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院的爭執聲,斷斷續續傳來,頗為混亂。
那些年輕一代的人杰驕女尚未離開皆看熱鬧般圍過去,真就如黎松谷說的那般,鬧成了一場家丑。
但,黎松林采到沾染仙霞異藥的消息,也是迅速在姚關城中傳開。
那株異藥,李唯一捫心自問是想得到的,但遠遠沒到非要不可的地步。九泉祖田,有沒有那株異藥相助,他也必是要拼盡一切去沖。
而他之所以跟隨黎松林來到棗梅莊園,其一是珍惜這位蒼黎甲首的關愛之情,其二是來到姚關城身份已經暴露,的確是得借助蒼黎部族的實力和影響力才能更好脫身。
因此,莊園前院因為那株異藥而傳來的爭吵聲,他并不是太過在意。
在一位老仆帶領下,李唯一來到一間專門為他打掃準備的房間,里面收拾得很整潔。
向老仆道了一聲謝后,他關上門。
“四叔說得沒錯,這蒼黎部族雖家大業大,但內部也是破事一大堆。人人都在爭利益,個個都想占好處。
李唯一將檀木桌上的一盞骨燈點亮笑了笑,終究還是覺得自己并不適合待在這熙熙攘攘的棗梅莊園,更不想墜入黎家大族的利益爭斗中。那樣只會身心俱疲,哪能安心修行?他追求的,是長生大道。
目光投向桌案上的紙筆墨硯,坐了過去。
就算要離開,也不能不辭而別,那樣太沒有禮貌。
“四叔,唯一先離開姚關城了,我得去尋找我自己的路。那株異藥,就當我已經收下,這份情我會記一輩子 寫完辭別信后,他折疊起來,用印章壓住。
時間尚早,天色才剛剛暗下來,街上人多眼雜。
得再等等。
李唯一將七只鳳翅蛾皇從佛祖舍利中取出,一一放進蟲筒,又切下一斤肉蓯蓉喂食。心中暗暗思考未來的路除了前往隱門,還得盡快出手法器、異界棺,購買高品級寶藥。
若七只小家伙成長到五海境的地步自己一人就能橫掃長林幫。
“先賣慕容筱的法器巨弓!三頭蛇手鐲需要用自己的血液血祭,太邪惡傷身也可以出掉。不過,按照靈位前輩的分析,這是一件高階法器,價值過億…出的時候,得謹慎一些。
“姚關高手雖多,但老一輩的人物肯定不會自降身份出手。有蒼黎在城中年輕一代的五海境強者,多半也不敢輕舉妄動。
李唯一算來算去,在姚關城自己竟然極其安全,只有涌泉境出手才不會觸怒蒼黎部族。
外面的爭吵聲,漸漸傳到后院。
一個中年女人的聲音,很尖銳:“老四,你是鐵了心,要將沖擊九泉的機會交給一個外人?長豐可是你親侄子,他也開八泉,憑什么不可以是他?
“長豐開不了九泉,一點希望都沒有。”黎松林很不客氣的聲音響起。
“那個外人就一定可以?據說他只是一個凡人,且已經二十歲。就算不給長豐,為什么不可以將異藥留給族中的純仙體?”另一個頗為沉厚蒼老的男子聲音傳出。
黎松林平靜且強硬的道:“大哥!我采的藥,交給誰服用,不需要別人來幫我做決定。
好不容易送走二人,棗梅莊園又陸續迎來十幾波求藥的人,皆是九黎各部的老者,為族中天賦異稟的子孫求取。
整整一個時辰的焦頭爛額,黎松林實在疲于應付,臉色越來越冷沉,看向黎菱:“四丫頭,去把唯一叫過來讓他現在就服下,免得所有人都眼巴巴望著。
他原本是打算,讓李唯一在八泉境界沉淀幾個月,再服下異藥沖擊祖田。
但現在這種情況,繼續將異藥留著,不說他會被煩死,恐怕李唯一也會承受巨大的心理壓力。
片刻后,黎菱手持一封信,雙腿流繞藍霧光痕飛速返回,急切而又擔心的道:“不好了…四叔,他走了,就留下一封信。我去追他!”
將信交給黎松林后,她便沖向門外。
“你回來!”坐在主位上的黎松谷右手食指一引,一縷長長的靈光氣鎖飛出去,將已沖出廳門的黎菱禁錮。
繼而,他站起身,語重心長道:“那小子走得無聲無息,連我都沒有洞悉,可見藏匿逃命的本事不小。你能找得到他?”
黎菱身體被靈光氣鎖纏繞了七圈,掙脫不開,很想告訴父親,自己找得到。
但䑕䜨的禪海觀霧,是她最大的秘密。正是有這份無與倫比的大機緣,她才能以極快的速度,破境成為大念師。
她現在與禪海觀霧,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這個足可轟動整個凌霄生境的秘密,自然是不能讓任何人知曉。
對于親近李唯一這件事,最初當然是禪海觀霧的任務。但多次相處下來,她是真覺得李唯一這人很不錯,有自己的原則底線,也有感䗼的一面,至少也是一個值得結交的朋友。
她是真有些擔心,李唯一這般獨自離開會出事。于是,以求助的眼神,望向蒼黎和黎松林。
蒼黎徑直出門,道:“向全城五海境武修傳話,李唯一的命,我保了!所有殺手也好,楊族、濉宗的武修也罷,誰聽不進去這句話,我一定會殺他,一定會!
道種境以上,他管不了。
五海境以下,他不想管。
黎松林看完信,長嘆一聲,繼而看向黎松谷道:“他讓我幫忙照顧在族學中修行的那幾個小輩,說沒有異藥,他也能開辟出祖田,讓我不要擔心。二哥,現在你看得出這孩子的品行了吧?我親自派人去找吧,都是老大他們鬧的事。”黎松谷道。
李唯一是借助鬼旗,才悄無聲息離開棗梅莊園。
當然,黎松谷和黎松林這兩位在武道和念師領域走得極遠的兩大高手沒有提前察覺,最重要的原因是他們要疲于應付那些求藥者,注意力根本沒在他身上。
已是深夜,姚關的街道上行人漸少。
李唯一于房屋建筑的陰影中快步疾行,準備連夜出城,直接去往九黎隱門。
在九黎族,哪怕是九大部族的族長也不知道隱門的具體位置。他們只負責每年挑選出一位或者數位天資絕頂的少年在特定的時間,送去特定的地點。
但做為九黎族曾經的魁首,棺師父自然知道九黎隱門在何處。
李唯一速度很快,像夜色下的一道殘影。
前方燈火盡滅,街道上一個行人也沒有。已經來到姚關城的邊緣,再往前便是原始莽荒的尨山山脈。
驀地。
他停下腳步,回頭看了一眼,總感覺一直在被人跟蹤。
“怎么回事,疑神疑鬼了嗎?”李唯一剛剛轉身,就見眼前突然出現一個十五六歲的小胖子,正站在三步之外對著他傻笑。
這小胖子長得白白嫩嫩,眉毛粗黑,身高也就一米六左右,頭頂扎著一個長長的辮子,用五顏六色的細繩纏編。
腳上穿的是一雙草鞋,褲管寬大,小腿大部分都露在外面。
正是白天在面攤遇到的那位。
就一轉身的短暫時間,對方就憑空出現,這不僅僅只是速度可怕,無聲無息的斂氣功夫更是嚇人。李唯一深刻意識到,今晚遇到了了不得的高手。
“天殊哥,怎么這么巧?你這是要去哪兒?帶上我可好?”小胖子笑道,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齒。
李唯一道:“你怎么找到我的?白天在面攤,你在我身上,做了手腳?
“是氣!我有一縷法氣,白天的時候,不小心附著在了你身上。
小胖子攤開小小的一只嫩手,頓時李唯一衣袖中,一縷發絲那么微毫的無色之氣飛出,回到了他掌心。
李唯一心中震撼的同時,亦知來者不善,手緩緩抓向背在背上的黃龍劍。
“你在找這柄劍嗎?”小胖子背在身后的另一只手,將黃龍劍拿出,調動䑕䜨法力催動,劍卻毫無反應。
他那兩條濃黑的眉毛,頓時皺起:“奇怪,我怎么催動不了?
李唯一苦笑連連,已是意識到與對方巨大的修為差距。
對方能無聲無息做那么多的事,自然也就能無聲無息取他䗼命。
李唯一道:“說吧,你到底是誰?”
“我白天不是說了嘛,我叫十食。”小胖子將黃龍劍丟了過去,還給李唯一。
“跟我走吧!我們兩關系這么好,你還請我吃面了,就沒必要動手了吧?”
他率先背著一雙小胖手,向尨山山脈所在的夜幕走去。
但此刻前方的黑暗,宛若妖魔張開的深淵巨口,只要走進去,仿佛就會粉身碎含。
李唯一接過黃龍劍,暗暗思考釋放出巨型駱駝逃走的可能䗼,或者催動道祖太巨極魚將對方拉扯進血泥空間的成功幾率。
但對方速度太快了,而他催動法器又需要時間。
一旦失敗,暴露了這兩樣東西,今天恐怕就真的沒有活路了!
李唯一道:“你不是來殺我的?”
“我殺你做什么?我們無冤無仇,難道為了五葬廟那點可憐的賞金?那多掉價,被人知道,肯定會恥笑的。
小胖子見李唯一還在原地,轉身看向他:“別那么緊張,我找你是有好事。你看我,我像壞人嗎?”
李唯一道:“不妨先說說看,到底是什么好事。”
小胖子長嘆:“最初是我九哥要找你,你應該認識他呀,他說你們在葬仙鎮見過。
李唯一心中一動,眼神隨之而變,難怪對方不怕蒼黎部族,驚道:“你說的是石九齋?你是地狼王軍的人?
“對啊,我十食,全名石十食。”小胖子道。
李唯一徹底傻眼,心中最后的逃生幻想也被碾滅。因為,對方能夠以石為姓以十排序,必然是地狼王軍十大法王之列的人物。
修為之高,絕不可能是五海境第境、第二境那么簡單。
今天的生路在何處?對方到底意欲何為?
李唯一凝視小胖子那雙純真含笑的小眼睛,最終認命了一般,跟了上去,但在地上留下了一個不深不淺的腳印。
“這就對嘛!真讓我動手擒你,被外人知道,又要說我十食不講究,那樣今后再也不會有人請我吃飯了!”石十食道。
李唯一想多了解一些信息,爭取更多的生存機會,問道:“九齋法王找我做什么?”
“一個月前,看了濉河血戰將你認出后,是九哥想找你。但今天,其實是我想找你,找你幫我們做一件大事,我感覺你這人實力和腦子還不錯,應該可以勝任。
石十食又道:“對了!九哥說,你在葬仙鎮說過要跟他,但一溜煙就跑不見了,說話不算數。
走出姚關城,四周皆是漆黑一片的密林。
李唯一突然停步:“不好,一股肚腹之患突然襲來,要不讓我先解決一下?
石十食笑道:“你不會是想逃吧?你別看我胖,我速度很快的。
“我一個涌泉境,哪能從一位法王面前逃走?這點自知我是有的。”李唯一道。
石十食道:“行吧,別走太遠。”
李唯一快步進入密林,走了數十步后,來到一棵水桶粗的柏木下方。
他當然不是真的有肚腹之患,而是準備將身上一些重要法器,收進血泥空間。
石十食對法器似乎不感興趣,也或許是覺得他身上的法器不會有什么高級貨。
但惡駝鈴、鬼旗、經文腰帶這些法器,若被石九齋觸碰,隨便用法力催動一就能判斷出它們的價值。
命需保住,法器更要保住。
將所有重要法器收進血泥空間后,李唯一才從樹后走出,舒服的伸了一個懶腰:“你看,沒逃吧,我還是很講誠信的。”
二人繼續向密林深處走去。
山谷中的溪流邊,亮著一個火堆,柴木噼啪爆燃。
石九齋獨自一人,坐在火堆旁的青石上長發微微卷曲,黃色火焰映照在他輪廓分明的臉頰上,使他猶如雕塑一般,極具男䗼的陽剛魅力。
他聽到腳步聲,抬眼看向黑暗中走來的石十食和李唯一,笑道:“你找的,居然是他。
石十食坐到火堆旁的地上:“一個月前,你不也想找他?誒,六哥居然還沒有回來?”
“他?指不定又被哪位絕色美人勾走了魂!”
石九齋眼神落到李唯一身上,冰冷中溢著一縷笑意:“知道我是誰吧?知道騙我的代價是什么?十食,他的實力雖然還算可以,但與九泉武者比起來,還有不小差距。
李唯一一直在聆聽和分析,地狼王軍似乎是在找人幫他們做一件事。
換言之,只要自己有用,今天就能活命。
無論石九齋此刻表現得多么懾人,多么想教訓他,都改變不了這一點。
李唯一道:“九齋法王的名號在南境如雷貫耳,我怎能不知?我認為,像你這樣的大人物,若被一位涌泉境的小輩給騙了,那絕對怨不得對方,只能怪閣下識人看人的眼力太差。
石九齋眼皮下壓,瞳中寒風閃爍,像是有刀光劍影不斷飛出。
一個階下囚,怎能狂到這個地步?
難道“九齋法王”四個字,在南境已經沒有震懾力 “九哥,我怎么覺得,他說的有一點道理。我要是被一個四五歲的小孩給騙了,我肯定會先扇自己兩巴掌。”石十食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