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5 剪裁歷史

　　長安掃了一眼周圍，然后說：“我去，你這是把我給干到哪兒來了，這里距離我剛才坐著的地方差不多都有一千五百公里了吧…等等，為什么我會知道是這個距離？”

　　他一邊吐槽自己，一邊看向了我的臉龐，接著驚道：“不是…你誰啊？”

　　我慢了半拍才反應過來，自己這會兒還是偽裝的外貌，便抬起手揉了揉臉，把長相揉回了原形。

　　“如何，這樣認出來了嗎？”我說。

　　“哦哦…”長安點了點頭。

　　其實就算不這么做，靠著他的感知力也可以認出來是我吧。只是他大概還是依賴于視覺，見到我變回原形，他似乎也放心下來，然后再次看向周圍，目光落在了那些被折磨到不成人形的受害者身上。

　　“他們是…”

　　長安有些遲疑，又看向了倒在我腳邊遍體鱗傷的大成位階無常，問：“你把我帶過來，是要做什么？”

　　“我看你一直在祝老先生那邊做題也挺單調的，幫你找了個在戶外上體育實踐課的機會，你就趁著這個機會放一把風，好好感謝我吧。”我說。

　　“原來如此，那還真是謝謝啊——你以為我會這么說嗎！”長安吐槽。

　　“開玩笑的。真實的情況是我需要你幫我一個忙。”我指了指倒在地上的大成位階無常，“我需要你幫我審問一下這個家伙。讓他在接下來進入無法沉默、無法撒謊的狀態——你可以做到嗎？”

　　那個大成位階無常則以震驚的目光看著我恢復如初的長相，含糊不清地說：“居然…居然是你？”

　　本來我就沒打算在問完自己需要的情報之后放這個活口回去，不介意被他看出來自己的真實長相。

　　而長安在聽見我的需求之后，表情頓時變得鄭重，說：“你需要我幫忙…好，我一定會幫到你。讓他回答你的問題是吧，交給我。”

　　“沒有必要那么緊繃。一次失敗了也沒關系，大不了再試一次。就當真的是在外面上體育課。”我語氣和緩地說。

　　長安認真點頭，然后和我一起開始對地上這個大成位階無常進行精神操作。我主要負責壓制具有反精神入侵功能的心之種，而長安則要負責以自己的幻術力量對目標施加催眠洗腦效果。

　　“你是…什么人？”

　　對方看著長安，似乎是通過我的身份和行為，把長安的身份也給揣測了出來，“莫非…你是傳聞中那個復活回歸，讓世俗社會第一次大規模認知到怪異世界，拉開混亂序幕的大妖…”

　　“——我是誰？”

　　而長安的眼神則變得異常鎮靜，他淡淡地看了一眼這個淪為刀俎魚肉的男人，“凡所有相，皆是虛妄——”

　　說著仿佛經文的話語同時，他伸出手來，壓住了對方的面孔，平靜地繼續念道：“若以色見我，以音聲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見如來。”

　　像是銀月一樣的法力從他的掌心涌現出來，似乎化為無數或恐怖、或美好的幻覺，徹底吞沒了對方的大腦和意識。

　　長安輕而易舉地完成了任務。

　　這個大成位階無常的靈魂本來就被我的力量削弱到了住級別以下的地步，雖說在靈格上仍然是大成位階，可長安這邊也具有大成位階的本質。并且和這種速成的大成位階不同，銀月可是和水師玄武一樣，是距離大無常可能只有一步之遙的超級大成位階。眼前這種家伙相較之下完全不夠看。

　　這看似極其快速的過程中，不知道是不是還摻雜了長安第一次催眠洗腦他人而產生的生疏冗余，否則可能會更快。

　　大成位階無常的眼神一下子就失去了焦點，變得空虛單調，宛如提線傀儡。

　　“搞定了…？”

　　長安像是回過神來一樣，恢復了正常的表情。他看著自己出手之后的成果，好像自己都難以置信會這么輕松。

　　我仔細確認了下長安是否在使用力量時出現暴走跡象。剛才的態度變化，看起來僅僅是深度動用銀月法力的伴生現象而已。即使是銀月也沒可能那么隨隨便便就復蘇過來。

　　長安大概是為了完成我提出的“幫忙”而賣力過頭了，明明不做到這種程度也是綽綽有余的。早知如此，我或許就不會貿然把他帶過來。這種事情可不能夠做得太多，不然不知道以后會發生什么奇怪癥狀。

　　在確認長安的精神沒有出現問題之后，我認真地叮囑了他，讓他以后只在自己可以熟練掌控的度量內使用法力。得到了他的肯定回復，我想著之后也應該對祝老先生通下氣，然后便趁熱打鐵，正式進入了審問環節。

　　而大成位階無常則變得知無不言，仿佛成了自動應答機器，把自己知道的情報像是倒豆子一樣說了出來。

　　沒過多久，我就明白了戌狗為什么會出現在這處支部基地，與我敵對。

　　戌狗并不是極端超凡主義者們的伙伴，而是加入了桃源鄉這個組織。因為這處支部基地被桃源鄉暗中侵蝕了，所以戌狗才會在我毀滅此地的時候悍然出手。

　　而這處支部基地不止是在作為羅山的叛徒把情報出賣給桃源鄉主而已，還進一步地淪為了桃源鄉主的囊中之物。

　　由于命濁在去年屈辱地敗北在了我的手下，盡管其在羅山勢力圈有著奈落代言人的標簽，信徒數量沒有發生大幅度降低，不過羅山終究是慕強思想橫行，依舊有部分信徒的信仰心產生了裂縫，繼而遭到桃源鄉的趁虛而入。

　　這個原本只有成級別的水貨大成位階，就是當時倒戈向桃源鄉的命濁信徒之一。

　　因為命濁手下的大成位階都被我殺光，所以成級別就是命濁手下里面最高的級別了，同時這個人還由于上司的消失而更加受到重視，目前在命濁信徒群體里面地位是尤為突出的高。

　　與人才濟濟的羅山不同，桃源鄉那邊沒有正經的大成位階，全部要靠桃源鄉主的高規格心之種，才能夠勉強提拔出數量很少的具有大成位階水平的大干部。因此這個叛徒在得到高規格心之種成為大成位階以后，也在桃源鄉得到了不低的地位。

　　為什么像是他這樣的背叛者可以輕易得到投奔方的器重呢？理由有幾條，其中一條，就是他目前在命濁勢力所處的地位非常重要——他能夠為桃源鄉主研究神印碎片之力的計劃提供幫助。

　　在過去，桃源鄉主并不是沒有在研究神印碎片，只不過就好像命濁由于自己技術力不到位而只能將這個項目外包給神照一樣，桃源鄉主也把自己這邊研究神印碎片的項目外包給了應凌云。其實法正也做過差不多的事情，他利用神印碎片之力的技術也是以前在暗中支援人道司的時候從應凌云那邊交換到的。

　　而現如今神照死亡了，命濁便只能自己想辦法；應凌云也死亡了，桃源鄉主也只能自己另尋出路了。

　　桃源鄉主找到的出路之一就是“借雞生蛋”，既然命濁那邊在獨立搞研究，桃源鄉主這邊就打算趁著命濁那邊有背叛者的機會搭個“順風車”，暗中占用命濁勢力的研究資料和設備。這個做法似乎很沒格調，不過想來也只能出此下策，桃源鄉的研究條件和底蘊畢竟是全面落后于羅山的。

　　這處支部基地原先是預備要成為神印碎片研究基地的地方，只是現在器材和人員都還沒有到位，而桃源鄉主則已經利用這里的背叛者先行布局。戌狗會在這里，也是打算作為桃源鄉那邊的研究力量加入其中，就是不知道戌狗是打算成為研究者還是被研究者了。

　　而這一切都被我先一步摧毀了。

　　同時，長安也從眼前這個大成位階無常的口中得知了與遠處那些不成人形的受害者相關的來龍去脈，頓時變得異常憤怒，看上去恨不得要把對方給活活剮死。

　　“你們…你們居然！”他生氣地握緊拳頭。

　　看著這個大成位階無常，我疑惑地問：“戌狗看到你們這么做，就一點兒反應都沒有嗎？”

　　聞言，大成位階無常居然也流露出了疑惑的情緒，自言自語似的說：“我…我不知道？”

　　我更加不解了。

　　“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我問。

　　“他在看到我們做的事情之后，沒有反應…？不，他有反應，然后他…”

　　說著，他變得語無倫次，好像精神陷入癲狂，情緒也跟著混亂了起來，“他…殺了我們。對，他把我們都殺了！那些凡人央求他，想要讓他殺了自己，所以他把那些凡人也統統殺光了…

　　“咦…奇怪，既然我們都死了，為什么…為什么我們還活著？

　　“我到底是死人…還是活人？”

　　說到后面，他渾身居然像是映射在水面上由于波紋而紊亂的幻影，整個人都在快速地透明化，形態也搖擺不定了起來。

　　“這、這是怎么回事！？”長安大驚失色，“他怎么突然變得像是我用幻術做出來的真實物質一樣？”

　　長安用幻術之力形成的真實物質，無法像是銀月一樣成為永久性真實，會在一段時間之后自動被現實世界修正消滅。眼下這個大成位階無常的消失方式，與遭到現實世界修正而消失的幻造之物相差仿佛。

　　“——停止。”

　　我使用了言靈之力。

　　大成位階無常的消失像是被按下暫停鍵一樣停止了，然而相同的變化又在不同的人們身上發生了。遠處那些受害者也都像是遭到現實世界修正的幻造之物一樣出現消失的征兆，我只好再次念了一遍“停止”，暫停了他們的消失進程。

　　仔細觀察之后，我才算是看出來了這是怎么回事，同時結合手頭上的線索，推測出了可能的真相。

　　戌狗大概是真的在過去屠殺了這處支部基地的所有極端超凡主義者，并且給了所有受害者一個“解脫”。

　　只不過他畢竟是加入了桃源鄉，帶著任務而來。暫且不論他加入桃源鄉是出于何種動機，現在他圖一時痛快把所有的“自己人”都殺了，之后肯定無法向桃源鄉主交代。因此他便在把人殺完之后做了一件亡羊補牢的事情。

　　他用自己的剪裁之力把過去的一段時光剪裁了出來，粘貼在了現在的世界。

　　在這段被剪裁下來的時光里，極端超凡主義者和受害者們都還沒有死去，而被粘貼到“現在”的他們只能按照這段時光里的設定度過循環往復的人生。

　　因為“現在的他們”都已經死了，所以現實世界會將這些看似還活著的人判定為“不應該存在的幻影”。戌狗還在場的時候，他們可以在其力量的庇護之下免于修正；而現在戌狗人都跑了，他們便只有遭到世界的清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