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三章聽濤.la)
第一波五十余位百勝軍武者抵達王輦周圍。
他們幾人一組,毫不吝惜真氣,秩序井然地圍殺值勤的飆風衛。
后者一共三十二人,其中小半被掩埋泥下,剩下的縱使憑借蠻力撲騰露頭,也沒多少反抗之力。
軟泥地形使他們引以為傲的防御成了累贅——一身甲胄百斤上下,哪怕以真氣提縱,每一步也沉至膝蓋。
連平衡都艱難,遑論速度與敏捷?
每一息都有飆風衛死去。
泥流未止。
大乘輿被橫著推下道路,撞在河床,一點點地壓扁。
舟行陸上,原來也會在土中沉沒。
風乘意看著這一幕,停轉的大腦終于恢復思考。
“來人,救王妃…”
他先是呢喃,再轉為吶喊。
沒有人能響應。
風乘意看向宗正。
“風思飛,你去救她出來!”
但后者耷拉眼皮,只是護死在他身前,卻不領命。
龔正平身處烈戰,也分神關注大乘輿。
畢竟淮陽王妃是他的親女兒。
眼見情況危急,龔正平猛攻一陣想要回援,卻被牢牢攔住。
“風云頂上日日祭殺天下人女兒,龔侯爺甘之如飴。”
“今日輪到自己女兒,怎么便撕心裂肺、抓耳撓腮了?”
段天南哈哈大笑。
龔正平怒發沖冠,以真元化先天烈火,催明神刀鋒長至十丈。
熾光如帶劈斬,被段天南顯出金身赤手格斷。
霹靂聲里,五丈流火掃入林海,切斷七棵巨木,騰起輝煌光焰。
戰局至此才算開場。
飆風衛面對的局勢敗壞已極。
輜重碰撞,貨物跌撒,人群被切割,路面被堵塞…
但他們畢竟訓練有素,一邊劈倒牲畜恢復秩序,一邊各自聚集。
很快,二十余位便裝無甲的衛士往王輦增援。
這隊人的動向正倒映在洪范眸中。
他自半山處起步,在黑赭色的混濁奔流中跳躍,每一步精準地落在斷木與巖石。
風聲嘯叫在耳畔。
洪范踏上一棵傾倒的冷杉,沿著樹干極速奔馳百米,最后在末梢處躍入空中。
高度轉化為速度。
山谷迎面撞來。
旋身、屈膝、落入人群,骨肉炸碎如雨。
洪范踏殺一人,震起稀薄沙塵。
這些砂礫起了,便未再落下。
它們懸浮、加溫,直至一千攝氏度,而后在命星驅使下高速切割旋轉。
半徑十五米內,熱風地獄現前。
數個呼吸后,范圍內零散凡人死盡,貫通級武者大部分燒傷嚴重,少部分倒地失能。
“全都散開!”
道旁響起一聲大喝。
大片溪水被拍擊掀起,撞向熱風沙陣,吸熱后蒸發為白霧發出裂帛刺響。
行動者乃是飆風衛副統領。
他手持馬槊飛步突進,以渾然巔峰修為朝陣心全力刺殺。
鋼刃中的,深入半尺后卡死。
白霧隨風半散,露出其后近丈高的巨人輪廓。
這時候,所有飆風衛都想起一個聞名天下的傳奇殺法。
荒沙戰甲。
“洪范在此。”
沙巨人垂目下視上步轟拳,拳壓將風沙水霧一同扯開。
副統領架臂格擋,帶著骨碎聲飛出數丈。
殺機還在緊追。
他咬住逆血,落地后傾力橫滾,勉強躲過射來的長槊,但躲不過洪范踢來的木車。
胸骨折斷,插入內臟。
副統領大口吐血,委頓難起。
數十位義軍武者依次到位,在洪范身后組成戰線。
飆風衛們稍有動搖。
但他們到底是血勇死士,重整隊伍后便再度沖殺…
百勝軍的策略至此完全生效。
先用泥石流制造混亂,再圍殺著甲的飆風衛,最后圍點打援阻擊后隊。
從頭到尾,風乘意都不是目標——他作為淮陽王有象征意義,但也只有象征意義。
風乘意本人亦發現了這一點。
任何針對大乘輿的襲擊都會是刺殺,而自己應當是刺殺的唯一目標。
風乘意如是認知,卻發覺奮戰中的反賊刺客們未曾往這邊看一眼。
于是仇恨與憤怒交織,越發狂暴。
“狂妄反賊!”
他推擠風思飛,聲嘶力竭地喝罵,仍舊不被搭理。
“賊子!”
熱血涌到頭頂。
風乘意的眼神聚焦在沖殺最前、剛硬無匹的金沙巨人。
“赤沙賊子,不敢面對寡人?!”
他大吼道。
洪范聽到了這一句。
他松開手中尸體,散去頭盔站定原地,回眸看向風乘意,看向一雙歇斯底里、滿是血絲的雙眼。
“聒噪敗犬。”
洪范淡淡說道,拇指叮的一聲彈起一枚鋼制子彈,握在掌中。
沙甲微微膨脹吸氣,紅熱加溫。
嘭然一聲雷鳴。
亞音速子彈爆射而出,直指風乘意眉心。
風思飛瞬間反應,先起風柱減速,后凝聚心神拔劍電斬。
劍刃劈中彈頭,切入鋼鐵。
然后,金屬摩擦的火花點燃了內部裝藥——這是一枚洪范手作的開花彈。
一米距離,哪怕先天高手也快不過爆炸。
金火爆開,迸射出數十枚細小彈片,劃過了風乘意的臉。
戰場上所有嘈雜在這一刻離他遠去。
液體流過臉頰,清晰、溫熱。
風乘意伸手去摸,在光滑皮肉上摸見一道裂口。
他怔怔看向通紅的手,四面雜音如水般灌回耳朵。
腎上腺素退潮。
被切斷的神經末梢發出針刺般綿密的疼痛。
憤怒、傲慢、憎恨、勇氣…
所有情緒都如被冰水淹過的火柴,呲一聲熄滅。
“好痛!”
風乘意顫聲道,眼神閃爍。
十余年來,他自以為痛苦,更渴望別人分享他的痛苦。
這些痛苦或許真實、或許熾烈,但都不是皮肉之苦。
“堂伯,護我!”
風乘意抓住身旁僅剩的救命稻草。
風思飛皺了皺眉頭。
他見到國中之王褲襠浸濕,騰起一股騷臭。
一刻鐘后。
隨著山體另一側傳來水道崩塌的轟鳴,以及越來越多的飆風衛服用禁藥,裘元魁發出撤離命令。
百勝軍且戰且退,段天南與兩位先天拖后阻敵。
龔正平有心有力,但想到沒有能交托后背的戰友,最終不敢多追。
戰斗結束了。
林火沿山棱燒遠。
溪流被泥土打斷。
聽濤谷滿目瘡痍,一片死寂。
風乘意裹緊衣袍,癡癡望著淤泥中的“風”字帆旗。
此時此刻,他生平第一次聽到瑤河的濤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