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三章 聯軍總部
芬利敦城。
這座曾經容納了三萬市民，支配著周邊近十萬人口的巴爾迪姆郡重鎮，在化為被尸鬼盤踞的死城后，如今再次迎來了復蘇的曙光。
作為聯軍的中樞總部，來自奧蘭德、底涅希恩、堪塔達爾、甚至瑟瑞安的諸國勇士，在統帥的帶領下駐扎于此。
午時的陽光，灑落在殘破的城墻上，驅散了昨夜殘留的陰森寒意，數以千計的士兵和民夫來往在災后蕭索的大街上，一道道穿著盔甲的身影，在陽光下閃爍著光澤。
鐵匠鋪里爐火熊熊燃燒，隨軍鐵匠們揮動大錘，修復那些在戰斗中損壞的兵器和盔甲。
城門口不斷有運送物資的馬車駛入，駕車的民夫吆喝著馬匹，滿載著糧草物資，忙碌的穿梭在營區之間。
只有炊煙裊裊升起，兵營中彌漫食物的香氣時，這座已變成巨型兵營的城市，才會收斂四處可見的肅殺之氣。
曾經的芬利敦市政官邸中，阿澤瑞恩看著手上匯總的物資具體數目，向萊昂報告各地的軍需情況：
“.算上朗斯通伯爵不久前上報他們在南邊找到的部分，現在我們手上一共有五萬一千七百四十侖擔糧食.
消耗方面，加上最近從瑪莫爾郡投奔來的桑格坦伯爵，以及其他堪塔達爾北境貴族的共兩千余人，聯軍現在需要供應約一萬四千六百士兵的糧草消耗。
經我計算士兵和牲畜戰馬等所耗，咱們的糧草尚能供應全軍一個多月左右.”
他說著不禁嘆了口氣：“糧食危機是暫時緩解了，但我估計那些堪塔達爾領主們肯定有大量瞞報的部分。
這么大一片郡領，堪塔達爾民眾死難又那么多，他們現在能將各地遇難民眾的存糧全部刮干凈集中起來，這個糧食數目哪怕再多上一半我也不奇怪。
尤其是那個朗斯通伯爵。
他之前一門心思想你率軍南下，幫他打回朗斯通郡，我猜他在帕羅蒂科地區找到的糧食，遠不止現在說的份量。”
阿澤瑞恩心里明白，盡管這片土地從去年至今遭受一系列戰爭剝削和災難襲擾，可巴爾迪姆郡畢竟曾是個人口接近七十萬的大郡。
作為堪塔達爾國王曾經掌控的核心富庶土地，哪怕歷經劫難，現在對于只剩下過去原本六分之一左右的稀少人口來說，也稱得上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他記得父親的教導，這片大陸上一個殘酷的現實是.歷史上爆發的饑荒，都是人口死到一定程度后“自然結束”的。
而就阿澤瑞恩的記憶，瑟瑞安王國的歷史記載上，除了古代神話中的傳說災厄，他從來不知道，有哪一場戰亂和饑荒，能比現在他們所面對的亡靈災禍，更有效率的以數以十萬記的速度，成批的消滅著大地上的人口。
“隨他們去吧，我總不能撕破臉，派軍需官去查朗斯通的存糧，只要他的部隊還遵從軍令，參與我們向東的進軍計劃就行。”
萊昂看著地圖上聯軍各地的駐扎情況，向自己的大總管擺擺手。
聯軍本就是東拼西湊的草臺班子，各有心思的東部領主們，眼下能聽從自己的調遣已經很不容易。
他們瞞報所獲，給麾下部隊私留足夠進退的糧食也是正常現象。
自己這所謂的統帥，就是個證明了能打贏亡靈后被推出來的領頭羊，不是堪塔達爾領主們真正效忠的君主，怎么可能事事都對自己老實，他又哪有時間陪這些貴族玩政治游戲。
若終有一日，能平定災厄，他反正拍拍屁股就走。
這幫各懷鬼胎的東部領主如何在巴爾迪姆郡折騰，是魯納夫伯爵以后需要頭疼的事。
當然，前提是自己和此地的堪塔達爾人，還有“以后”可言。
萊昂目光移上了地圖所勾勒的河道。
不久前連續冒險乘船，暗中率領精銳繞過難攻的大型城鎮和堡壘，通過逐步分割的方式拿下小據點，再借助蘿拉的逆轉魔法，將大型據點逐個拿下。
他在作戰行動中，兩次渡過大河分流渠口后，于陰云領域內順流而下，抵達了堪塔達爾邊境。
那時，眼看著對岸漆黑天幕下死氣沉沉的瑟瑞安國土，萊昂只能望河興嘆。
地圖上瞧，只要跨過邊境的大河下游進入瑟瑞安的“盧曼索爾領”，再行軍區區一百多公里，他就能回到原主的故鄉，蘿拉曾經的安息之地。
不得不說，如此這么接近的路途，他產生過要不干脆直接率領兩千精銳孤軍深入，賭賭能否直接沖入羅蘭納爾。
但即使沒有心中蘿拉的勸阻，萊昂也還是瞬間放棄了這個瘋狂的想法。
僅帶著兩千將士，一無所知的情況下深入災厄爆發的原點，面對不知數目的亡靈，以及很可能存在的幕后大敵。
的確和自投羅網無異，不說這十死無生的狂賭，有無一絲成功概率。
就算身邊的勇士們創造了億萬分之一的奇跡，成功護送自己和蘿拉抵達了羅蘭納爾大神廟，最后怕是也不會有任何人得以生還。
這渺茫到幾乎不存在的成功率，和不成正比的巨大犧牲，萊昂無法承受。
不管是身邊的同伴、戰友、還是自己的生命，都不能如此魯莽的浪費。
“魯納夫伯爵的征兵進展如何？”萊昂抬頭向阿澤瑞恩問道。
“巴爾迪姆家族已經在民眾中征召到了六千民兵，正在北岸進行訓練。”
萊昂點點頭，他不指望那六千民兵能有多少戰斗力。
只要這些民兵能夠駐扎在各座據點中輔助守城，巡邏道路，讓各個諸侯們的大部分精銳可以騰出手來集結出征，就足夠用了。
拿下南岸諸多城鎮和堡壘據點后，接下來越往東打越困難，亡靈大軍可以不吃飯，但活人將士必須每天進食才能戰斗，糧草軍需的補給路線必須保證安全。
現在說是，他們重新奪回了半個巴爾迪姆郡，在北岸也是一邊公開處決擒獲的尸鬼，消除平民的恐懼，一邊對民眾的宣傳反攻，以提振民心和士氣。
然而實際上，聯軍捉襟見肘的一萬多兵力，只能保證控制南岸各地的幾座重要城鎮堡壘和主要道路。
蘿拉逆轉祭壇之后，這片重見天日的大地上，山野鄉下仍有大批未被消滅的尸鬼軍隊在到處游蕩。
每到夜晚降臨，荒郊野嶺還有無數怨念極深的惡鬼四處作亂。
這些天來，各地也時有發生亡靈尸潮的意外反撲，好在有考維斯與一名堪塔達爾的獅蝎騎士來回傳遞軍情，聯軍還能及時調兵，撲滅來犯的尸鬼集群。
那些游蕩在野外的亡靈個體雖不再如冥土領域中那樣兇暴和堅韌，但對普通民夫來說，依舊威脅性十足，而聯軍主力，卻不能一直把精力放在守城和護送補給隊伍中。
眼下時日尚短，亡靈大軍還未對自己這支異軍產生反應。
趁這個時間差，唯有盡快向東進軍盡可能接近羅蘭納爾建立防線，自己才能再想辦法，召集更多軍隊打回圣地城。
無論從糧草消耗和士氣來看，活人軍隊和不眠不休的亡靈尸海陷入持久戰，都是自尋死路。
時間不能拖.但急也急不得，連續的大戰讓聯軍自身的傷亡也有兩千以上，將士們現在身心疲憊，哪怕連戰連勝，士氣高昂，人也還是需要休息的。
手指輕點基爾默頓隘口的位置，萊昂只能暫且放下心切。
他目光看向巴爾迪姆郡以北，堪塔達爾北境的瑪莫爾郡。
不久前來到巴爾迪姆郡的那個桑格坦伯爵，見南下逃亡之路被亡靈阻斷后，便暫時投靠了聯軍，也給此地帶來了亡靈尸潮鯨吞瑪莫爾郡的壞消息。
不過從他那萊昂得知，萊德溫三世召集的數萬大軍，已經在瑪莫爾西部占領區和亡靈交戰。
奧蘭德軍隊正式開始迎戰亡靈，讓萊昂稍感心安，至少自己不是孤軍奮戰。
而有自己貢獻的護靈圣燈圖紙，不知萊德溫三世又能從北方召集多少施法者助陣，制造多少圣燈，能否在邊境要塞建立大型固魂設施.
然而，北方有大量友軍，南方卻沒有任何好消息。
想起之前親自和考維斯共乘駿鷹，冒險飛往南方偵察匆匆所見的一片死寂，萊昂便深感頭疼。
若亡靈進軍前，堪塔達爾的那個阿伯勒公爵沒有挑起內戰，現在就算要捏著鼻子，和對方麾下入侵過瑟瑞安的東征大軍聯手對抗亡靈天災，為了解決主要矛盾，萊昂也能捏著鼻子認了。
奈何為了權力，活人的軍隊卻在面對死人大軍前，提前內耗了一波。
萊昂不知經歷烏薩托大敗后的堪塔達爾南方叛黨，現在還能不能擋住這無邊的尸海。
放下對南邊的憂慮，他靠回座椅，思索起待封君的兩千援軍抵達，自己結束聯軍休整后，又該如何繼續向東進軍 “吾主。”門外的近衛騎士扎布羅恩敲了敲門，稟報道：“奧莉薇婭大人回來了。”
萊昂聞言，立即起身，和阿澤瑞恩走出房間，來到官邸外迎接。
院子里，銀甲灰袍的騎士少女翻下座鞍，把韁繩交給特蕾婭牽去馬廄，一身鎧甲叮鈴咣當的快步走向萊昂。
“有沒有將士受傷？”萊昂問道。
作為最高指揮官，位置的變化，讓他也盡量將一些控制區內偶爾出現的敵情，交給麾下將士去調查和平定。
現實不是游戲，不需要將軍大人到處給人“通馬桶”、“救被綁架的老婆”。
無論是他身邊的奧莉薇婭、洛哈克、還是伊瑞姆閣下、巴爾夫男爵、格林索恩等游俠們，這些騎士們，都是可以委以重任的優秀將領，除了大戰，并非所有戰事都需要他親力親為。
“放心，我們很輕松就消滅了那股在山谷里游蕩的尸群，我帶出去的五百騎兵全部安全回來了，沒有任何傷亡。”奧莉薇婭扶著劍柄一手撐腰，表情得意。
說完，她忍不住湊近了一些，被金色魔力之輝填滿的眸子，像是在求夸獎。
這里除了阿澤瑞恩也沒外人，萊昂抬手摸摸少女閃閃發亮的金發，而久違的感受到親昵的接觸，奧莉薇婭也滿足的瞇了瞇眼。
“不愧是奧蘭德的”
萊昂話還沒講完，奧莉薇婭便晃了晃腦袋，不滿的打斷：“不許叫那個奇怪的外號”
奧蘭德的雌獅。
萊昂對少女的反應感到好笑，他倒覺得這稱呼威風，得虧少女的紋章是獅子，至少沒叫奧蘭德的母老虎不是，南方境內山林中老虎還挺多的。
這是聯軍中堪塔達爾騎士們對少女的稱呼。
女性騎士，本就比珍稀動物還少見，何況是年紀這么小就武藝超凡的女騎士。
任何一個見識過這頭小獅子戰斗的堪塔達爾騎士和士兵，都無法忘記少女揮舞長槍利劍，如猛獸般撕碎成片亡靈的兇暴場面。
少女一人碾過戰場所消滅的成片亡靈，效率超過數十名騎士。
如果說其他人在戰場上是騎馬與砍殺，那奧莉薇婭，在萊昂看來根本就是三國無雙。
“我去兵營看看其他人。”
阿澤瑞恩確定伙伴安然無恙，隨即將空間留給二人。
“我等會就來。”
萊昂點頭，他轉身拉著奧莉薇婭回官邸中的臨時住所。
詢問著戰斗過程，幫少女卸下鎧甲，兩人短暫的閑聊間，特蕾婭很快也準備好了可以沐浴的熱水。
萊昂這才起身告辭，打算前往阿瓦隆營區看望回來的將士。
剛走到門邊，他忽然被少女跟上來拉住手腕。
“？”萊昂回頭看向少女。
“.”奧莉薇婭拉著他，臉紅紅的。
她側耳聆聽，待外面走廊的特蕾婭漸漸走遠，才抿了抿唇。
眸子里的金色，都為心里的羞赧而褪回了清澈的綠色。
“就當是戰功的獎勵好嗎？我們好久沒有在一起了，現在軍隊休整.你今晚.能留在這嗎？”
奧莉薇婭低頭，聲音越說越小。
少女理解對方在軍中和自己保持距離的考慮。
但這段時間行軍以來，明明愛人近在咫尺，卻終日必須按捺想要更近些相處的渴望，注意和對方的接觸，實在有些煎熬。
“我想靠著你入睡，就一晚.好嗎。”
聽到這個請求，萊昂微微挑眉。
出征以來，鑒于奧莉薇婭作為軍中唯二的女孩之一，他始終都是安排少女和其侍從特蕾婭單獨營帳休息。
而作為領軍者，戰士們關注的對象，萊昂不想仗著自己和奧莉薇婭的身份，與少女眾目睽睽之下過于親密。
畢竟，士兵們出征在外遠離妻子，將腦袋別在腰上，哪有像他這樣因為奧莉薇婭是強大的武人，得以有戀人陪伴左右。
所以迄今為止，他在眾人面前對少女始終以戰友同袍的身份和態度來對待，保持舉止，以免因私情而擾亂麾下將士的軍心。
不過。
眼下軍隊駐扎在芬利敦城區的各個房屋中，他的確和奧莉薇婭有了許多遠離眾人目光的私下機會。
仔細想想。
光顧忌麾下士兵們的軍心。
身為統帥，沒能照顧身邊最強武將的士氣也是失職啊。
恬不知恥的給自己找了個合情合理的借口，萊昂心里嘿嘿一樂。
“誰讓奧莉薇婭爵士屢立戰功，本元帥只好委屈一下，夜宿將營，以身飼獅了。”萊昂沒正形的攤手玩笑道。
奧莉薇婭心里涌出絲絲雀躍，但看著對方壞笑的臉蛋，又忍不住伸手捏住。
“不能亂想哦，只是一起靠著入睡而已，不可以胡鬧！”
“啊？”萊昂瞧著她認真叮囑的模樣，頓時有些失望：“真就.只是睡覺啊？”
奧莉薇婭被噎了一下，沒好氣的白了這壞蛋一眼，抬手點點自己的腦袋。
萊昂嘶了一聲，這才想起來自己身上還有蘿拉在呢。
“.沒關系哦其實不用在意我你們隨意就好”
法師小姐語氣莫名的聲音，幽幽的在他心中響起。
本來無需出聲的她，不知何意故意突然插話。
萊昂尷尬的咳了一下。
怎么可能不在意，自己又沒暴露癖，看來今晚確實只能給奧莉薇婭當抱枕助眠了。
一夜無事。
無論如何，即使只是和戀人相擁而眠，第二天的萊昂也感到始終繃著的心弦放松了許多，精神上積累的壓力仿佛一掃而空。
奧莉薇婭也一樣看起來振奮了許多。
而剛剛補足了精神狀態，一份驚喜便緊隨而至。
收到來自北岸的匯報，荊棘花家族的第二批援軍，終于抵達了巴爾迪姆郡。
而且來的居然還不只是厄利弗伯爵親率領的兩千人。
援軍數量比預想中多了一倍！足足四千。
只是，萊昂看著信件中意想不到的名字，不由愣了.
海鷹騎士團.
伊妮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