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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不善良的小肉球,晚期

  好漂亮。

  前世夏桉吃過見過,卻還是被眼前這個女人驚艷到。

  校墻下花團錦簇。

  紅粉的薔薇,紫色的牽牛花,濃烈的色彩擠進眼睛,但搶不走她的顏色。

  陽光被手掌般寬大的行道樹葉子攪碎,仍不及她耀眼。

  看見夏桉,她光著腿,踩著墨色漆皮小高跟,噠噠噠而來。

  栗色長發隨步伐飄擺,純白的過膝長T兜起暖風。

  離得近了,夏桉能清晰的看到那雙少見的新月形眼睛里,蒙著一層水霧。

  確認了,不是陌生人。

  認識。

  唐琬,比夏桉大六屆。

  六中很傳奇的一個人物。

  照片在“坊間”廣為流傳。

  多屆男學生滿票評選出的校史最美校花。

  蟬聯榜首,沒有之一。

  將近兩年前,研究生剛畢業的唐琬回到省城,在六中校外開了個培訓學校。

  據說她是老板,也教數學。

  引得許多少男摩拳擦掌,準備光明正大地騙家里錢去賞花算數。

  結果,二層樓大費周章地花了半年裝修好,沒來得及開業就轉讓了。

  那是夏桉首次見到文科學生因為上不到數學課而惋嘆。

  女人的身份確定后,夏桉更好奇了。

  昨晚和她有了露水姻緣?

  怎么一點印象都沒有?

  原世他曾在校外偶然與指揮裝修的唐琬有過幾面之緣。

  那時她笑得燦爛,整個人像發著光,著實美得震顫人心。

  此時…

  看著唐琬神色凄楚,玉白皮膚幾無血色,渾身上下透著另一種極致的、別樣的美艷,夏桉還是沒想起昨晚旖旎的細節。

  可…事情八成不會這么簡單。

  睡沒睡是一回事,去醫院是另一回事。

  從唐琬的氣色和狀態上看,夏桉確定:她生病了,很可能相當嚴重。

  過會兒他就會知道,自己猜對了。

  夏桉面色如常,心里在思考。

  而唐琬似不敢直視他,完全沒有一絲曾為老師的風范,反到像個受了委屈的小媳婦。

  她踟躕著遞給夏桉一瓶冰鎮脈動。

  夏桉很自然的接過,除了‘謝謝’什么沒說。

  看著他手里的通知書,唐琬撥過耳邊碎發,戚戚然道了聲“恭喜”。

  溫婉中,滿帶破碎感。

  夏桉故作淡漠,再次道謝。

  理智還是讓他選擇不要先開口。一旦說錯話,容易戳別人心窩子。

  唐琬終于忍不住了。

  咬著嘴角看向他,柔柔開口:

  “陪我去醫院吧,我頭好疼,快堅持不住了。”

  說著向前一步,倆人快貼上了。

  夏桉輕念一聲她的名字,又道:“也怪我,昨晚我們都喝多了…”

  這句,他本是想套一下“睡沒睡”的問題。

  可話剛說一半,以為他是在推脫去醫院的事兒,唐琬泫然欲泣,搖頭打斷。

  “就現在,行么?我好不容易下的決心。

  “真的,上了手術臺,我是死是活和你無關,只要你陪著我去就行。

  “我太害怕了,不想一個人。”

  唐琬拉住夏桉的胳膊,像怕他瞬移消失。

  手術…

  大手術還是小手術?

  夏桉認為小手術的話,八成是人流。

  可做這種手術非拉個人?

  這不僅沒道理,還沒邏輯。

  夏桉又后退,唐琬繼續跟上。

  本著別把人往絕癥上揣摩的善意,夏桉試探著道:

  “要不,你找個親戚?親戚倒的確有些不方便,那朋友呢?”

  唐琬晃頭急道:“你怎么這樣,昨晚明明答應了的。

  “你說我請你喝酒,你就陪我去醫院的,現在酒喝了,還有話費。

  “對,還喝我水了…”

  話費是她充的?

  喝水了…夏桉想笑卻憋住。

  眼見唐琬焦慮到連這都拿來說事兒,小孩兒過家家撒嬌似的,顯然急到一定程度了。

  在學校門口難保不被熟人看到,夏桉又不忍甩開她,便引著她往街角走。

  花叢中,數不清的蝴蝶振翅采蜜,翩然飛舞。

  見夏桉始終冷漠淡然,八成有醒酒后就不認賬的打算,唐琬一時間悲從中來。

  嚶地蹲下,頭埋在膝蓋上痛哭。

  “我什么辦法都試過,真的只能做手術了,夏桉…”

  唐琬抽泣著仰起臉,梨花帶雨。

  “如果不是昨晚遇見你,你說陪我去,我恨不得醉死在酒吧。

  “夏桉,我不想死,大夫說我必須要做手術了,不然活不過半年…”

——嘶  破案了。

  真是絕癥。

  神色慘然的唐琬讓夏桉漸漸蹙起眉頭,著實太可憐也太可惜了些。

  唐琬繼續對他幽幽道:

  “我可以給你簽免責協議,只要看著我進手術室,就算我死了,你也沒責任的,行么?

  “如果、如果真那樣…”

  頓了頓,她把小坤包遞來,似下定什么決心。

  “我存折里還有些錢,幫我買個骨灰盒,埋在蓮花山公墓,爸媽旁邊的墓地我已經買下來了。

  “我不需要葬禮,沒人會來的。

  “剩下的錢,足夠當做你大學四年的生活費。”

  唐琬隨后的話讓夏桉知道了細節。

  她要死了,身邊一個人都沒有。

  她害怕,從確診開始,恐懼如影隨形。

  唐琬不敢一個人做手術,且知道做手術也未必有機會活下來。

  整整一年時間,她無時無刻地在自戕和茍活之間徘徊。

  昨天是世界杯決賽,全人類最盛大的節目開演。

  她下定決心了。

  決定去最最熱鬧的地方再感受一次人間喧囂。

  便選擇了酒吧。

  她的想法是:哪怕醉死過去,也好過煎熬著等待死神敲門。

  而夏桉…

  夏桉雖不記得,但能從她的敘述中勾勒出一個圖景。

  十九歲那個昨天的自己在酒吧遇到了求死的唐琬。

  許是被美色所誘,也或許是同情心泛濫。

  自己先是勸她手術,總歸有延長生命的希望。

  再就是…即便手術失敗,他也應承下來幫人家料理身后事。

  一個少年熱血。

  一個天妒紅顏。

  夏桉沒吭聲。

  孤獨的極致就是一個人做手術吧?

  可憐見的。

  這么看來,時空貌似有了些變化。

  夏桉暗忖。

  前世的唐琬并沒執著到給他充話費、堵校門…

  莫非真喝死在了昨夜?

  最終像黛玉埋在土里的花瓣,彈指紅顏老,零落成泥碾作塵?

  生死之外皆擦傷——果然不假。

  這時,唐琬頭一暈,一個屁墩坐在地上。

  夏桉吸口氣,緩緩吐出,伸手將她扶起。

  唐琬緊握著他,感受著他手心的溫度,深深凝望他的眼睛。

  “陪我去吧,好么?”

  夏桉點頭問:“昨晚喝多忘了,你是哪里長了不善良的小肉球來著?”

  “腦膠質瘤,晚期。”

  唐琬垂眸,落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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