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禥步入昭文館,恰遇裴無垢與裴念出來。
“裴少卿。”
打了招呼,魏禥以審視的目光看了裴念一眼,道:“裴緝事竟也在”
“是。”裴無垢臉上浮過一瞬間的尷尬,很快恢復了風度翩然的樣子,道:“下官失矩,因小女粗魯不文,遂帶她來讀書。
魏禥不以為然地笑了笑,道:“裴緝事不是來查案的”
“三殿下明鑒,確實算是。”
“裴緝事做事盡心,溝京的安定,有你一份功勞。”
魏禥隨口贊了一句,正要走開,忽又想到一事,遂道:“對了,你手下的顧經年,我很欣賞,準備與厲指揮使說一聲,給他遷官。”
“顧經年做事不錯。”裴念應道。
彼此沒什么好說的,魏禥步入昭文館,徑直步入二層。
在樓梯拐角處,他遇到了魏嬋,以嫌棄的口吻問道:“你在這做甚”
“三哥又與那父女倆說什么了。”
“沒什么,打個招呼。”
“又打招呼。”魏嬋嘟囔道。
魏禥不知她在說什么,自顧自往前走。
兄妹倆回到了三層的長廊前,拉開那隱蔽的門,魏嬋低頭一看,道:“三哥為何去換了一身衣裳”
“什么”
魏嬋無奈翻了個白眼,跟在魏禥后面,看著他再次翻閱那些古籍,聽他自說自話地喃喃道:“從崇經書院抄查回來的文稿在哪呢”
“你這一天,魔怔了不成”魏嬋伸手揮了揮,“方才的事還沒說完,你拿了那藥師,也給我煉些藥。”
“你怎知我要拿....”
魏禥話到一半,終于意識到了不對,反問道:“方才”
“對啊。”魏嬋道:“方才你說的...”
“你說我換了身衣服”魏禥忽然問道。
魏嬋愣愣點了點頭,看著三哥的反應,已完全明白過來。
“剛才那個,不是三哥那他是誰”
魏禥臉色難看,眼神陰晴不定,可過了一會,他摸了摸掛在脖子上的骨頭鏈子,開口卻是道:“是我。”
“什么”
“我方才確實來過了。
魏禥竟是承認了下來。
他分明已經猜到了方才是誰假扮成他到昭文館來看書,但不知出于何種考慮,竟是沒有揭穿。
魏嬋當然不信,可無論她如何追問,魏禥就是不說,惹得她最后發了脾氣。
“三哥不說,當我查不到嗎能戴你的鏈子,讓你包庇的能有幾個,還有,我看裴家父女方才也是來接應他的!”
說出了這些推論之后,魏嬋心里忽然浮起了一個少年的身影。
顧經年。
沒有確鑿的證據,她單純是憑女人的直覺而認定了此事,認為唯有顧經年,能讓裴念跑來接應。
那對狗男女就是在一起了,雙雙辜負了她的閨中好友沈靈舒,還跑來耍了她一通。
腦子里對這件事念念不忘,當夜,魏嬋一整晚沒有睡好。
她總覺得自己的腳冷冰冰的,往膝窩里一夾,偏偏又隱約回想起一腳踹在顧經年腚上時的感覺,如踏進云端一般。
本就睡得不踏實,而睡夢中,她又忽然想到了一事,于是瞬間驚醒過來。
“啊!”
“公主怎么了”
侍婢們圍了過來,只見魏嬋雙手捉著頭,把頭發弄得亂七八糟,顯得很是煩惱,嘴里如夢囈般地喃喃有詞。
“我在他面前....…放屁了。”
“噗嗤。”
次日,當魏嬋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在沈靈舒面前把這件事說出來,得到的卻是一聲抑制不住的笑,她不由大為著惱。
“你還笑我!”
“好了,我不笑就是了。”沈靈舒強忍著笑意,捂著嘴,道:“就是在我面前,你也不曾放過呢。”
“因為三哥從小就特別邋遢,我才覺得沒關系啊,換成別人,我肯定會收著點,誰能想到,那三哥竟是個假的。”魏嬋顯然非常懊惱。
沈靈舒只好安慰道:“宮中混進了一個刺客,人沒事就好,一個屁而已,沒什么的。”
“你可知那人是誰”
“我如何能知道,我若知道,定幫你把他滅口了。”
“這話可是你說的。”魏嬋道:“我懷疑....不,我很確定,他就是顧經年。”
沈靈舒頗為驚訝,問道:“為何”
“裴念都來接應他了,他們就是有私情,我勸你別再傻乎乎被他們騙了。
說到這話題,沈靈舒不說話了,把玩著衣袖,不知在想什么。
魏嬋道:“梁采星說了,你不信,覺得他是別有目的。我難道還另有所圖不成,你連我也不信”
“哪是不信,本來婚約已經解除了,我還能如何”
“我看你還對他抱有同情,這可不行。”
魏嬋想了想,道:“這樣,你找個機會把那對狗男女約出來,當面對質,我揭穿他們。”
沈靈舒有些擔心顧經年,這件事可大可小,冒充皇子,揭出來了是大罪,但所知者有限,只要魏嬋不說,也許能遮掩過去。
她遂好言安撫了幾句,問道:“你不會真要滅口吧”
“哼。”
魏嬋想到那個肆無忌憚的屁,終是握緊了拳頭。
顧經年提筆,在紙上一點點勾勒出了他在昭文館看到的地圖,接著寫下了上古時期沃民遷徙的記載。
但那是上萬年前之事、數萬里外之地域,他這一份筆墨終究顯得不足。
“只有這些了”鳳娘一直湊在他旁邊看著,開口問道。
“是,我沒找到那些注釋與筆記。”
“沒事的。”
出乎意料,鳳娘語氣體貼,又道:“回沃野的數萬里路途終究還得我們自己走,中州的記載多些少些,差別不大的。”
顧經年道:“你之前說地圖不全。”
“能有多全”鳳娘道,“我缺的,不是一份永遠不可能找全的地圖,而是回家的勇氣。”
她接過顧經年手里的圖紙,參照著,在她那張地圖上又補了些內容。
低頭寫字時,她想了想,輕聲道:“其實,你進了昭文館之后,我就在想,這一趟不論你找不找得到線索,已經給了我勇氣。”
“哦。
面對鳳娘這些肺腑之言,顧經年的反應卻很平淡,道:“還有五天,顧繼祖就要離京,你準備一下。”
“好,就讓我們遠走高飛。”鳳娘故意笑道:
“等沈靈舒、裴念得知你與我私奔了,可不知要打翻多大的醋壇子。”
顧經年就隨她調笑。
終于準備離開溝京,他憂心忡忡,竟還隱隱雜夾著些其他的復雜情緒。其實,他能決定走,也是鳳娘給了他勇氣。
“走了。”
“顧巡檢慢走不送,哦,昨夜賒的賬還是要結….”
出了北市,顧經年直接去了魏禥的私宅。
門房似乎早就料到他要來,徑直將他領到了堂上。
魏禥就坐在那,以似笑非笑的目光打量著他,看不出有要發怒的跡象。
“三殿下。”顧經年開門見山,“殿下必然已經知道我冒充你進入昭文館了。
“你好大的膽子!”
魏禥的怒火發作得很突兀,他沒料到顧經年會不打自招,遂見招拆招。
“是,我自知死罪,但我這么做,是想確定顧繼祖要做什么。”
“何意”
魏禥并不愿表露出會原諒顧經年的態度,但還是好奇了。
顧經年自從遇到魏嬋,便意識到自己可能被拆穿,就一直在想破解之法,決定把顧繼祖賣了。
“褚丹青認為顧繼祖得了虺心,要他交出來。可我很奇怪,若顧繼祖得了虺心,為何還要褚丹青助他去居塞城煉藥他們二人很可能會在去往居塞城的路上交易,在此之前,我想弄清原因。”
魏禥聽得有些糊涂了,問道:“意思是,虺心不能治顧繼祖的腿他們二人要各取所需”
“是。”
“何時交易”
“還不知,但一定是離開溝京之后。”
魏禥目露思量,被人冒充的憤怒暫時就被貪心壓了下去。
既提前得到消息,若早做準備,等顧繼祖、褚丹青二人離開京,他或能奪得虺心,俘虜褚丹青。
顧經年看透了魏禥的心思,緩緩道:“我的立場很簡單,不想被顧繼祖牽扯,也受夠了被褚丹青脅迫,想要一并除掉此二人,只是我勢單力孤,恐怕是做不到....”
一個時辰后,顧經年站在梅承宗面前稟報,說的也是類似的話。
“提司,我查到大藥師就是褚丹青,他與顧繼祖打算離開溝京,做一個交易,應該是他打算治好顧繼祖的腿,讓顧繼祖替他搜羅某種藥材。”
“這兩人廝混到一處去了”
梅承宗手里拿著一塊銅鏡,端詳著自己的容貌,眼神里時而透出滿意,時而微微皺眉,有些苦惱。
好一會,他才不舍地放下銅鏡,一臉不爽道:“以我的權職,管這兩人可有點難,這件事,你怎么看”
顧經年徑直道:“都除掉,提司拿虺心報功。”
“夠狠,但那可是你大哥。”
“那殘廢占著顧家的家業,除掉他,我再為提司立了功,才能走得更高。
“好啊。”梅承宗道:“可我聽說,三殿下想要提攜你,這是為何”
顧經年道:“我若真與三殿下同謀,他便不會這么做了。無非是我查到他了,他遂使反間計,讓提司不信任我,我只能轉而投靠他。”
“原來如此。”梅承宗笑了笑,捋著耳邊的長發,道:“正好,我們不能對付褚丹青,此事你設法勸魏禥動手,到時我們撿現成的功勞。”
“是,提司英明。”
強者食們終于都被吸引了過來,顧經年下一步要做的是讓他們坐地分贓不成,只能自相殘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