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莊,青磚院前。
季薇被季修牽著小手,從馬車上走了下來。
看著這干凈整潔,煥然一新的院墻。
她局促的不敢動彈,生怕多走一步,便將這與曾經黃土地截然不同的青石板磚,給踩出了痕,從而惹人責罵。
但她只是往后稍退了一步,便抵在了一道寬厚的胸膛前。
然后。
便被推著雙肩,不受控制的...
在這新家里,逛了一大圈。
當她看到自己干凈整潔的臥室,一張熏木大床,已經鋪好疊好,案桌前,還有一張小巧銅鏡,點綴花紋時。
季修將被褥、棉衣,放在架子上,道:
“小姑娘,以后你就不用再跟著哥哥,擠一張床了。”
“你會擁有你自己的房間,自己的私事,自己的想法。”
“過了這幾天,等安頓好了。”
“我還會叫你在這莊內,讀書習字,等哥哥我練武練出了門道,我便著手教你手上功夫。”
“無論往后,你想要做一個大家閨秀,還是錦衣跨馬,做個英姿颯爽的女俠。”
“都隨你意。”
“你的人生,才剛剛開始。”
季修背著手,笑意吟吟,環視打量過后:
“你若有什么缺的、少的。”
“這莊子里的下人,隨便找一個使喚、囑咐即可。”
“從此往后,便不必再繼續對著他人,卑躬屈膝了。”
說罷。
季修仗著刀,走出院子。
于庭中,揮舞鋼刀,練起了天河刀。
一如既往的努力。
哪怕從破舊漏風的黃土屋,到了干凈整潔的青磚房。
這一份苦修不輟的堅持。
也從未更改。
季薇透過那一扇紙窗,不再是趴著門縫,清晰的看見了自己的哥哥,這一次終于握緊了真正的鋼刀。
每一刀落,都是衣袂紛飛,罡風凜冽。
曾幾何時。
她無數次夢到過這樣的場景。
但當乍一落入了現實...
卻反而,不敢接受了。
...
又過五日。
陸莊,一座青石磚院。
此時刀光凜冽,如天瀑橫流,甚至割穿了空氣!
少年掌刀,一通練下來后,氣血沸騰,唯獨一雙眸子,好似幽泉。
斜陽落下,時值傍晚。
當最后一遍‘天河刀法’走完。
季修收刀,入鞘。
虔誠奉刀,苦修不輟,天河刀法預支進度+1!
當前:(10000/10000)
授箓主已完成預支,徹底執掌天河刀法!
授箓主:季修 當前修為:熬筋境(入勁)
武學、術道:馬術大成,天河刀法!
特性:腰馬合一,十步一殺!
當前可預支數:1
“終于...”
“練圓滿了!”
看著元始道箓上浮現的字跡。
季修握住長刀,只要在心里想著天河刀的路數、軌跡,便能將其中所有的門路,甚至意境,施展的淋漓盡致!
雖說,
它只是一門輔助入勁的武學。
可出鞘萬刀,練完之后。
季修恍恍惚竟覺得。
自己,已經由原本的廢鐵,被煉成了一柄百鍛出爐的鋼刀。
早已脫胎換骨!
“呼...”
他長吁一口氣。
看著一側窗沿下,將紙窗打開,正在案桌前讀書習字,時不時蹙起眉梢的季薇。
看著她面上的神色,經過這些時日的調養,已經褪去蠟黃,正在逐步變好。
那一股子常年自卑、怯弱的性子,也在他潛移默化的影響下,變得不再對外人生疏,而是內慧起來。
不由滿意點頭。
吾家有妹初長成。
這幾日,季薇曾向季修提出過,想要練武的訴求。
對此,他自然也樂意見得,只不過如今,季修連自己都供養、操練不起,只能叫她先等等。
等到自己成了淬骨、煉皮的高手,在這五百里安寧縣,也有了話語權,到時候,才能將她供養成武夫。
打鐵還需自身硬。
季薇的一切外在,都源于季修自身的強大。
他自己若是不行,那么眼前一切,便不過都是鏡中花,水中月罷了。
對于這一點,季修倒是認知得頗清。
所以無論早清、傍晚。
陸莊那一道拱門朝內,石壇之下。
亦或者自家這一棟清凈院子。
他的刀,都是從早練到晚,從不停歇。
叫每每有門客,他人路過,都不由贊嘆一句,定力了得。
練刀,練劍。
都是水磨工夫。
尤其是小成之后,不是說你揮刀揮劍千百次,便能每每精進的。
很多人練了幾年,還是原地踏步,這種例子,大有人在。
所以不少武夫,在手上功夫練到了瓶頸后,只是例行公事,不叫技藝生疏,而不是去追逐至高境界。
像是季修這般刻苦的,已經極為少見了。
“刀法已成,是時候,該進樁功了!”
看著元始道箓,季修的眼中,一片火熱。
五天之前。
段沉舟曾允他一部‘上乘樁功’。
此樁功,非最開始時的‘扎馬走樁’。
而是切切實實,關乎到自身根基的法門!
這幾天里加入陸莊。
雖說屬于季修的活計,還未派發下來。
但周遭都是門客、武夫,互相熟絡關系,耳濡目染后。
也叫季修明白了不少關于武夫的關竅。
比如,所謂的樁功、煉法,究竟代表著什么!
熬筋境,要‘養汞血’,‘鍛柳筋’。
什么時候,叫身軀之內的筋肉,承載勁力,足以托得起一副鋼筋鐵骨時,便可著手躋身淬骨。
而這個步驟,普通常人沒有資源,便需要時間去磨,去一點點熬。
但...
若是有樁功,有獨特的煉法,再輔以丹藥,山珍,便可以大大精進速度!
在某些武道大派的口中,又稱‘百日筑基’!
顧名思義。
不過百日,熬筋便能大成!
經過季修的打聽...
整個陸莊。
都沒有一門可以稱得上是‘上乘樁功’的法門。
就算他是‘佩刀門客’。
最多,也就只能調閱一門普通的‘樁功’。
至于所謂的煉法...
涉及的,乃是淬骨境!
整個陸莊,也只有一門‘淬鐵骨’的煉法,至于之上的銀骨、金骨...
相傳,每一步都要耗費千辛萬苦,才能修成,而且千金難求!
段沉舟愿意給予他一門上乘樁功。
可以說,提攜之恩,比山海大。
因此,闊綽之后,季修特意提了兩壺花雕酒,拒絕了洪江駕駛馬車出行的建議,獨自牽了一匹馬廄的棕鬢馬...
便一拉韁繩,叫斜陽照下,將這一月陸莊發下的豹胎丸、虎血散,這兩種凡階九品的丹丸揣著,去往段宅!
...
段宅。
“嘎吱...”
當推開門扉的那一瞬間。
醉眼朦朧的段沉舟,抬起了眸子。
季修牽著馬匹,昂首而入。
此時的他。
一身勁裝,腰桿挺直,雙眸炯炯有神,如若一柄出鞘寶刀。
叫段沉舟斷臂微凝在半空,才剛捧起的酒水,不經意間,大碗墜落,發出一聲脆響。
在他身畔。
顧百川側頭一看,眼見提著兩壺酒水,牽著馬,神采飛揚一路走來的季修,笑意吟吟:
“怎么,這一個晃眼,想起當年的自己了?”
夕陽下。
曾經面黃肌瘦,一身布衣的少年。
與這黑衣勁裝,雄姿英發的少俠,緩緩重疊。
兩者變化,簡直山高海闊。
叫段沉舟...緩緩起身,微瞇著眼,半袖空蕩,從牽著馬匹的黑衣刀者背后,似乎看到了一面浩大的銅鏡。
那面鏡子里。
此時正倒映著一發絲疏狂,祖師堂前拜香火,誓要徹底繼承‘秘傳武道’,成為氣關大家的濃眉少年。
霎時間,
三道身影,似乎在此交錯,重疊,穿梭了半個甲子的光陰歲月。
伴隨著顧百川的話語落下。
他的眉頭漸漸擰起,眼神五味陳雜。
良久,
看著那少年拴上馬,理了理衣襟,對著他作揖行禮。
看著這個經由他手,一步一步蛻變過來的小子...
段沉舟嘆了一聲:
“季修。”
“你...當真要入我門下?”
季修聽聞此言,微微一愣,隨即一喜,面色肅然,當即一拜:
“弟子仰慕已久!”
顧百川本來帶著笑,但看到兩人的模樣,心中突兀一跳,隨即看向段沉舟,皺眉:
“你...”
他話未完,便被打斷。
“請大玄一朝,北鎮撫司,滄州旗下,顧百戶,今日做個見證。”
段沉舟一字一句,沉聲道:
“我段沉舟,今天,要收個‘關門弟子’。”
顧百戶豁然起身,勃然色變:
“你想好了?你師已去,你斷了一臂,仇家遍布府州。”
“這種境況下,你要將真傳傳在這里,是否...酒后失性?!”
“我之前是和你開玩笑的,我因為任務偶然至此,別人可不知曉你在這,你可不要意氣用事。”
可這一切的話語。
卻都被那半袖空蕩的男子,淡淡一瞥,便煙消云散:
“這一切,我當一身擔之。”
說罷,他望向跪拜于地的季修。
抬了抬手:
“起來,小子。”
“你不是想要‘上乘樁功’么?”
他笑了笑:
“我這里,有一條不歸路。”
“只不過就看你...敢不敢走了。”
說罷。
他取出了一卷‘絹書’。
季修微微抬頭,輕瞥一眼。
卻見上書:
秘武前序:龜蛇大磐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