原地,“親切”地吃下對方兩三發攻擊,以此試探對方的底細。可這顯然是怪異之物,那么我就不會大發善心了。縱然是弱小的怪異之物,有時候也會展現出來超出人類想象的異能。我確實是大無常,卻不代表我面對怪異之物也有理由掉以輕心。
沒有等待對方靠近,我便伸出手指,用指尖對準了這頭怪異之物。火焰在指尖匯聚,化為一枚彈丸,朝著怪異之物射去。
火焰彈丸擊中怪異之物,并未將其擊穿,而是使其爆燃。就連慘叫聲都沒有發出來,也不知道是否具有發出來慘叫聲的功能,這頭怪異之物轉眼間就化為一地灰燼。
好像很弱。
不過,有可能只是來不及展現出自己的靈異之處,或者有可能對方還沒有結束。
我又站在原地等待了一會兒,在確定對方是真的沒有后續,以及周圍沒有其他敵人之后,我就走上前去,觀察了下它留下的足印。
至少可以肯定我之前發現的鞋印并不是屬于這頭怪異之物的,畢竟它甚至都沒有穿鞋子。
要找的線索源頭不是這種無法溝通的惡心怪物也讓我稍微松了口氣。然后,我轉身離開了這個位置,去尋找剛才那道鞋印的主人。對方固然很可能是被轉移走了,卻未必是被轉移到了廢棄游樂園以外的地方。
而且俗話說“有一就有二”,除了我和鞋印的主人,廢棄游樂園里面未嘗就沒有其他的活人了。要放棄現在還早。
我繼續在廢棄游樂園里面游走,可是找了很長時間,我基本上確信自己把廢棄游樂園所有區域都大致上找過了,卻還是沒有找到自己以外的活人的線索。
看來在這里尋找是沒用了,還是前往其他地方吧。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夠主動利用空間混亂的現象,一口氣轉移到其他地方去呢?不過那種做法顯然只能做到隨機傳送,或許還是步行離開廢棄游樂園比較好?
當我斟酌著是不是應該在這方面稍微實驗看看的時候,附近再次傳來了腳步聲。轉頭看去,又有一頭與剛才差不多的血腥恐怖怪物出現了。
對方就像是剛才那頭怪物一樣,顫顫巍巍地向我移動過來,散發著卑猥而又惡心的捕食意圖。
我正要放出火球再次將其消滅,卻留意到了某個非比尋常之處。
這頭怪物…和剛才那頭貌似太像了。
它看起來并不是剛才那頭的“同類”,而是“同一頭”。
我立即調出自己的記憶信息,與對面這頭怪物做出比對,旋即產生了進一步的確信。兩頭怪物的體型、骨架,和裸露在外的脂肪和內臟的形狀,以及血管和神經的分布,都可以說是毫厘不差。查重率高到這種地步,說這只是類型相同的怪異之物,實在難以令人信服。
出于試探,我取消了自己這邊的火球,并且靜悄悄地改變了下位置。然而這頭怪異之物似乎并不依賴視覺,依舊能夠鎖定到我所處的方向。在靠近到一定程度以后,它突然加速奔跑過來。我并不準備將其殺死,反正對方好像就是殺死了也會復活,不如先將其拘束控制起來做個觀察。
“——停下。”我發動了言靈之力。
然而,令我意外的是,對方沒有停止下來。并不是我的言靈之力在對方身上失效了,在我的感知里,言靈之力好像從一開始就沒有能夠真正發動。客觀來看,我剛才只不過是說了一句毫無意義的廢話而已。
這頭怪異之物猛地飛躍起來,身體從中間打開,似乎整個軀干都是縱向的嘴巴,從里面暴露出來錯亂生長的鋒利獠牙。
我本打算將其再次燒成灰燼,最后卻打消了這個念頭。因為幾乎在同時,遠處有燈光照射過來,同時傳來了破空的風聲,一道攻擊朝著空中的怪異之物飛去。那是一根鋼筋。就像是被箭矢擊中的麻雀一樣,飛躍在空中的怪異之物被破空而至的鋼筋狠狠擊穿,整具身體都被帶跑,接著被釘在了十米外的跳樓機的側面。
“你在做什么?”
從鋼筋飆射過來的方向,傳來了人類的詢問聲。
我轉頭看了過去。只見一道穿著麻布斗篷、提著老式煤油燈的人影緩緩地走了過來。似乎是在表示自己沒有威脅,他在遠處停了下來,并且把戴在頭上的兜帽摘了下去。
那是個面容滄桑的男人,大約四十多歲,黑色短發,滿臉都是雀斑一樣的痕跡。仔細看去就會發現,那不是雀斑,而是無數仿佛用刀片劃出來一樣的細小傷疤。
雖然把我“救下”的人是他,但是他看著我的眼神明顯帶著戒備的情緒。這個姿態與其說是在外面遇到了身份不明的人,更加像是在懷疑這邊到底是不是人。看來他之所以沒有貿然靠近,也是因為帶著這方面的戒心。
我很高興,總算是在這個莫名其妙的地方遇到了活著的、可以交流的對象。
“…你會說話嗎?”男人警戒地說,“麻煩你說一句話,讓我知道你是可以交流的。”
“當然,我會說話。”我說。
男人的表情略微松弛了。
“以及,關于剛才那個問題,我迷路了。”我說,“請問這里是什么地方?”
男人似乎是在用余光觀察周圍,同時說:“我回答不了。因為我也是第一次來這里。看起來,這里應該是個…游樂園嗎?我也只是在舊文明的書本上看過…”
“——‘舊文明’?”
這個詞語無法忽略,我想了想后說:“換個說法吧。根據我的記憶,我之前應該是在公共設施完整的、和平而又熱鬧的城市里生活。
“但是不知為何,城市突然變得陌生而又破敗,活人也遇不到一個,而且還有這種恐怖的怪物和詭異危險的現象…”
聽到這里,男人錯愕地打斷了我,說:“你…就連‘末日’都忘記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