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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凡俗自擾西與風

  “咕咚。”

  不知是誰緊張的吞了下口水。

  明明是寒風呼嘯的隆冬臘月,但在河中那溢散而出的駭人氣息下,東河鎮的河邊是一片寂靜,上萬人沒有人敢出聲。

  就算是孩童都被父母死死捂住嘴巴壓在身下。

  張晴也是緊張的俏臉發白,但她還是強做鎮定的說道:“諸位,我知道你們對我心懷怨氣。但如今那妖魔出來,必然不會放過這里的人。”

  “我早已布置好了后手,你們只要對妖魔出手,事后人人一瓶聚氣丹,三十枚靈石!”

  徐瀟也是說道:“我再給每人額外一瓶黃芽丹,只要你們拼殺,事后便可找我來取。”

  “可若是妄圖后退...”

  徐瀟話沒說完,但所有散修都懂徐瀟的意思:后退,就是死!

  河水中央的漩渦越來越大,一個塑著金漆卻依舊猙獰的碩大頭顱從漩渦中出現。

  這個頭顱一出現,那雙金色的眼睛就死死盯著河岸上的一眾散修,裂開滿嘴尖牙:“本神聽說,爾等想要斬妖除魔?”

  此言一出,張晴臉色瞬間煞白:事情不對勁!

  不說張晴,散修和百姓們也意識到事情不對勁了,為什么河神看著絲毫沒有虛弱的痕跡?!

  寒風呼嘯,太平河的水開始掀起波濤。

  數丈高的浪花之上,魚頭人身,手持尖叉,背生魚鰭的河神立于其上,一雙金色豎瞳中滿是殘忍:“一群螻蟻,也妄圖弒神?今日,爾等誰也逃不了,都給本神死來!”

  隨著河神一聲咆哮,手中尖叉揮舞,太平河上波濤翻滾,數丈高的浪花宛如天傾地覆一般撲打向岸邊。

  東河鎮百姓駭然的望著潮水翻涌而來,那潮水比城墻還要高大,帶著驚人的氣息壓來仿佛要摧毀一切。

  在呆滯片刻后,所有百姓發出驚恐的哭喊,開始四散奔逃!

  河神立在浪花上嘴角裂開:“真是美妙的畫面啊。”

  徐瀟看著那些妄圖后退的練氣修士,怒道:“還愣著干什么?還不出手!”

  王平死死握著自己手中那品質最低劣的靈器,內心恐懼越來越大,直到如同個黑洞般把他吞沒。

  下一刻王平失去了理智,他嘶喊著舉著自己的武器沖向河神那仿佛神靈一般的高大身軀,努力發出一道道術法。

  緊接著,隨著那數丈高的浪花帶著千鈞河水轟然落下,王平頃刻間就化作一灘血水。

  其他練氣散修見到這一幕哪還忍得住,紛紛驚恐的逃竄起來。

  哪怕自己吞了毒藥,但求生的本能依舊讓他們不愿意死在這里。

  河神看著黑壓壓的百姓宛如螞蟻一般四散逃竄,不知多少人跌倒多少人被踩踏多少人和親眷分散,他內心滿是快意和舒爽:“爾等螻蟻,可知道敬畏神了?”

  徐瀟一把拉起張晴,同時喚出自己的錦帕來承載著二人,徑直飛到空中躲過了河水。

  此時再望向下方,渾濁的河水自太平河中不斷翻涌而出,浪濤一波接一波拍打在岸上,吞沒著岸邊的土地和生靈。

  散修靠不住了,聞道友、喬老爺子還有空虛公子他們,怎么還不出現?

  徐瀟內心無比焦急。

  而此時的青屏山中,江生正靜靜盤坐在青屏山的山巔石板之上。

  今日的天并不怎么好,陰云蔽空,寒風呼嘯,在半山腰的道觀之中根本看不到太陽痕跡。

  田明安站在江生身后靜靜立著,他這些時日練武頗有成效,面對山頂的寒風已經不像之前那般畏懼。

  站在山巔眺望太平河的方向,能很清晰的看到那里的河水正在逐漸吞沒土地。

  太平河的邊上有青山縣好幾個鎮,沿岸足足數萬人,其中東河鎮更是有上萬百姓。

  田明安知道今日是縣尊定下的斬妖除魔的日子,可看著河邊情況,整個東河鎮的百姓顯然已經遭災了。

  “師尊...”田明安忍不住開口想要說些什么,但一開口卻又不知道該怎么說,只得又閉上了嘴。

  “你想問,為什么今天是斬妖除魔的日子,為師為何不出手?還是想問,為什么為師明明已經出關卻依舊坐看東河鎮百姓遭難?”江生的聲音很溫和,讓人只覺得一瞬間煩躁無蹤,心平氣和。

  江生起身,看著身后有些無措的田明安,眼神依舊淡然:“莫要心急,還不到為師出手的時候。”

  “你可知道,獵人狩獵比大型猛獸,都要不斷消耗猛獸的體力,給它持續放血,等猛獸筋疲力竭了,獵人還要小心翼翼。否則一不留神就會被猛獸反噬。”

  “太平河的河神,可是實打實的紫府境,為師對付他,可不比對付東郡八狼那般容易。”

  田明安猛然抬起頭,眼中滿是不可思議:“所以師尊,張縣令的計劃,一開始就是放棄東河鎮?!”

  江生搖了搖頭:“不止。”

  “東河鎮、西河鎮、石山鎮、大柳鎮、太平鎮,全部放棄!就連這青屏山下的清平鎮,也可以放棄。”

  “唯有等妖魔淹了六鎮,驅使著河水抵達青山縣腹地的時候,為師才會出手。”

  田明安聽得脊背發涼,六鎮,那就是數萬百姓的命!

  張縣令要拿青山縣沿河六鎮百姓的命去換一個斬殺妖魔的機會,可是他不是一心為了百姓著想才要斬殺妖魔的嗎?

  他不是愛民如子之人嗎?

  江生見田明安這幅驚訝的模樣,冷哼了聲:“成大事者不拘小節,更何況此等計劃?”

  田明安聽了只覺得仿佛內心有什么東西破碎了一般:“可,可這是為什么?”

  江生微微皺眉:“哪有那么多為什么?”

  “太平河里有一尊紫府妖魔,為師在這青屏山就片刻不得安生。”

  “而他張縣令也會被青山縣的士紳掣肘,百姓敬仰河神誰還會聽他這個縣令的。更何況斬殺妖魔,清除淫祀,這也是一大政績。你說張縣令為何要這么做?”

  田明安徹底懵了,他忽然覺得這個世界一時間是這么真實,又是那么陌生。

  江生卻是說道:“明白為師為何懶得出山了么?”

  “山外,那是他張縣令的地盤,山里,才是為師的道場。這是一開始為師就與他訂好的,也是為師不愿意出山的原因。”

  田明安有些失魂落魄:“徒兒,一直認為張縣令是個好人。”

  江生輕笑道:“好人?為師都不敢說自己是個好人。張縣令能以不惑之年擔任一縣的縣令,怎會是什么爛好人?”

  “而且照你這說法,為師故意養精蓄銳,把那些散修拿去當棄子,還放任妖魔水淹六鎮數萬百姓,為師豈不是也是十惡不赦之人?”

  田明安連道不敢,江生卻是揮揮手顯得很是灑脫:“我來此山遇到你爺爺時,就說過我只想要一清靜之地來清修,山外之事與我無關。莫說清平鎮,就是青山縣都死絕了,又與我何干?”

  “你爺爺是個聰明人,他早就預料到這一日,這才把你送上山,想保全田家的血脈。你爺爺是個人物,我愿意與他當個忘年交,這才有你上山。不然你真以為,你在風雪里跪了七八日,就算是打動我了?”

  看著田明安驚愕的模樣,江生忍不住笑道:“你啊,太天真了。你莫說來我這,就是隨便去個什么筑基、紫府的宗門,莫說跪七八天,就是跪七八十日,七八年,人家不要你還是不要你。”

  “我只是找了個由頭收你而已。”

  此話一出,讓田明安心神俱震,他萬萬沒想到,其中竟然還有這般因素,他一直以為是自己誠心打動了江生。

  江生那雙宛如星辰般的眸子帶著笑意看著呆如木雞的田明安,問道:“想必那幾日,你爺爺一直在勸你放棄,勸你安享富貴,或者是去什么東郡的學院道宮吧?”

  田明安下意識的點點頭,江生笑道:“你可知,那個時候你爺爺究竟在想什么?”

  見田明安搖頭,江生輕輕拍了拍田明安的肩膀:“孫兒啊,你可一定要撐住了,田家未來只能靠你了。”

  此言如同驚雷一般在田明安腦中炸響,讓田明安怔在了原地。

  良久,田明安才回過神來,此時他只覺得滿嘴苦澀,心亂如麻,實在是不知道如何形容內心,只覺得自己看起來聰慧實際上卻蠢笨如驢。

  虧得自己庸人自擾,虧得青山縣的士紳富商煞費苦心的去又是鼓噪聲勢又是蠱惑百姓,他們覺得自己暗中謀劃得當,但一切都早在別人的計劃之中。

  邪修肆虐也好,有愚民鬧事也好,整個青山縣的局勢,看著混亂,看著危險,實際上卻一直在江生和張青云的掌控之中!

  江生輕笑:“知道你爺爺為何讓你上山修行嗎?”

  “只有修行,才能掌握自己命運,只有依靠靠山,才不會輕易淪為棋子。”

  “誰是棋子?整個青山縣的富商士紳也罷,邪修散修也罷,都是棋子,你爺爺也是一個棋子。”

  “百姓更不用提,愚民而已,誰聲音大他們就聽誰的,庸庸碌碌如草芥。”

  說著,江生輕嘆了口氣:“凡俗之人,終生庸碌在紅塵世事,死生不由自身。”

  “凡俗自擾,得到的終究只是一陣空風罷了。”

無線電子書    道君,從蓬萊筑基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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