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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過正午,萬里無云。
觀戰之人眼見金海和尚如此強勢一擊卻未分出勝負,紛紛有愕然之態。
那金海和尚以魔軀催發無上佛威,兼之業火熊熊,莫說同階的六品武人,便是五品武人來此,怕也是要暫避鋒芒,然則孟淵不僅抗了下來,且還似猶有余力。
林宴此時伸長脖子,臉上先是不可置信之色,而后擦了擦額頭汗,嘀咕道:“聶師真沒選錯女婿…”
旁邊周盈亦是目瞪口呆,她見場中形勢已有轉機,不由的松了口氣,卻又不免想起當初林宴撮合自己和孟淵,但自己卻因當不了大而不屑拒絕。
今日今時,周盈深知孟淵若是不死,若是能勝,日后進境必有再進,與王二齊平,甚或是鎮壓當世。
林宴沒瞥見周盈幽怨的眼神,反而看向一旁的王二,卻見王二眼眸中更見鄭重。
這時林宴才知,那金海和尚的手段還沒用完,孟淵的劫也未渡完。
獨孤熒的嬌小身軀藏在紅斗篷中,乖巧臉蛋上也不再面無表情,反而有了幾分鄭重。
她站在明月身旁,倒顯得她才是妹妹。
明月緊握著手中劍,目不轉睛的看著孟淵,她已然覺出孟淵外表雖無傷勢,但內里卻有了變化。
“比之當年的李唯真如何?”了閑師太看向蒼山君。
這蒼山君曾與李唯真斗過法,慘敗而歸。
“師太是說金海,還是孟飛元?”蒼山君問。
“自然是金海賢友。”了閑道。
蒼山君沉默稍許,而后搖頭道:“不知道。李唯真沒這么花里胡哨。”
他見識極多,又看場中,接著道:“金海看似有萬全之法,其實少了一往無前的決心,兼且以身飼魔,總歸是難免被反噬的。”
了閑師太微微頷首,說道:“這不過是一時之患,孟飛元拼盡全力擋住了萬佛朝宗,又借一縷燎原之火逃生,可金海還有后手,怕是難擋。”
“我看那金海倒是難忍癲狂,待再出手時,其勢必然比方才更勝。”妙音長老這般說著話,卻看向了身旁的玄機子道長,問道:“道長以為如何?”
“金海以魔軀,行佛門神通,兩者相合,威勢更增。”玄機子稍稍嘆息,“這豈非也是青光子?”
這話一說,身周的人竟無人反對。那青光子造地上佛國,借此證道,而金海借魔軀之身,催發佛門神通,兩者皆是不管不顧,幾已是一念佛,一念魔了。
“當日道長在松河府未能攔阻青光子證道,安知今日孟飛元不能?”妙音長老笑著看向玄機子,道:“咱們不妨做個賭約,若是孟飛元勝了,還請道長借李唯真一用。”
“他出山便是為誅魔,不久就要來蘭若寺了結恩怨。再說了,靜虛這孩子雖然聽話,可老道也不能左右他。”玄機子微微搖頭,忽的問道:“妖國出了什么岔子,需得武人滅道?”
了閑師太也看向妙音長老,顯然對妙音的目的很好奇。
妙音長老笑語盈盈,卻不回答,只道:“只需道長向他提一提便是,成不成再說。至于是何事,總歸以后會知道的。”
“那若是道友輸了呢?”玄機子問。
妙音長老笑顏如花,道:“在下去往沖虛觀,守觀百年。說起來,泛舟滄浪江,也是一件美事。”
“可!”玄機子立即答應了下來。
這邊正在對賭,那邊智觀方丈和九劫大師看著場中二人,亦是各有感慨。
那九劫大師見金海一時無功,卻也不著急,反而笑著指向場中的孟淵,說道:“這位孟小友著實天縱奇才,雙丹田并行,玉液渾厚堅韌,遠超同品,金海三丹田都要遜其三分。這也就罷了,不借天機神通,單單肉身之強,就可比肩金海的魔軀了。”
“一個是勾連青光子座下愛徒的武人,一個是自在佛座下的掌燈童子。可一時間,貧僧竟分不出誰是正,誰是邪。”智觀方丈道。
“勝的那人是正,敗的是邪。”九劫大師道。
“那老應公的學問大概是邪門歪道了。”智觀方丈道。
“師兄機鋒敏銳,師弟不如。”九劫大師也不來辯了。
問禪臺觀戰之人眾多,此時紛紛交頭接耳,議論不停。
有與孟淵有過往來的,甚或是聽說過孟淵事跡的,便紛紛來提。還有人大罵金海入了魔道,非為佛門子弟。
不過人一多,雜七雜八的就多了,有些人竟暗地里開了盤口。
此時場上已重歸寧靜,不見佛光耀眼,不聞魔聲亂耳,不見浮光閃現,也無有彗星明光。
孟淵與金海相對而立,兩人都不出聲,只是凝視對方。
“阿彌陀佛。”金海和尚雙手合十,微微垂首,道:“孟施主拒萬佛朝宗,然則業火仍在,不知如何應對?”
金海和尚頗有禮儀,但面上的猙獰之色卻再難遮掩,雙目一時赤紅,一時幽黑,似在強忍癲狂之意。
孟淵手中緊握著刀柄,一言不發,心中卻已然驚濤駭浪。
方才二人搏命一擊,孟淵已然看了出來,這金海和尚三法門通天徹地,合而為一,自己的諸般手段竟沒了多少效用,不論是昔日的搏命絕技浮光洞天,還是賴以殺敵的菩提滅道,亦或是獨孤熒傳下的彗星襲月,在魔軀佛心之下,根本破不了防。
如此拼盡全力之下,又兼且數次淬體之功,也只是擋下了萬佛朝宗。
身軀確實無有大礙,心中也未蒙塵。但剛剛借天火燎原中的一縷突圍,卻根本沒有突破紅蓮業火的焚燒。
此時此刻,孟淵切身有感,那紅蓮業火確實強悍,根本不滅不消,且是隨心而去,不滅金身難擋其威,風影潛行難藏蹤跡,諸般殺招竟不能稍稍阻其焰火。
孟淵看的分明,這紅蓮業火因金海而生,人不死,火不滅,根本消除不得,也攔阻不得。
不過孟淵數次淬體,且一次比一次艱難,一次比一次的焚燒之苦更甚,如今身心皆受業火焚心之苦,好似墜落無間地獄,雖十分難熬,但也盡可扛得住。
而且這紅蓮業火奇異,孟淵只覺筋骨血肉有焚灼之痛,乃至于心中生感,是為只有自身被焚為春泥,以助來日春色,待罪業盡消,火才會退去。
若是心志薄弱,心志不堅之人,怕是也難久持。但孟淵新近淬體,便是練心,那想要自焚恕罪的心思雖還有,卻也不算什么。
緩緩舒了口氣,孟淵看了眼四周之人,有人面有擔憂,有人沉靜不語,有的似有幾分嫉妒,有的竟還有幸災樂禍之意。
但不管如何,至少平時混不吝的師兄在關心自己,新近認識的素問小師傅也一副揪心模樣,獨孤姐妹倆人也是面色沉重。
而且恍惚間見了那紅斗篷,孟淵竟生出掀開那紅斗篷,一探其中究竟的想法。
這般想著,孟淵只覺心神意亂,業火沖天而起,身心所受之痛之苦倍增。
“紅蓮業火熊熊,罪業不消,業火不滅。”金海和尚緩緩開口,“孟施主,這業火已然入心,人不死,業不消,火亦不滅。”
隨著金海和尚出聲,場外觀戰之人便見孟淵雙目赤紅,七竅中似有暗紅火焰透出,繼而身軀上有無數細微火線顯現,好似沿著經絡運轉,又似各成天地。
那火焰不壞衣衫,不傷肌理,卻又似能自內而外全數焚燒成灰。
觀戰之人見那紅蓮業火,便被勾動心思,乃是想要贖盡所有罪業之意。
孟淵當即撇下雜念,紅蓮業火好似受到禁錮,登時微弱許多,又全數鉆入體內,再無外顯之象。
身心守一,孟淵急思滅火之法。
心念動處,體內精火涌動,霎時間吞沒體內的紅蓮業火。
兩者焦灼,以孟淵的身心為戰場。紅蓮業火以罪業為食,罪業不消,火不滅。
精火則是先以孟淵所攝的養分蘊養,而后以他人軀體蘊養。看似是血肉為食,但其實是看納取之物、之人的修為境界。
而且精火有反哺之能,與孟淵相輔相成。
此時精火與業火交灼,看似起起伏伏,不分上下,可那紅蓮業火好似只是一,而精火卻是二,是三,乃至萬。
不過數息過去,孟淵便覺出體內被種下的紅蓮業火盡數消除不見,精火卻不損不增,好似這紅蓮業火都沒帶來半點傷勢。
睜開眼,孟淵看向金海,那金海和尚此時猙獰之態猶存,雙眼中既然癲狂,又有幾分不解。
“罪業盡消,閣下若再無手段,便可認輸了。”孟淵一字一句道。
“不可能!”金海和尚雙手不再做合十狀,“紅蓮業火因我而起,你既受我業火所焚,便當你我共受業火,待你我罪業盡消,業火才能消逝!你體內業火已滅,到底是何故?”
“在下無有罪業,為何受紅蓮業火焚身?”孟淵道。
“世上之人,誰人無罪?”金海和尚揮手,怒道:“即便是佛子,是古佛,也要躬身承萬千罪業!”
孟淵并不理會,也不再解釋,只等金海和尚發癲。
“長老,為何孟飛元無礙?”蒼山君忍不住出聲來問妙音長老。
妙音長老嫣然一笑,道:“我也不知。待今日事了,我先去探一探他的身子。你備下些貌美族人,來日請他授下恩澤。”
妖族中向來慕強,且認為與強者育下的后裔會承接強者血脈,來日成就比之尋常生育的要好很多。
蒼山君自然明白這個道理,但是他學識深厚,心中對此是不以為然的,但還是趕忙應下。
“阿彌陀佛。”了閑師太無奈一嘆。
那邊九劫大師的身子微微前傾,注視著遠處的孟淵,問道:“師兄,這是應氏別有妙法之故?”
智觀方丈道:“業火焚身,是焚己身,金海本就錯了,你又何必強尋緣由?”
那九劫大師含笑道:“且看金海的手段。”
這般說著話,那便金海和尚似已冷靜下來,眼眸中雖還有癲狂,但赤黑之色卻已慢慢淺薄。
“孟施主手段令人欽佩,小僧今日見得青天高,大地闊。”金海和尚又將雙手合十,“古人云,朝聞道,夕死可矣。小僧竊以為,施主所尋之道與小僧相類,那大概是施主之火遮蓋住了小僧之火。”
他不等孟淵回話,就干脆盤膝坐了下來。
只見場中忽的風起,吹動金海和尚的袈裟。
那袈裟隨風而動,掙脫金海和尚的身軀,隨即在空中竟燒了起來。
風將袈裟越卷越高,最后竟只能看到一團火光。
“施主的火能遮蓋住小僧的火,非是紅蓮業火不濟,而是業火太過弱小。”金海和尚盤膝坐定,雙目中不見那怪異的幽黑之色,竟全被赤紅紅顏充滿。
一時之間,觀戰之人盡皆生感,乃是生出大悲大苦之意,是為諸般罪業盡消,竟被強加于那盤膝而坐的金海和尚。
問禪臺廣大,蘭若寺廣闊,天地無邊無涯,無論鳥魚蟲豸,亦或者僧俗之人,好似身負的罪業都被一縷火線勾動,繼而離體而出,竟全都生出身心澄凈之感。
金海和尚渾身浴火,身周有紅蓮之象,好似許下“地獄不空,誓不成佛”的真佛!
“好好看著!這是要臨陣破境!”任道長忽的出聲。
“阿彌陀佛。”智觀方丈見人心洶涌,便口涌佛號,以安人心。
孟淵萬萬沒想到金海還有這一出,但事已至此,也有好奇之心。這金海和尚進階之路與自己相類,所求者都是火。
既然金海和尚要臨陣證道,孟淵便也細心去看,只盼能有所得。
“閣下臨陣求火,不知這紅蓮業火的道,是什么道?”孟淵問。
金海和尚雙目中不僅有佛門子弟的悲憫與凈空,且還有癲狂之意,疑似松河府故人。
只見金海和尚面上猙獰,兩手緩緩舉起張開,一字一句道:“世間萬千罪業,皆歸吾身。”
方過正午,金海和尚身上袈裟不存,頭頂愈發光亮,雙目中流出紅蓮業火,繼而遍布全身。
那火光洶涌,竟又勾動問禪臺無數觀戰之人的罪業及身,借此業火之勢更增。
此時此刻,諸人這才明了,金海和尚所謂的罪業皆歸吾身,分明是借這匯聚在問禪臺無數人的罪業,引動無盡紅蓮業火,而后憑此成道。
果然,那紅蓮業火好似水漿一般淋下,金海和尚盤膝而坐,焚身焚心之苦讓他放肆嘶喊,以至于揚起頭顱,面上癲狂又悲苦,好似真的在代眾生承受紅蓮業火的焚灼之苦。
那紅蓮業火蔓延,如同河水蔓延一般,很快來到孟淵腳下。
“憐我世人,憂患實多。”金海和尚癲狂出聲。
孟淵聞言,當真覺得金海和尚就是松河府故人。
“閣下是自在佛座下掌燈童子,不知又與青光子如何稱呼?”孟淵問。
“師尊業已證道,號光明圣王。”金海和尚終于不再仰頭,透過熊熊業火,目中怨毒的看向孟淵。
“光明圣王在世,灼照四方!”金海和尚語聲顫顫,卻又分外有力,分外堅定,“孟飛元,我非有意殺你,而是世間罪業太多,借你的一分火,助我證道!”
說完話,金海和尚根本不管孟淵,當即閉目,身上氣息猛然一升,那紅蓮業火亦是沖天而起。
遠近觀戰之人紛紛閃避,生怕沾惹上半分。
而孟淵卻對著紅蓮業火不管不問,任由自身陷落在熊熊的紅蓮業火之中。
手中按刀,孟淵為紅蓮業火遮蔽雙目,封閉六感,但心中意志無比堅定,只是往前邁步。
一步兩步,三步四步,孟淵穿梭在紅蓮業火之中,很快便見金海和尚渾身遍布佛光,又自肌理之中滲出許多幽黑之光,隨即全數被紅蓮業火焚灼一空。
“萬千罪業,皆歸吾身?這萬千罪業本是因你們而起,又何來皆歸吾身的說法?”
孟淵來到近前,一刀揮出,正被紅蓮業火焚身的金海和尚猛然睜大眼睛,卻見頭顱已然離身,萬千罪業登時消弭,無盡的紅蓮業火也已不存。
憑六品之能引得五品武人,乃至于讓四品武人驚嘆其天資,于問禪臺臨陣證道的金海和尚,竟被輕而易舉的一刀斬殺,連反抗都沒見到半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