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泉子?”葛洪想起八禽派。
八禽派當年跟隨祖逖大將軍北伐,北伐失敗之后解散,最后一代大祭酒是祖逖之子祖道重。
沒想到他還活著…
“梁岳又是誰?”
“一個頗有老莊風范的青年,應當是石泉子的傳人,小小年紀就想避世長生,對了,青柳丹便是此人所煉。”
董澤想起這小子給自己的盤纏和丹藥,倒是個實誠的人。
“哦?”葛洪暗自點頭,“青柳丹至簡高效,此人有真本事。”
活到這個歲數,葛洪見的假道士不知幾何,大部分人以毒藥煉丹,吃得人面色紅潤,神采奕奕,此乃中毒之兆也。
“那就出去。”
兩個老頭下山找到毛驢,慢悠悠前往會稽山陰。
路上,他們看到流民遍地,不過到了諸暨縣城地界,發現這里的人過得竟然還不錯。
路上,徐羨之等人發現了他們。
一番了解,雙方對各自身份感到驚訝。
“你是葛老神仙?”徐羨之吃驚。
“縣令?”
縣令帶頭干農活,倒也是個妙人。葛洪心想。
葛洪雖然是道士,但最厭惡官場清談風氣,他甚至將修道與儒家結合起來,主張德行并重,神仙養內,儒術養外。
可惜無濟于事。
得知他們要找梁岳,徐羨之道:
“梁岳乃是在下的老師,二位沿著…”
徐羨之為兩人指了路。
雙方分別。
“長樂亭侯,大隱隱于朝,老夫想拜見此人。”葛洪笑道。
董澤想起三年前的舊事。
“梁岳是向道之人,卻不務虛,三年前找我要了雷澤經,不知是否修成。”
“修道哪有這般容易,蹉跎一生,不了了之。”葛洪苦笑。
大概在二十年前,他改變研究方向,將丹術往醫道方面發展。效果不錯。
“走,會一會這個長樂道士。”
蓬萊丹室。
梁岳架鼎煉丹,金黃火焰照得滿室通紅。
良久,一陣奇異藥香襲來,金燦燦的飛晶丹出爐。
服下一枚丹藥,神清氣爽,神魂清澈。
良久,梁岳睜開眼睛。
“難難難,道最玄,莫把金丹作等閑。”
在這個沒有靈氣的末法時代,光靠自我修煉,想要增長修為簡直癡心妄想。
維持體內內循環已是不易。
或許再等十年、二十年,道行方有明顯突破。至于養神境界之后的御物、夜游等境界,怕不是老了之后才見曙光。
又或是找到其他法術神通、天材地寶。
好在他是尸解仙,不像其他修煉者那般有壽命焦慮。
“我若是其他法門道士,估計想著擺爛享受,稱霸天下去了。”梁岳心想。
可惜尸解仙不能,尸解仙要的是安逸環境。
這個時代,寒門創業免不了身先士卒,御駕親征,不知道哪來的流矢,都能將自己射死,更別說還有各種勾心斗角。
道法內循環須以丹藥維持,霸業和仙業,或許只能顧其一。
“嘎嘎…”
門外響起烏鴉叫聲,代表著有人過來。
梁岳一個踏步,穿墻而過。
他不向家人展露神通,即便祝英臺也不知。
過了一會,腳步聲傳來。
來者正是鮑乾。
“塢主,馬家別業的部曲又鬧事了,企圖截殺我們的商隊。”
隨著柳莊擴張,漸漸觸碰到其他世家的利益,尤其是馬家莊園,近些日沖突漸起。
梁岳不太想理會這些雜事,于是說:
“我們也報復回去,通知檀韶和道濟,偽裝成盜匪,他們部曲出來一個殺一個。”
“遵命!”鮑乾退下。
這一仗,最好把他們打回老家。
自己有爵位,有兵馬。上虞、諸暨、山陰如同一體,已經可以無視這些中等士族。
若是梁岳他們鐵了心要搗亂,可以短時間裹挾數萬流寇,席卷三吳。
當然,梁岳定下的戰略是成為軍閥,拉攏一部分士族,最后至少如桓氏一般,成就諸侯霸業,之后再慢慢改革。
一上來就與士族作對,下場估計會無比凄慘,這個時代的世家可不是明清式的地主,更像是西周時的諸侯領主。
“山伯,吃飯了!”遠遠傳來祝英臺的聲音。
“好!”
梁岳來到后宅,異種女武士守衛大門和角落,這些是精挑細選的護衛,上有老下有小,丈夫亂軍中死,值得信賴。
祖母、英臺、劉玨三人坐下,桌上放著燉豬肉、蒸魚、上霜青菜、以及上田稻米。
“快坐,岳兒!”祖母神采奕奕,熱情招呼。
“好。”
一家人坐下,梁家沒有食不言的規矩,飯桌上講話亦是常態。
“英臺啊,祖母做好了孩子的衣服,等你們有了孩子,可以從一歲穿到十五歲,當年岳兒的衣服也是我親手做的。”祖母笑道。
“嗯。”英臺有些羞澀。
“曾祖母,那我的呢?”劉玨眼神發亮。
“有,都有。”祖母夾了一塊魚腩到小女孩碗里。
“岳兒,我昨晚夢見衡兒和老頭子了。”
“哦?爺爺他們說了什么?”梁岳感興趣道。
“我跟他們說你封了侯,他們很高興。”
“那就好,那就好。”梁岳笑道,內心隱隱有些不安。
最近些日,祖母也不糊涂了,精神矍鑠,飯量大漲,預兆不太好。
當夜。
一隊人星夜趕路。
首領身材矮小,雙目有神。
這是年僅十三歲的檀道濟,直至今年,他手上已有好幾條人命,也是柳莊目前唯一將八禽功修煉到中品的。
一行人蹲守到了清晨,直到馬家部曲出門,對方一共有八十號人,自己這邊才十二個。
“檀二哥,他們來了。”
“殺!”檀道濟率先殺出去。
他牢記莊主的教誨,大事不能糊涂,既然都來了,無論對方人數多少,下決定就不要后悔。
這一日,馬家部曲被賊寇殺得片甲不留。
當夜。
侍女前來匯報。
“塢主,祖母…”
看到侍女的模樣,梁岳知道怎么回事了,他叫醒祝英臺,兩人連夜趕往祖母住處。
祖母此時已氣息奄奄,
“祖母!”祝英臺淚流滿面,悲傷不堪。
“英臺,不哭。”祖母拍了拍祝英臺的手。
梁岳上前搭把手,輸入真氣,卻發現五臟六腑早已衰敗老化。
此非藥可救,乃天命也。
祖母喃喃自語,道:“當年你父母死了,我一個老太太天天哭,心想這可怎么活啊,怎么把你拉扯長大,還好你父親死后留下不少錢,平時織布補貼家用,跌跌撞撞,也算是把你拉扯長大了。”
“當年嫁給你爺爺,還是個黃花大閨女,跟英臺一樣漂亮…”
興許是回光返照,祖母說了很多,懷念年輕的大家閨秀生活,家人皆在時的圓滿,顛沛流離的恐慌,以及晚年的自在。
梁岳默不作聲,心中亦是悲傷不堪,這些年的相依為命歷歷在目。
“岳兒,我時常提醒你光耀門楣,光耀門楣后又想著成家立業,成家又想著你多生幾個孩子,后來…”祖母聲音漸漸微弱,她揮手攔住上前的梁岳,“后來一想,你也很累,梁家就剩你一個血脈,以后,過得自在就行…”
“英臺,以后多吃點。”
說罷,老人閉上雙眼。
生前多所慮,長寢萬事畢。
“祖母,走好。”梁岳閉上眼睛,良久不能言語。
之后便是七日葬禮,葬禮從簡,祖母最終變成一座小小墳頭。
被祖母照顧的人都在哭,劉玨知道自己再也見不到曾祖母了,也哭得死去活來。
閑雜人等散去,唯有家人在此,梁岳站在新墳面前,久久不動。
“叔父,什么是…死亡?”
“死亡就是再也見不到了,漸漸被大家遺忘。”
“所有人都會死嗎?玨兒也會變老嗎?”想到這里,劉玨有著莫名的驚恐,害怕見不到大家,“大家都會被人忘掉嗎?”
“萬物終將消亡…”梁岳拉住祝英臺的手,嘴角泛起一縷微笑,“會有人記住大家的,永遠不會遺忘…”
尸解仙法,過目不忘,歷久彌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