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三天,只要周故在,李斑就不會帶壇子回房間。
若是周故不在,李斑總要抱幾個壇子回來。
第四天,李斑再次看向桌案。
看到桌案上壇子的數量后,他輕輕吐出一口氣,然后一邊收拾東西,一邊說:“大人,這些壇子用了幾次,都的邊緣磕碰有裂口,會露縫隙,要不要再進一批酒壇?”
周故正看著自己培育的幾只蟲子,頭也不抬地說:“你看著辦。”
“好,那我再收一些回來。”李斑開始在桌案上挑破損的壇子,挑著挑著,動作就慢了許多,“咦?”
聲音不大,但對于獄吏來說還是很明顯。
周故收好蟲子,“怎么了?”
李斑沒有立刻回答,而是開始一個個清點。
見狀,周故起身走過來,“哪里出問題了嗎?”
對于蒸酒的器具,周故還是很在意的。
“不,沒有問題,就是壇子的數量總數不對。”李斑扭了扭長時間低頭的脖子,“可能是我記錯了。”
“壇子而已,多幾個少幾個都沒事。”周故又放下心來。
“是。”李斑不再糾結壇子的數量,將清點出來的破損壇子都用布包起來,“大人,我打算把這些壇子清洗一下,然后去黑市白市賣掉,這樣還能省些錢。”
買器具和壇子用的都是周故私人的錢,能省一點是一點。
周故點頭,等李斑往外走時,又囑咐一聲,“多洗幾遍。”
“放心大人,我會用皂角和茶水多洗幾遍,保證丟出去的時候,一點兒酒味都沒有。”
這些壇子都是用來盛酒的,尤其是李斑和周故一起制作的高度酒。
哪怕現在已經空了,打開瓶塞依舊有酒香撲鼻。
李斑平時拿壇子的時候,都會把它們牢牢包裹好。
李斑離開后,周故換了身衣服,準備出門。
出門前,他又看了一眼李斑收拾的桌案,心中莫名有些不舒服。
但是他也不知道哪里不對勁兒,只能先放在一邊。
隨后他去四層,接替張柏山。
張柏山依舊是坐著品茶。
他從來不會在看管犯人的時候閉目修煉。
見周故下來,他拿起桌上的佩刀,“沒有異常。”
周故點點頭,但還是認真檢查了捆綁著犯人林翰和翟六的鐐銬,這才做了交接。
畫簽的時候,他又聽張柏山說。
“下一輪是趙宇,如果他又讓霍江替他值守,你就告訴我。”
周故點頭。
放下筆時,他突然動了動鼻翼。
“走了。”
張柏山沒發現周故的動作,轉身離去。
周故連忙無聲地吸一口氣。
他在墨臭中聞到了一絲絲…酒味。
周故看著張柏山的背影,眼睛慢慢瞇起來。
張柏山從來不會在值守時修煉,也從來不在值守時喝酒。
而且他身上的酒味不是集市賣的醇香酒味。
更像周故他提純的,并不太好聞的高濃度酒液的味道。
他這些天沒少聞此味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周故第一反應是李斑把高度酒泄露出去了。
但李斑知道怎么去除酒的味道,如果是他把酒交給張柏山,他不可能不提醒對方。
壇子…少了幾瓶?
周故閉了閉眼睛,又睜開。
“你的臉色很難看。”
翟六的聲音從牢房里傳來。
周故轉頭看去,就見翟六又在流口水。
“你討厭張柏山嗎?”
周故冷臉,“不,我很尊敬張吏。”
翟六咽了咽口水,“我討厭張柏山。他不讓我吃飯。”
周故不理他,坐回長凳。
翟六不是不能吃飯,他只是不能吃肉。
杜安親自交代的,誰給他一絲絲兒肉吃,就把誰的皮扒了。
有些煎熬地度過了六個時辰,周故見到一臉小心來交班的霍江。
這個霍江成為獄吏也有一年了,竟然還是這么小家子氣。
“你又替趙宇輪值。”
霍江苦笑,“我就是想攢錢換個好點兒的元素。”
周故轉身就走,也沒有提醒霍江。
離開四層,他回到房間,目光又落到桌案上的酒壇子。
突然,他起身進入內室,將做過標記的地方都檢查一遍。
“沒有人進入過內室。”周故稍松一口氣,但很快臉色又暗沉下來,“可是他們已經闖入外間,進入內室,也不過是時間問題。”
他再次離開房間,直接往死牢二層走去。
不知是不是巧合,迎面走過來的就是樹人甲。
他看起來心情很不錯。
身上有一些水珠,似乎剛剛沖洗過。
樹人甲看見周故,如往常一般問候。
只是樹人甲臉上還帶著笑容,周故怎么看怎么覺得不舒服。
好像樹人甲是在笑他。
“你最近沒有再找李斑?”
樹人甲臉上笑容立刻消失,“沒有,周吏,我最近都在給張吏做事。”
給張柏山做事嗎?
做什么事呢?
樹人甲行過禮,便起身要從周故身側繞過去。
當兩人并肩時,周故又聞到了淡淡的酒味。
非常淡,如果不是他有了疑心,故意去嗅樹人甲身上的味道,很可能就注意不到這氣味。
依舊是那種有些刺鼻,一聞就不好喝的高度酒液的氣味。
是他和李斑制作的酒!
可是周故沒有叫住樹人甲,只是面無表情地繼續往前走。
莫名減少的壇子,想找李斑麻煩的樹人甲,張柏山和樹人甲身上的酒味…
周故繼續往上走,一直走到死牢二層。
李斑此時不在二層,他也不是過來找李斑的。
他走到其中一個囚犯面前,用手敲了敲鐵欄桿。
囚犯聽見聲音,以為是李斑又過來送飯,他勉力轉過頭,卻看見了周故。
犯人僅剩的一只眼睛猛然睜大,像是看見了什么非常恐怖的景象,全身還能活動的肌肉拼命地向后移動。
努力了許久,他只遠離了周故一點點,嚇得嘴巴都張開。
周故看向他的口腔,慢慢撐著膝蓋起身。
“快成熟了。”
周故的秘密…根本不在酒里。
但酒的確是他很重要的道具。
周故不怕他們查酒,但不能讓他們繼續查下去了。
他起身離開,眼神冰冷。
第二天,樹人甲失蹤了。
李斑并不是第一個知道這個消息的人。
因為他不能太明顯地關注樹人甲的動向。
為了讓周故懷疑樹人甲在窺視他的秘密,李斑或明或暗地提醒了周故三次。
在這件事中,李斑多少留下了一些不自然的手腳痕跡,所以他需要將自己隱藏起來。
讓他和樹人甲變得毫無關系。
甚至,暫時不要出現在周故面前,以免讓他注意到自己,聯想起什么。
他是從王華口中得知這個消息的。
王華難得把所有雜役都叫到了雜役房。
就連不怎么出現的呂清和都過來了。
曾經幫樹人甲監視自己行蹤的王華,卻并沒有李斑以為的不安。
“樹人甲沒了。成木炭了。”
等人湊齊后,王華盡量板著臉開口。
他臉色不太好看,但眼角微彎,暴露出內心的幾分喜意。
房間里很安靜。
每個人的反應都不一樣。
李斑先是驚訝,隨后是隱藏在內心之中的竊喜。
他成功了!
他一邊提升自己在周故心中的重要程度,一邊讓周故對樹人甲不滿。
幾次暗示,讓周故生疑,最后為了保住秘密,主動殺了樹人甲。
整個借刀殺人的過程,緩慢又艱難。
稍微急切一點兒,都有可能讓周故察覺他的意圖,功虧一簣。
幸好,最后他還是成功了。
李斑低下頭,內心剛剛升起的竊喜慢慢消失。
他好像…越來越適應在巫世界的生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