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思云,你......你兒子還餓著呢,你得給我點吃的帶回去。”
王運良沒想到這次出來會碰到程思云,更沒想到對方竟然干干凈凈,衣著整齊,看著跟末世前相比都沒任何區別。
不,精神狀態好像比末世前還要好。
烏黑有光澤的頭發隨意扎在腦后,露出飽滿又丑陋的額頭,以及右邊蓋住一整只眼睛的紅色胎記。除此之外,臉上其它的皮膚卻白的發光。身上穿著黑色利落的運動服,身形雖依舊消瘦,但她個子高,運動褲下面的那雙腿看著修長有力。纖細的腰肢,翹挺的臀部,飽滿的上身,總之狀況好的匪夷所思。
并讓人嫉妒。
程思云身材有多好王運良是清楚的,但同時卻又長了一張讓人倒胃口的臉。
憑什么?
一個沒人要的丑八怪怎么能在末世后過的這么好?
王運良憤憤不平,很想義正言辭的大罵程思云一頓,既然你沒死,既然你有吃有喝,怎么就不想著給你兒子送點呢?
或者干脆把他接走。
但因為白荔在旁邊,清楚這女人是個一言不合就愛動手的,且有點真功夫,避免再被白荔揍一頓,到嘴邊的話生生被他給咽了回去,換成了要吃的。
不管了,先拿點東西再說。
王運良瞥了眼她們出來的屋子,心里一陣懊惱:快遞站啊,離他家那么近,他怎么沒想起來到這里面找東西?
這幾個女人,真奸詐!
“離婚的時候那小子就判給了你,他有沒有吃的關我什么事?”
程思云用看傻子一樣的眼神看著王運良,感覺今天的好心情全被這人給破壞了。
她不想再理他,轉身叫白荔,“荔枝你在這兒看著,我進去搬東西,搬完咱就走。”
從快遞箱里拆出的東西全裝進了她們帶來的蛇皮袋,跟夏敏她們倆,來回幾趟很快搬進了車里。
至于她那個倒霉前夫......雖然很想揪著程思云給他物資,但因為有白荔在,他沒敢硬來,最后只能悻悻離開了。
她們收拾的也很快,東西全部塞車里后,三人上車離開。
白荔握著方向盤,斟酌了下,對程思云道,“看王運良那樣,應該是吃了上頓沒下頓。思云,要是他想把王煜......”
“哎,打住!”
不等白荔把話說完,程思云打斷道,“沒有要是,離婚的時候協議上寫的很清楚,那孩子跟我已經斷絕母子關系,他不想有我這個媽,我也不屑有這種兒子。所以他就是王運良一個人的兒子,他要是不想養可以扔,但我不會要。”
說這話時程思云臉上的神色淡的像覆了一層冰,尤其是說到中間兩句話,更像是帶了一層冰渣子。
白荔眼角余光瞥她一眼,沒再吭聲。
后座的夏敏聽到后吃驚的瞪大了眼,心道竟然還有不肯認自己媽媽的小孩子?
真不怪她驚訝,實在是這段時間相處以來,程思云的性格有目共睹,爽利又率真,天天不是在果園和菜地干活,就是到工地幫著搬東西。但凡是認識她的人,大家都很喜歡她。
很難想象她的兒子竟然不肯要她這個媽,奇奇天天叫干媽叫的都可親熱了。
好奇歸好奇,但夏敏不會隨便打聽。
半個小時后,王運良帶著名十歲左右、頭發剪得跟狗啃一樣的男孩氣喘吁吁的跑過來。
可沒想到剛才還在的越野車已經不見了,原地空空蕩蕩,旁邊的快遞站扔滿了拆過的快遞箱。
“媽的!”
王運良原地看了一圈,氣的抓了把亂糟糟的頭發,一腳將歪在路邊的空紙箱給踢飛了。
“爸,人吶?你不說她過來了嗎?”
男孩左右四顧,沒看到一個人,悄悄松了一口氣。
同時心里又有一點點失落,他也說不清自己是想見她還是不想見。
已經很久沒見到那個女人了,但是他知道,就算是幾十年不見,他也一定會一眼就能認出她。
無關血緣親情,誰讓她臉上有塊特別的胎記呢,丑的讓人想不記住都難。
“過來了,剛剛還在這兒呢。”
王運良煩躁的再次抓了抓頭發,“見了我也不說問問你的情況,還走那么快......”
王煜眼中的那一點點期待消失,他板著臉氣哼哼道,“走就走唄,反正我也不想看見她。”
王運良聞言一愣,有點后悔剛剛說錯了話。
只是習慣了在王煜面前貶低程思云,剛剛也是像末世前那般,下意識就那么說了。
但他本意并非如此,如今家里吃了上頓沒下頓,老的老小的小,一家子就靠他天天東拼西湊的找吃的。
難死了。
王煜是他唯一的兒子,除此之外還有個九歲的女兒,擱末世前他肯定不舍得把兒子給程思云。
可今非昔比啊,程思云跟著白荔吃喝不愁,王煜要是跟著她,總比跟著自己好。
“爸咱們回去吧,我害怕蝙蝠。”
喪尸他也怕,他不想下樓出來的,可他爸非說他媽有吃的,讓他跟著過來要。
結果.......
十歲的小少年左右看了看蕭條陰森的街道,忍不住往爸爸身邊靠了靠,小聲催促,“走吧爸,咱趕緊回去。”
“回去吃什么?喝西北風啊?”
王運良低頭,眼神沉沉的看向王煜。
“那你先把我送回去,你再出來找。”
王煜是一刻也不想待在外面,他好怕。
王運良心想今天估計是找不到程思云了,但他能猜到她在哪兒。
跟白荔在一塊,大概率是在云溪村的白果園。
那里他去過,距離市區并不遠,所以即便如今沒有車,步行......應該也能走到吧。
“小煜,爸爸送你去媽媽那里吧。”
這句話不是在詢問,是通知。
程思云有吃有喝,沒道理還讓兒子跟著他吃苦受罪。再者說了,就算程思云養著他,可不照樣還是他兒子嗎?
“爸,你說什么呢?”
王煜瞪大眼,一臉不可思議的看著他爸,“你和奶奶之前不一直說她冷血無情,臉上的紅痣還會傳染的嗎?你們不是不讓我見她嗎?現在又為什么讓我去找她?”
王運良臉上一僵,隨即訕訕道,“你媽臉上的痣是生下來就有的,不傳染。那是你奶奶為了讓你跟我們,故意那么說的。其實你媽不冷血,她很喜歡你,只是爸爸和奶奶怕她爭你的撫養權,才總之王煜,你媽現在待的應該比咱們家要好的多,所以你要是跟她的話,也不用每天再跟妹妹搶吃的喝的”
“是她跟我搶。”王煜不高興的撇了撇嘴,“奶奶都說我是哥哥,本來就應該吃的多,可你女兒還要跟我搶,怪我嗎?”
說完他似乎才想起剛才他爸那番話的主題:讓他去找那個丑女人!
這怎么行?
她長的那么丑,臉上老大一塊紅痣,他才不要跟她一起生活呢,丟死個人。
想到這兒,王煜一臉警惕的看著他爸,“爸,你不會是真的想讓跟她吧?不,我不去,爺爺奶奶也不會同意的。”
“不去?即使你媽那里有喝不完的清水,想吃什么有什么,也不去?”
喝不完的清水?
想吃什么有什么?
怎么可能?
王煜不相信,但同時心里又有一絲動搖,萬一是真的呢?
爸爸剛才說那個女人是開車過來找東西的。
現在雖說車子不稀奇,但是汽油稀缺啊,所以如今能開車的人不多。
但他依舊在猶豫,他還記得五歲那年爸媽離婚,那個女人曾哭著抱住他,想讓他跟她走。
開什么玩笑,好不容易等來了爸媽離婚,他怎么可能會跟著她?
所以他拒絕了,并且說了以后再不想看見她。
不知道是不是為了遵守諾言,這五年來,那個女人真的一次也沒來找過他。
他奶奶沒說錯,她確實冷血無情不近人情,連自己的親兒子都不要,并且還狠心一次都不來探望,普天之下可能也就只有她那種丑女人能干的出來了。
煩死了,他為什么偏偏是她兒子?
但現在情況又不同了,她有很多水,還有吃的,所以 王煜動搖了,卻還是看著他爸斬釘截鐵道,“奶奶不會同意的,她說了,我是她的命根子,所以她不會讓我走。”
“你奶奶那里爸爸會去說,不是爸爸狠心,實在是這世道艱難,為了你以后能生活的好一點,爸爸就算是再不愿,也只能送你過去了。但是兒子你記住,無論在哪里,你永遠都是爸爸的好兒子親兒子。”
說到最后一句,王運良還伸開雙臂抱住了王煜,并語帶哽咽,“爸爸也是沒辦法,不然無論如何都不會舍得把你讓給你媽媽的。不過兒子你放心,你媽她一直都很想要你,幾年不見,到時她肯定會加倍對你好,以作補償。”
三天后的中午,嚴珠從云溪村的公路跑進白果園叫程思云,“思云姐,村外來了對父子倆,說是你老公和兒子。”
奇奇歪著腦袋詫異道,“干媽的兒子?不對啊,我不就是我干媽的兒子嗎?我明明在這里,外面怎么還會有一個?”
程思云大樂,伸出一只胳膊把奇奇抱起來,“說的不錯,我唯一的兒子就在這兒呢,外面的肯定是冒牌貨。”
奇奇眼一亮,“干媽,咱們去看看吧,打假!”
程思云笑著在奇奇臉上親了下,眼簾垂下,遮住里面的輕蔑和不屑。
她其實很不想去看那兩個人,不過他們既然來了,要是她不出去,王運良肯定不會善罷甘休,畢竟那個人臉皮有多厚她是清楚的。
還真被荔枝給猜對了,他竟然真的把王煜送來了。
因為要打假,所以奇奇跟著程思云,和嚴珠一塊往村外走。
王運良騎著自行車帶著王煜,一路戰戰兢兢的找到云溪村。
一到這兒他就傻眼了,同時眼底閃過一抹貪婪。
他們竟然把整個村子用圍墻給圍住了,尤其是白果園那邊,那墻高的,看一眼就感覺很安全,更不用說墻里還有果園菜園那些 王運良心動了,心動的不得了。
原本他說那些吃喝不愁的話只是用來忽悠兒子,卻沒想到程思云不僅吃喝不愁,住的還安全。
真的是再沒有比這里更好的地方了。
所以,他們一家是不是也能搬進來?
不止王運良震驚,王煜也震驚了,他沒想到爸爸竟然說的是真的,那個女人竟然住在這里面。
一想到自己以后也能住在這種安全的高墻里,雖然還不清楚里面有什么,但肯定比他們現在住的上廁所都不能沖馬桶的樓房要好的多。
既然這樣,那他就勉強原諒那女人,跟她住在一起吧。
就在父子兩人各自在心里打著小九九時,遠處的公路盡頭走來一高一矮兩道身影,在她們旁邊還跟著一條狗。
兩人一狗閑庭信步,走的不緊不慢,半點看不出急切。
離得近了,王煜看清了五年沒見的母親,但是怎么感覺她跟印象中不太一樣了呢。
記憶里她總是拉著臉,扎著單一的辮子,臉上的紅痣蓋住了一只眼,丑的要命。
幼兒園的時候總有小朋友會問他 “王煜,為什么你媽媽的臉跟別人的不一樣?”
“王煜,你媽媽是沒洗臉嗎?那塊紅的洗不掉?”
“王煜,你媽媽好嚇人。”
后來他再也不想讓她去送他接他了,她和爸爸離婚的時候更是毫不猶豫的選擇跟了爸爸。
但是現在 王煜瞪大眼看向那個越來越近的身影,她臉上的紅痣還在,看著依舊怪怪的,可是她看向他的眼神卻很陌生,是從來沒有過的淡漠疏離,不像以前總帶著喜悅和討好。
王煜突然沒來由的心慌了下,他忍不住錯開視線,然后定在某個地方不動了。
大約一分鐘后,憤怒開始在王煜腦中咆哮,他死死看著那兩只拉在一起的手,一大一小,握在一起那么自然那么親昵。
他猛地抬頭看向程思云,眼眶發紅的指著奇奇,問,“你為什么要牽著他的手?他是誰?”
心底有個答案呼之欲出,同時也讓他害怕,比爸爸有另一個女兒還讓他害怕。
假的假的,一定是假的。
她們沒關系,一點關系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