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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大丈夫既已執刀,何必瞻前顧后,當取奴身契子,爭得天高海闊

  清早。

  天蒙蒙亮。

  養成了好習慣的段沉舟,單臂擎刀,走了一趟功。

  叫渾身氣血如鼎沸,皮膚表層,甚至還生出了一層薄薄的‘皮膜’,顯現外露,宛若披上一張‘仙衣’一般。

  “這小子...”

  “乍一亂了時間,倒是令我有些不適應了。”

  他大馬金刀,坐于馬扎,穿了一身針線手藝不差的黑衣勁裝,時不時的,望一眼門。

  呢喃自語話音才落。

  下一刻,

  那扇銅鐵大門,便被人推開。

  “嗯?看來還是未曾懈怠。”

  “這般好的練刀苗子,實在是我生平僅見,希望他不要被風霜磋磨了心氣,若不然,著實可惜。”

  看到熟悉的人影,段沉舟點了點頭。

  他這輩子,沒什么盼頭了,住在這清凈小院里,終日練武,也不過是數十年一日養成的習慣罷了。

  能看到一個每天練刀,都能有明顯精進的苗子,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時不時的提點兩句,也算有些趣味。

  “段師,我入勁了。”

  “嗯,先去燒灶子,然后做...”

  “等等。”

  “你說什么?”

  當季修提著木刀,恭敬走入開口。

  起初段沉舟沒怎么在意,剛要依照慣性,吩咐使喚一番,結果下一刻。

  他的眸子一凝,猛地拍桌而起,眼神如利劍,抬眸望向季修。

  當段沉舟發現,這小子上下筋肉,似乎有一股子力氣,無時無刻不游走其中,增漲氣血、打磨筋骨,當下道破了玄機:

  “勁自筋中拿,似火中取栗!”

  “熬筋第一步,拿捏勁力。”

  “你刀法小成,昨日拿了‘刀勁’?”

  “好小子。”

  他眼神亮了下,黑衣勁裝一閃,單臂抬起,上上下下捏了捏季修的大塊筋肉,發現果然不錯,于是嘖嘖稱奇:

  “果真入了武夫門道,可以,可以。”

  “半個月,天河刀小成,躋身武夫門檻。”

  “這般進度,落在那些門閥、大族,打小就夯實底子的將種勛貴身上,不足為奇。”

  “但你一屆貧家子,還是馬奴出身,忙里偷閑,都能修到這般地步...”

  “這要是傳出去,遠得不說,五百里安寧縣那鼎鼎有名的‘三大幫,四大館’,里面的那些個所謂真傳,怕是都要找塊豆腐撞死了。”

  來回踱步兩次。

  段沉舟看著季修身上,沒有那種‘翻身成武夫,便作驕狂氣’的脾性。

  反而就要去抱柴火,燒灶子,拿得起,放得下。

  一時間,看得眼中精光一閃,不禁暗語,更覺難得可貴:

  “技藝已成,還能穩當成這個樣子,叫人很難相信,這竟是一個一貧如洗的貧家子。”

  “古有圣王起于街巷遛狗,大帝君自行乞起家,啃食樹皮茍活,才至于一雙鐵拳,砸盡外道。”

  “武史有記,越是起于微末,心性堅韌之輩,躋身大家、乃至封號,就越是有大前途,大造化,大氣運!”

  “這小子,早個二十年,我若是看到,哪怕是用搶的,也要將他搶來收作真傳,只可惜了...”

  他的眼神黯淡了下,隨即充實心境,喝住季修:

  “季家子,今天不必干了,破入武夫,乃是你的大喜事,現在...要講的是你的前途。”

  “過來,坐。”

  段沉舟一拍石桌,對著季修便語重心長:

  “你既已入勁,那么就要為自己日后考慮。”

  “熬筋第一步,拿捏勁力,靠的是練、靠的是悟,有些榆木疙瘩,一輩子都學不出頭,都是正常。”

  “但過了這入勁關...”

  “后面的養血,鍛筋,怎么去養,怎么去鍛?”

  “那就得下大本錢,去吃,去煉,白花花的銀錢撒下去,才能見到成效。”

  “我觀你入武夫后,不驕不躁,仍能保持一顆平常心。”

  “這很好。”

  “多少人有了點成就,便妄自尊大,目光短淺,這種人,稱不起自身斤兩,走不遠。”

  “但你不一樣。”

  “你打小就落下了許多,在我第一次見你時,更是瘦得皮包骨頭。”

  “現在雖好了些,但比起同步入勁,天天頓頓肉食,吃得盆滿缽滿,膀大腰圓的武夫比起來,還差得遠。”

  “所以,你要做的,就是趕緊奮起直追,去林宅拿了你的‘奴仆契子’,去衙門改籍、換命。”

  “待到得了自由身,才能找一方營生、拳館、鋪子,用自己的技藝,去換取銀錢,從最開始的‘工’,到‘客’,到自己一句話,就是道理!”

  段沉舟條理清晰,句句珠璣,將季修日后所走的路,理得門清。

  叫他眼眸泛亮,起身低頭,行了一禮:

  “是,段師,我正是來給你報喜,之后,便準備去林宅,取奴契,改賤籍!”

  “只是...”

  季修想起昨日的事,心頭一沉,有些遲疑:

  “我如今身無分文,就想找東家要了奴契子,去衙門贖身,是否...”

  一只大掌拍落肩膀,段沉舟猛地擰眉:

  “叫你保持本心,不是叫你瞻前顧后!”

  “十六歲的年紀,怕,怕,怕,顧慮什么?”

  “老子在你這年紀,刀都染紅了!”

  “衙門白紙黑字,入品可改武籍,你一個武夫,怎么能給人當奴才?”

  “大膽些,不勇猛精進,去闖一闖,別人又怎么知曉,你是個什么斤兩?!”

  “要是一輩子躊躇沒有心氣,你這輩子,都成不了‘練氣大家’!”

  他單臂指骨猛地攥爪,狠狠得提著季修的肩胛大筋,叫他一個激靈,練了一晚上刀的疲憊勁兒,倏忽一掃而空。

  霎時間,

  季修心火便不由一起。

  是啊。

  他都是武夫了,已經入品,若是再給人為奴,那才是笑話!

  而且話又講回來。

  如若林宅無風無浪,他大可以多多打磨兩日刀法,在馬廄夯實夯實根基,但...

  有人咄咄逼人,宛若催命!

  若是昨日那一頓打挨實了。

  今天回去,怕是就要被大刑伺候!

  在這種窘迫局面下。

  忍,無非就是多挨兩根鞭子!

  “段師,我懂了!”

  “晚上回來,我再給您燒灶看馬造飯!”

  氣血上涌,季修深吸一口氣,馬不停蹄,步履如飛,隨即陷入了茫茫霧中!

  直到人影漸遠,段沉舟的眉頭才松了下去。

  于是坐回馬扎,面色淡然,喝著熱茶。

  半刻鐘過。

  一身錦衣,喜上眉梢怎么掩藏都藏不住的陸羽,叩開門扉,急不可耐的大步踏入,便是笑道:

  “段師,我...”

  “那本子淬骨法練出門道了?”

  段沉舟斜眼一瞥,隨即淡定的喝著茶。

  叫陸羽一愣,哈哈便笑:

  “果然瞞不過您這一對火眼金睛。”

  “不錯,我今日淬骨有成,全賴段師提攜!”

  “我...”

  他話未說完。

  便看到眼前黑衣勁裝的斷臂武夫,敲了敲三下石桌,打斷他的報喜,便悠悠道:

  “小羽啊,正巧。”

  “我有件事兒,要你去辦。”

  望向季修去往的‘林宅’方向。

  段沉舟眸子深邃。

  ...

  而另一邊...

  林宅門前,仆人清掃落葉。

  季修踏入宅中,直奔馬廄。

  然隔著老遠,他便看到彎著腰的姚老頭師徒,以及...

  一個一身藍衫,面色冷峻的中年人,提著根鞭子,后邊跟著一群護院,來勢洶洶,言行不善。

  頓時,便叫他心中一凜。

  山雨欲來...

  風滿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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