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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世事沉浮千人相,何止一人在爭渡?一場豪奢山珍宴,人生百態

  藥廬一行,煉丹、藥浴結束。

  季修沒有留下,正準備折返。

  身后遠遠的,氣喘吁吁的鄭鈞,從藥廬跑了過來:

  “季修,季堂主,季爺...!”

  “你...”

  他一溜煙的跑了過來,身上的藥童衣衫尚還沾著汗漬,一俯下腰,更是直喘息著:

  “是你...讓黃藥師恩準我動丹爐,煉丹藥了!?”

  鄭鈞一臉不敢置信。

  就在方才,季修前腳才走,后腳黃軒便召了他,準許他嘗試性的,煉一些入門丹丸,若是有些才情,可以收他入個門墻。

  這宛若天上掉餡餅的事兒,讓他直接懵了,要不是已經過了早清,他險些都以為是自己沒睡著。

  一番詢問才知,原來是季修賣的面子,這才叫黃老頭改了主意,來了幾年后,第一次準備著手培養他。

  于是心下感動,一路追了過來,到了面前,才發現季修已經一蹬上馬,入了車廂,聽到動靜撥開窗,便看著他笑道:

  “八年侍奉,半月殷勤,看得出來,你是真想煉丹。”

  “我從一介馬夫翻身至此,對于你的想法,心知肚明。”

  “既然如此...作為‘藥堂堂主’,我便給你這個機會,又有何妨?”

  言罷,馬蹄聲起。

  車轱轆便‘咕嚕咕嚕’的碾壓青石,咯噔遠去。

  叫鄭鈞喉嚨翻滾,低頭看著臟兮兮的藥童服飾,眼角酸澀,不由哽咽。

  最初見面時,在季修面前裝面子,說一句‘丹師’,既有吹噓夸大、好些面子的成分在。

  但何嘗,便不是他心中的愿景?

  不過這一次,總算是得償所愿了。

  ...

  才到火窯住所。

  踏入青石院中。

  季修一眼便看到了穿著洋氣,柳碧襖裙的季薇,正笑瞇瞇的,招呼著一布衣短打,滿面拘束靦腆,不好意思的瘦猴小子。

  見到季修,當下揮動小手:

  “哥,你看誰來了?”

  看到粉雕玉琢,眼眸泛星,與曾經面黃肌瘦,怯怯弱弱截然不同的季家小妹。

  張六子正襟危坐在石桌前,靦腆拘束,不敢抬頭。

  而聽到動靜,循著她的目光望去。

  便看到了外罩黑衣大氅,內著直襟玄衣,佩刀蹬靴的少年踏著青石板道走來。

  叫他一瞬間看得更愣了,‘嗖’的一下便站起了身子,站的板板正正:

  “季...季哥,不,季堂主...”

  他有些拿捏不定,該叫什么。

  這時候,季修已大步走入,眉眼含笑,拍了拍他的肩,毫不在意他身上的穿著窘迫:

  “都是從泥沼里爬出來的,誰比誰高貴。”

  “怎么,誰欺負你了?還是欺負老叔了,你跟我講。”

  “之前從舊街巷里搬出來時,我便說了。”

  “你我打小一起的交情,有什么難處,只要你來,我便會幫。”

  他抬了抬下巴,一臉認真。

  叫張六子一臉感動:

  “哥,我...”

  “我...”

  他咬了咬牙,還是不由自主的把頭埋地,同時語氣也低了下去:

  “我想來找你,謀一份差事。”

  “其實,自從你打了那管事喬勁之后,我便練武了,自吃得越來越多開始,家中便養不下我了,我也沒法...”

  季修眸光一凝:

  “你練武了?”

  “跟誰練的,老叔出了多少銀子?”

  自從位列藥堂堂主,眼界開闊后,季修便越發知曉,有些沒什么本事的武夫,熬筋都沒成,根本站不住腳。

  但仗著錄了武籍,在衙門有著備案,便裝出一副高深莫測的模樣,在自家院里擺著局,哄騙一些不甘平庸的貧家子,貪墨十幾兩銀子。

  到了最后,也只給一本連勁力都練不出,甚至官府都不會去管的武學野路子,便將人吞得骨血不剩。

  要不是幸運入了段沉舟的門路,恐怕季修十有八九,也會貪圖便宜,去撞撞運氣。

  而要是入了這些微末斤兩的武夫門下...

  就算他有元始道箓,恐怕也修不出個刀勁來。

  “不是不是!”

  “我不是拿家里錢學的,最近一個月,有一位外來武師在咱們舊街巷傳武,不要錢,就能學。”

  “起初,我也就是跟著工友,去湊湊熱鬧。”

  “沒想到練了一月,他說我有稟賦根骨,年紀也尚可,再練下去,兩三個月便能入勁,問我需不需要引薦一二,入‘三大幫’追尋武道...”

  “本來我是心動的,但我沒去過那等幫派里,我父親也不太放心,他便說實在不行,叫我來找你...”

  說著說著,張六子有些不好意思,在季修面前走了趟拳腳,叫季修眸子一凝,果然看到了幾分小成風采。

  “免費教武...”

  “三大幫?”

  季修皺眉,世上真有這等入了武籍,便‘免費授武,不求回報’之人?

  這不是砸那些小拳館、年老武夫的招牌么。

  想了想,正巧洪江未走,季修便攔著張六子,便吩咐了一聲:

  “洪江,這是我早年弟兄,一個地方走出來的。”

  “你帶他去找黃藥師、鄭鈞,給他安排個差事,就說是我吩咐的。”

  一句話。

  在張六子尚且懵懂的時候。

  季修便定下了他‘藥堂成員’,風云會會眾的身份。

  這是多少火窯門客,擠破頭都做不到的事情。

  這,便是權力啊。

  “以后月俸十兩銀,一月能服一次丹,省著點用,孝敬孝敬老叔和長姐,當然,拳腳功夫也不能落下。”

  十兩!

  丹藥!?

  張六子呼吸一窒,直接蒙了,急得臉色漲紅,連連擺手:

  “不,不,哥...我沒想要這么多,你給我口飯吃,有一二兩,我給你出力氣就行了,不用這么...”

  然而,卻被季修簡短一句,不容置疑的話,便壓了下去:

  “給你,你就拿著。”

  “去。”

  “另外...之后若有機會,帶我見見你那位‘師傅’。”

  在洪江一副‘你小子走了運’的眼神里,便拉著不停回頭,臉色急急,一副欲言又止模樣的瘦猴小子,離開了青磚小院。

  半晌后。

  季修才轉過頭,看向季薇,和顏悅色道:

  “小妹,今天中午你自己吃。”

  “今日風云會三把交椅家的公子、小姐,在飛燕樓擺了‘山珍宴’,特地邀了我過去,推諉了幾次,這次確實不能再推了。”

  “嗯嗯!”

  ...

  飛燕樓。

  才剛入門,季修便被眼尖的跑堂小廝,直接請上了三層。

  這里,他上一次吃林渡的席,都沒上來過,聽說是不夠資格。

  甫一踏入,便看到假山流水,于屏風畫欄中心,‘溪溪潺潺’,時值深秋,竟有鮮花爭艷,于此盛開。

  而一側的雅間,帷幕正虛掩著。

  隨著他的到來,一陣熟悉的笑聲響徹:

  “師弟?”

  “快來快來!”

  陸羽揭開帷幕,眼前一亮,便把著他的臂膀,將他請了進去。

  一入席,便發現有一紫袍青年,一臉熟絡,另一位紫裙窄腰的女子,也輕掩著袖口,隨即輕笑,打著招呼。

  隨著陸羽的介紹,再加上之前‘風云會’組建時的一面之緣。

  季修也隨即有了印象。

  “柴市的許少東家,咱們如今風云會戒律堂的副堂主。”

  陸羽指向紫袍青年。

  許恒舉杯,對著季修含笑飲下。

  “這位是牛羊市場的魏小姐,也是經籍堂的副堂主。”

  女子笑意吟吟,擺了擺手,皓腕上玉石寶鐲,瑩瑩泛光。

  “之前我便想組個局,活動活動,給你介紹介紹師兄在咱們風云會的人脈,只是你一直閉門不出,刻苦用功。”

  陸羽面色稍有些無奈,不過隨即又指著魏芷道:

  “但這一次,魏大小姐從他家中,帶來了好些山珍,擺了這一桌子‘山珍宴’。”

  “這一頓吃了,對熬筋大有脾益,平常哪有那么容易見到?”

  “為兄覺得咱們怎么著,也得把這個便宜吃進肚子,這才硬拉著你來。”

  “哈哈哈,快坐快坐!”

  季修低頭一瞅。

  果然,滿鋪面上,諸如什么松茸燉熊掌、叉燒乳鴿、鳳尾白鶴、干燒黃魚翅...

  一個個,一道道,有些還好,有些更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擺成盤子,叫他大開眼界。

  一時間,看著這幾位縣中大戶。

  又想起苦哈哈求了八年丹、只為叩開那道門的鄭鈞;

  為了討生活,求個前程,只能硬著頭皮拉下臉到了自己門前的張六子。

  心下不由感慨。

  有人生來泥沼,不甘平庸,拼命的爬,或許只能換得作為‘牛馬’的機會。

  但有人只是一出生,就站在了別人的終點。

  境遇之差,叫人唏噓。

  可...

  當季修一入座。

  三人隱約都將目光投來,儼然一副他才是這一場‘山珍席’的主角時...

  不覺間,觥籌交錯,季修又有明悟:

  “可就算出身不可選,出身貧家子,奴仆戶,便不能翻身了么?”

  “并不。”

  “魚躍龍門,非一日之功;”

  “化繭成蝶,也須歷經冬夏。”

  “何況人乎?”

  “歷經重重劫關...”

  “牛馬也能翻身,作龍騰云駕霧!”

  “而今日之我...”

  “不就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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