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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阿拉蕾

  “好。”

  樂檸泫在眼眶里的淚珠被她忍了回去。

  因為另一只手需要任夏桉握著,她把保溫杯放在腿間夾住,又拿起蓋子擰了回去。

  樂檸沒有喝酒。

  理智告訴她,這聲親昵的呼喚也許只是男生在這樣的場合里,生出的莽撞的占有欲。

  像草原上的動物向同類宣示主權。

  可她不確定在未來的許多許多年里,還會不會再聽到。

  這樣就很好了。

  至少青春里有這么一刻,像自己對他一樣,他也產生了一丟丟對她專屬的欲望。

  同學們交頭接耳。

  大家都喝得不少,所以并不確認剛剛那么炸裂的一聲是不是產生了幻聽。

  然而遲澳很確定,他有點懵。

  他比所有人喝得都多。

  而且酒精本就是情緒的放大器,先前兩個小時被意氣風發暫時壓住的郁悶和酸楚,一下子重燃。

  像那句話,當我們說放棄的時候,其實在渴求挽留和新的機會。

  遲澳嘴唇囁嚅。

  媳婦兒…

  在這個年代,這個年紀,是多么禁忌且具有誘惑力的稱呼啊。

  牛芳芳嘎嘎樂,一甩紫色斜劉海,煽風點火似的問樂檸:

  “你們睡了?”

  樂檸滿心滿腦都是夏桉,本不想理她。

  站起身,挎起帆布包,卻突然想起半小時前牛芳芳向她袒露的一個小秘密。

  當下一手用力攬著已經站不直了的夏桉,又回過頭對牛芳芳淡淡點頭。

  “睡了”兩個字她難以啟齒,只“嗯”了一聲。

  這足夠了。

  噼啪——

  接連無數道閃電劈在在場大多數高中畢業生的頭頂。

  不分男女,心中驀然生出無盡的緋色幻想。

  看著樂檸扶夏桉離開的背影,遲澳整個人麻了。

  ——不!

  他內心呼喊著,淚如雨崩,沖出大廳。

  尚存清醒的同學故作老成的搖頭暗嘆:老翅寒暑…問世間情為何物…

  不清醒的同學則…

  “別愣著啊,繼續喝起來。這席面,這劇情,下酒!”

  只有牛芳芳偷偷追了出去。

  看到了正在大廳吐得稀里嘩啦的夏桉,和幫他順背的樂檸。

  沒理。

  跑下樓。

  坐上前蓋扎著蝴蝶結的高爾夫的副駕駛。

  “你來干嘛?”

  “那你為什么丟下同學們跑這兒來?”

  見遲澳眼圈紅腫,大鼻涕快過河了,牛芳芳笑嘻嘻的嘁了聲。

  “沒出息的德行。”

  遲澳不理她。

  兩條胳膊搭在方向盤上,頭垂下哽咽。

  “你在耍帥?在學以前的夏桉裝深沉裝酷?”

  牛芳芳歪著雞冠頭,側倚在車門上繼續調侃他。

  遲澳依舊不搭理。

  不過確實是裝酷。

  他自己也不知怎地,剛才的第一反應就是跑進車里哭。

  電視劇里都這么演的。

  愛人離開了,深情的男主獨自趴在方向盤上流淚,外面瓢潑大雨。

  “我只想靜靜。”

  “我陪你。”

  “那你別吱聲了。”

  “好。把空調打開行么?熱。”

  “我不會,我研究研究。”

  “你這車好小,旁邊這輛是跑車么?”

  “嗯,賓利。你能別吱聲了么?”

  “好。得先打火吧?”

  “我知道,你能別說話了不?!”

  艷陽高照。

  車漆上能做鐵板燒。

  已經快速跟唐家做完切割的唐琬想下車,又不好意思進酒店找夏桉。

  在這糾結的一個多小時里,她反復看了不下數十遍化妝鏡。

  即便她算是見過一些世面的姑娘,還是對自己今天的妝造表示羞愧得難以見人。

  ‘現在的年輕人審美好古怪喔。’

  就像旁邊這輛小汽車,機頂蓋上還扎花?

  也是非主流?

  不會烤化了么?

  唐琬扁扁嘴兒,呆萌萌地盯著那朵塑料花看了好久。

  直到給自己內心加滿勇氣。

  你是來給他送東西的,怕什么?

  之前答應過給林大夫做投資的,不能說話不算數。

  嗯,對,做人要誠信。

  還有,他不也沒錢了么,再塞一次。

  另外,你是為了向他的年紀靠攏才這么打扮的,怕什么?

  嗯,沒錯,就是這樣。

  斗志滿滿的唐小琬正要下車時,突然看到從酒店里跑出來個淚流滿面的大小伙子,徑直上了身側這輛非主流小轎車。

  唐琬又不敢出去了。

  當牛芳芳跑來時…

  ——咦?怎么跟我同款造型?

  ——不會吧?不會吧?我不會也給人這樣的觀感吧?

  唐琬再度翻開化妝鏡。

  鏡子里,紫色的雞冠扇面頭幾乎觸及頂棚。

  煙熏妝,大眼線,眼角下貼了幾個亮晶晶的塑料片片。

  鼻梁上架著大大的無鏡片鏡框。

  em…真的好丑。

  唐琬忽然不想見夏桉了,卸妝要緊。

  四個排氣筒在三十多度的氣溫里噴出白煙。

  將將駛出停車位,砰地一頓,被追尾了。

  一分鐘前。

  遲澳研究明白了空調使用方法。

  冷氣吹出來時,車廂里舒服多了。

  被牛芳芳打岔這么一會兒,遲澳驀然覺得心里的酸楚少了許多。

  是啊,也許樂檸說的對。

  再過一陣子,他將認識更多的女孩子。

  全國的精英都匯集在燕京。

  其中就包括自己這個才上大一就有坐騎的帥哥。

  沒錯,未來似乎也沒那么爛。

  比如身邊這位女同學,八成就是覬覦自己的年少多金和家世背景。

  “牛芳芳,我帶你出去兜風吧?”

  “你瘋啦?你喝酒了。”

  牛芳芳緊忙拉住他的胳膊。

  遲澳歪嘴冷笑:“你不敢?”

  看著他,牛芳芳抿抿嘴,緩緩松開手。

  繼而嚼著泡泡糖咯咯笑起來。

  “好啊,你不怕死,我就陪你。”

  當追尾唐琬時,牛芳芳心里松了口氣。

  她想的是,還好,還好沒上路。

  這傻瓜,明明不是很會開車來著,逞能,幼稚。

  看向臉色煞白的遲澳,她眼神里是寵溺,沒有埋怨。

  遲澳壓根沒看她。

  臥槽,賠不起啊!

  酒一下就醒了。

  還兇牛芳芳:“你傻逼嗎?我喝那么多你不攔著我?”

  牛芳芳只驚愕了半秒不到,便吃吃笑了。

  摸摸他的頭。

  “別怕,我去跟司機說。”

  說完當先開門下車。

  對著倉惶扣上棒球帽的唐琬鞠躬道歉。

  前世的夏桉有量,且有度,卡在吐之前就不喝了。

  剛剛的夏桉被酒店保潔好頓埋汰。

  樂檸一邊幫保潔阿姨清理地磚,一邊替夏桉道歉。

  夏桉隱隱約約聽到了,費好大勁在椅子上坐直。

  雙手合十,依舊睜不開眼睛,迷迷糊糊囫圇說著抱一絲抱一絲。

  樣子像打醉拳的大猴子。

  樂檸蹲在地上撲哧一樂,扔掉手里的衛生紙,扶住他說:“傻乎乎的。”

  醉鬼和死人最沉。

  下電梯,走出一樓大廳的這幾步,夏桉的腳幾乎沒辦法踩實地面。

  整個人的重量都壓在瘦弱的樂檸身上。

  剛出門,酷熱襲來,樂檸雪白的額頭便立時見汗。

  “你在這兒站好,別摔了,我去攔車,好么?”

  費力讓他靠在墻上,樂檸說。

  瞧他的眼神里滿是愛意。

  這人,醉了之后一點都不酷,但有些可愛。

  夏桉聽到了,喪尸似的仰起頭。

  瞇縫著眼睛尋摸一圈,一指前方。

  “喏,媳婦兒,我車在那兒…”

  又叫一聲。

  樂檸忍俊不禁,佯板起臉,哄小孩一樣:

  “別胡說八道。”

  這時,身后旋轉門唰唰唰沖出來好幾個人。

  是被遲澳打電話叫出來的父母和跟出來的幾名長輩。

  東山一共幾輛賓利歐陸是有數的。

  見車尾只有淺淺痕跡的唐琬已經明確表示不需要賠償了。

  但遲澳是下車前因為害怕通知的大人。

  夏桉拉著樂檸的手,搖搖晃晃走到陽光下。

  唐琬被一群人圍住,正因打扮而感到羞怯。

  卻在人縫里瞧見了甩胳膊踩乾坤步而來的夏桉,以及摟著他的女孩兒。

  唐琬走過去,“你怎么…”

  夏桉半張嘴,半睜眼,恍恍惚惚打了個嗝兒。

  “嚯,今天怎么打扮成葬愛家族款阿拉蕾了?”

  干嘔一下,沖唐琬擺擺手:“小雪你今天回去吧。”

  又招呼樂檸說:“媳婦兒,我喝了,你開。”

  最后,在一群人大眼瞪小眼的注視里,直接上了賓利的副駕駛。

  閉著眼睛系上安全帶,腦袋一栽,啪嘰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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