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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以后,家里肯定熱鬧

  夏桉去衛生間洗手的時候,夏母魏曉芳已經把小屋地面的顏料擦干凈了,正坐在床邊細細打量那幅畫。

  見夏桉進屋,她笑著夸夏桉新加上去的兩樣東西畫得真好,比他以前的功力深。

  夏母只是工廠的一名普通后勤工種,她懂美術?

  懂的。

  為了追趕隔壁小柚子姐姐的藝術道路,夏桉五歲時就央求父母送他去報興趣班。

  小柚子學民族舞大成時,他在學毛筆字,后棄之。

  小柚子練現代舞小成時,他在學風水畫,后棄之。

  當十四歲已經懂得美丑的左柚,怕有損腳丫美觀放棄學習芭蕾時,他開始學素描和色彩,并堅持了下來。

  那時夏桉十二歲。

  多年來,風雨無阻,不落一日。

  陪著看著,夏桉爸媽多少都看明白了點東西。

  別人不提,至少能看出兒子的水平長進。

  原世,長大后的夏桉并沒放下畫水果的習慣。

  現在的他像被絕世高手灌了頂,畫功可足足多出十幾年。

  揮毫潑墨,一蹴而就。

  那顆檸檬畫得寫意自然;那個碗,圓潤飽滿,晶瑩剔透。

  魏曉芳問他怎么不睡覺,夏桉誠實的說白天喝多了,有點睡不著了。

  又問他要不要喝牛奶,夏桉說不喝,讓她別折騰。

  魏曉芳咯咯笑,說就是客氣客氣,想喝家里也沒有。

  看著母親鬢邊的零星白發,和一笑起來時眼角的魚尾紋。

  夏桉失笑。

  他深深記得母親是個大大咧咧,特愛笑的女人。

  這個笑聲后來經常出現在他的夢里,余音繞耳,經年不息。

  哦對,還有此時客廳里傳來的這個鼾聲。

  剛溜達完半個月的爸媽都累了,但這種疲累放在女人身上,就不像男人那么助眠。

  同樣睡不著的夏母壓著聲音跟兒子嘮嗑。

  嘮國外的有趣見聞。

  說在新加坡時天太熱,老夏非要學時髦喝一聽可樂。

  但太貴,要十塊錢。

  倆人在街頭好頓吵吵。

  說在泰國看人妖表演時,老夏一臉假正經,滿嘴鄙夷,然后偷瞄。

  說旅游團里的一對新婚小年輕不知道因為啥動手打了起來。

  說給夏桉帶回來很多好東西。

  “你等著,我去給你拿來看看。”

  “好。”

  魏曉芳拿著抹布出去了,夏桉笑著等著。

  一大兜子小紀念品,花花綠綠,琳瑯滿目。

  怕磕碰的,還用衣服裹著。

  魏曉芳說這個是真的貝殼做的,是熱帶貝殼,這邊沒有,讓他留著當畫畫的靜物。

  說那個是明信片,那個是什么什么。

  一件件一個個,仔細地講解,生怕夏桉不知來頭,不喜歡。

  夏桉知道這些其實都是批發市場就能買到的東西,不是稀罕玩意。

  只是爸媽沒見過,他們想買給兒子。

  十九歲的夏桉一定會嫌棄。

  三十六歲的夏桉一臉驚喜。

  講解完一半,魏曉芳不說了,收了起來。

  夏桉正納悶,就聽母親笑著說:“一式兩份,剩下是給我小柚子的。”

  夏桉再度失笑。

  和樂檸一樣,夏桉喜歡左柚,家人都知道。

  甚至在他不記事的時候,爸媽就不住灌輸他長大后要娶左柚過門,別人不認。

  這里有原由。

  一是左柚本身無可挑剔,二是…

  魏曉芳抱著兜子冷不丁問他:“你跟媽說實話,你心里到底怎么想的?馬上要去念大學了,你如果有別的想法,爸媽頂多打你一頓,不攔著你。”

  “…”

  夏桉一愣,啞然點點畫紙。

  “都畫著呢,還能咋想?”

  魏曉芳眼珠轉轉,蹙起眉頭,神秘兮兮又問:“那你最近怎么都沒聯系小柚子?”

  夏桉又愣住了。

  轉念一想便明白了。

  兩家父母暗地里早就訂好了娃娃親,一直暗通款曲來著。

  說起來,這事兒也只有左柚不知道。

  但左柚真的不知道么?

  至少夏桉和她在一起的那一年半里,她可什么都說了。

  見兒子呆滯住,魏曉芳暗嘆著男人長大就變心,時間久了就膩歪,果然不假。

  小時候哭著喊著說不要白娘子,就要小柚子,要娶柚子姐姐做媳婦…

  再瞅瞅現在這死出。

  嘴上卻說:“媽跟你鬧著玩呢。

  “兒子,你長大了,我和你爸不是封建家長,這事兒你自己做主。

  “但你知道,咱家總歸欠你左叔叔一個人情,你如果不打算和小柚子談朋友,到了大學就別撩扯人家。”

  提起“欠”這個字眼,夏桉著實無奈。

  左柚父親和夏康寧是戰友,轉業又一起進工廠。

  柚子媽懷孕后,介紹了后勤的同事給夏康寧。

  隔年有了夏桉。

  左柚周歲那年,機械廠出了一場事故。

  老戰友推走了本該被那個機床壓住的夏康寧。

  戰友情的堅不可摧,用一條腿證明了。

  拿了賠償金,左柚父親下崗開了飯館。

  剛會說話的小柚子總是咿咿呀呀問爸爸為什么學她走路?

  長大后,為了逗爸爸開心,左柚給他跳從幼兒園學來的舞蹈。

  彩衣娛親的孝道被她貫徹到底。

  直到奧運后那場爆炸。

  在夏桉的記憶里,平和、溫婉、善良、孝順的左柚,一生從未給自己活過。

  這個“欠”,在08年后直接反轉。

  懷著對夏桉的愧疚,左柚放棄工作,放棄學業,放棄夏桉,躲了他整整十六年。

  人生中最寶貴的十六個春秋。

  印象里,老媽從來沒和他說過“要不要、會不會放棄左柚的事情”,咋突然提這茬?

  像看出了兒子的疑惑,魏曉芳嘖嘖兩聲,指著畫紙說她知道那顆檸檬是啥意思。

  “那個叫樂檸的小姑娘一直喜歡你,你們班主任都知道,是吧?”

  “…”

  啊這…

  任夏桉心里年紀再大,也禁不住老臉發熱。

  老媽挺懂啊,這就是勞動人民的智慧?

  他沒多此一舉的解釋那就是個普通水果,反而嬉皮笑臉地齜牙道:“我會處理好的。”

  魏曉芳嗤笑,抬手欲打,又一嘆。

  “快死覺吧,男人都一個德行,你自己好好想想吧,不信我就等著瞧熱鬧。”

  “放心,我保證,以后家里肯定熱鬧。”

  魏曉芳都走到了門口,又嘶一聲轉身回來擰了擰夏桉的臉。

  “臉皮真厚。”

  換上笑容又摸摸他的腦袋。

  少年夏桉會不耐煩地躲開,中年夏桉把頭往前遞了遞。

  “我大兒砸真帥,快睡,明早媽給你做好吃的。”

  并沒有。

  魏曉芳起晚了,著急忙慌出門上班。

  早起的夏桉和假期多一天的父親一起餓了肚子。

  夏桉打著哈欠撓頭走出房門時,夏康寧正端坐沙發,一邊看著電視,一邊手持報紙,嘴里啃著一塊發面大饅頭。

  打了個嗝,喝口茶水。

  微微低頭,從眼鏡后面看著兒子。

  “餓不?”

  “還行。”

  夏康寧“唔”一聲,捏著饅頭點點茶幾。

  “不餓就…嗝,就行,這還有倆,吃點墊…嗝,墊吧墊吧,”

  噸噸噸,猛灌一口苦茶。

  “你媽中午從食堂帶飯回來,到時候再吃。”

  夏桉差點笑出聲。

  裝學究、假古板,還那樣。

  “算了吧,咱爺倆再跟家噎死,我下兩碗面條。”

  “也行。”

  前幾章那頓飯,夏桉至少沒有完全欺騙唐小琬。

  飯菜雖然是林佳佳做的,但魏曉芳的廚藝也的確不行。

  這也就是對門一家不在,不然…

  你敢信?老夏家天天下館子。

  “蛋要不?”

  “倆,不要香菜。”

  “家里沒香菜。”

  兒子掌勺,夏康寧不好意思干坐著,躲回屋。

  “做好叫我,開盤了,我研究一會走勢。”

  驀然,一絲游蕩在思緒邊緣許久的靈光突然被捉住。

  夏桉叫道:“一會你也教教我看股票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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