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石碑背面,篆刻一座汲靈法陣,陣中還有半數法力留存,顯然想要維持這座須彌小院,需要經常灌注法力。
碑下鎮壓了兩道妖魂,一道是龜,一道是蛇。
陸無咎細細感應之下,登時恍然大悟。
這哪里是石雕?
分明是一枚玄龜殼,只是鏤空的龜殼四分五裂,又以蛇骨合攏,封上石粉,這才近似石雕,端是螺螄殼里做道場。
“好精妙的手段!”
陸無咎感慨不已,玄門手段當真是五花八門,巧思善工。
見獵心喜之下,身影一閃,隨之步入其中。
四下觀之,與外界民宅府邸無異,只是天空鉛白,不似蒼穹。
正房、廂房、耳房、影壁、花壇…一應俱全。
看樣子完全可以長期生活。
步入霓裳閨房,屋內一片狼藉,地上殘尸更顯猙獰。
陸無咎有些嫌棄的吐了一口氣,不得不將尸體拖到院中,搜尸之后一把火付之一炬。
而后又擼起袖子,將閨房掃灑一番。
待灑掃完畢,看著桌上堆疊的零散法器,精神不免為之一恍。
只見不大桌面,零零散散擺了一堆物件,有法器、珍玩、丹藥、符箓…
隨便拿出去一件,恐怕都夠支撐老律觀數年吃穿用度。
要知道,老律觀傳承上百年,至李悠手中,瞧得上眼的法器,也不過寥寥數件!
再看霓裳積累,不下十余件,難怪盧宏如此眼熱堂主之位。
不過,陸無咎挨個檢查之后,又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東西都是好東西,奈何私人印記太過明顯。
譬如,一柄篆刻“落雪”二字的六棱法劍,法力注入其中,無論是法力轉化效果,還是劍芒威力,都遠勝七星劍。
可惜,這落雪二字實在礙眼!
加之那女性化的劍紋、劍格、劍環…根本不方便拿出來使用。
其他法器,也多是如此。
只有符箓、丹藥,以及兩三件制式法器,可放心使用。
一件是描彩九色瑞鹿紗燈,注入法力,可照破邪妄,令鬼魅現形。看燈身落款,應該是淮南道崔家出品。
幾張剪紙馬,催動法力,可化為駿馬,適合臨時充當趕路工具。
還有一枚梟骨笛,豢龍氏出品。
此時,那夜梟正好就養在這玄蛇棲苑之中,正好替代了陸無咎死去的蒼鷹。
他打量著眼前法器,想著房中派的威脅,思緒千回百轉間,驀然起身離去。
不想,他剛剛離開閨房,來到庭院,眸光忽然一凝。
卻見霓裳燒化的骨灰中,隱隱有流光閃爍。
走近一看,只見一顆清亮珠子,靜靜躺在灰燼之中。
彎腰撿起,入手不覺滾燙,反倒有種溫潤之感,注入法力,珠子卻毫無反應。
陸無咎眉梢挑起,一番細細查看,才驚訝發現,珠子中竟然殘留不少法力,其中一道正是他剛剛所注入。
念隨意動間,這股法力又隨之倒流而出。
看得他眼睛一亮,立即反復注入取出法力,確定幾無損耗之后,再低頭看向身下骨灰,眸中頓時閃過一絲恍然。
如果他沒猜錯,這應該是一枚存儲法力的法器!
‘藏得倒挺深,就叫你蘊法珠吧!’
瞧著經過火焰洗禮的珠子,他張口吞入腹中,旋即離開玄蛇棲苑。
此時,老律觀內的喧囂之聲已然退去。
陸無咎離開袇房找到岑櫻,將霓裳就是歡喜堂主之事和盤托出,聽得岑櫻一臉匪夷所思,根本不愿相信。
他也懶得解釋,隨手將其收入陰曹地府,讓她自己找霓裳對峙去。
而后又找到有些悶悶不樂的柳青檀,仔細叮囑一番,這才下山而去。
山道蜿蜒,漸落西山的陽光,灑在羊腸鳥道上,照亮一層層臺階,像極了躍上龍門的魚鱗,熠熠生輝。
陸無咎行至山下,想起寄存在農家的馬兒,忙循著記憶而去,卻見村中氣氛有些奇怪,不少人看到他皆是竊竊私語。
看得他滿心奇怪!
等走到寄養農家,卻見這戶農家五六口人一起迎了出來,皆滿臉惶恐不安:
“仙長恕罪,昨晚老律山地龍翻身,您老人家寄存在這的兩匹馬兒,受驚之下,掙脫韁繩,全、全跑了。”
“跑了?”
陸無咎環顧四周,只見不遠處牛棚已然被拽塌一角,旁邊老牛身上隱見傷口。
院外,不少鄉民跟了過來,也不知是不是看熱鬧?
“馬跑了,你可得賠!”
陸無咎壓低聲音,顯得十分冷漠。
“是是是,肯定賠,肯定賠!仙長,老漢家貧,僅有這點錢財,余下錢財,還請仙長寬限一些日子,等老漢賣了老牛、雞子,定給仙長奉上。”
老漢捧起雙手,里面盡是些殘值極低的剪邊錢,少數幾枚碎銀,還多是他留下的養馬錢。
“此話當真?”
“老漢家宅盡在這里,豈敢欺瞞仙長。”
老漢連忙道,說這話時,身旁老嫗抹淚,青壯低頭。
唯有孩童懵懵懂懂看著陸無咎。
陸無咎沉聲道:“貧道的馬,可不是普通的馬,你可知曉?”
老漢渾身一顫:“多少錢老漢都賠,只求仙長多寬限一些時日。”
陸無咎搖了搖頭:“會畫馬嗎?”
老漢一愣,反倒身后稚童大膽道:“我會。”
“來畫一匹給我。”
“畫在哪?”
“地上就行。”
稚童撿起一塊石頭,撅著屁股,趴在干燥土地上,歪歪扭扭畫了一匹馬兒。
“退后幾步。”
稚童丟下石頭,連忙退開幾步。
“再退幾步!”
稚童又退后幾步,問道:“行了嗎?”
“行了!”
陸無咎滿意頷首,猛地一揮衣袖,狂風驟起,卷起漫天塵土。
老漢一家下意識捂鼻閉眼,卻聽院外傳來鄰居驚呼之聲。
睜眼望去,卻見塵埃滾滾中,赫然出現了一匹神駿!
陸無咎翻身上馬,一拉韁繩,在馬兒高揚前蹄中,朗聲道:
“貧道那兩匹馬,麟子畫馬已賠,錢留著給老牛治傷吧!”
話未盡,駿馬已然落蹄,狂奔而去。
行出村落,回頭望去,隱隱還能看到老漢在院中叩首模樣,陸無咎搖了搖頭,轉頭繼續往山外狂奔而去。
這一走,就是三天兩夜。
幸虧胯下乃是剪紙馬,若是尋常凡馬,只怕早已累垮。
看來凡馬丟失,實乃天意。
至第四日清晨,陸無咎終于走出南陽地界,抵達隴右道。
站在山坡上,看著遠處綿延十余里的龐大城池。
他輕輕吐了一口氣,收起剪紙馬,邁開雙腳行去。
進了城,他無心欣賞人間煙火氣,反而直奔客棧,在一番大快朵頤之后,又洗了個熱水澡,這才要了個房間,沉沉睡去。
直到黃昏降臨,他才幽幽醒來。
踩著近似清晨的黃昏余暉,離開客棧,步入不為人知的隱秘角落。
此時,城中已然宵禁,頗有幾分名氣的八角巷后,幾只野貓蹲檐望月。
倏然低首間,卻見一名道人行于深巷,徑直撞入一面墻壁消失得無影無蹤,嚇得它們弓身炸毛,倉皇逃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