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啦啦啦啦…
傾盆暴雨覆蓋了荒郊小路。
“停車!”
“停車!”
一聲聲嘶吼般的喝令,在風雨中勉強傳遞,讓長長的車隊剎住腳步。
一處處車廂里亮起燈光!
一處處車廂里騰起血腥!
有的車廂開始劇烈搖晃!
有的車廂開始淌出鮮血!
赫然是巴瓦偵探長的車隊,在這暴雨淋漓的荒郊小路,全員遭遇知識逐人,停車開始應對!
嘩啦啦啦啦…
轟隆隆…
咔嚓嚓…
城堡的窗外暴雨淋漓,電閃雷鳴。
城堡的窗內,黑腦殼和黑戒指,麻溜抬來一張椅子,放到老板身后,看老板穩穩坐下。
老板面無表情,與那探入窗口的鮮紅筆頭對峙。
但每一只狐貍都仰著頭,都瞪大眼,都看到巨大落地窗投影的畫面開始變化了!
從地板延伸到天花板的巨大落地窗,一塊塊玻璃上,倒映的一副副畫面,就像被水泡開了墨跡,暈開了筆鋒,融化了顏色,開始變模糊,變混亂,變骯臟!
狐貍們有點害怕,但看老板安安穩穩坐在那里,甚至翹起二郎腿,似乎在認真聆聽什么,又覺得安心許多。
嘩啦啦啦啦…
轟隆隆…
雷光照徹雨幕,照亮了麥穗馬車行的窗戶。
窗戶里面,身材枯瘦的青稞,頂著一頭卷發,坐在書桌前,一邊聽知識逐人,一邊刷刷刷作畫,一邊雙目垂血,在臉頰留下血痕。
旁邊的盧錫醫生,手中抓著藥液注射器,擠掉針筒中的氣泡,又看向青稞,隨時準備注射。
“加油,能學多少就算多少。
“一旦你的瞳孔開始渙散,我將會立刻注射藥液,打斷你的學習狀態。”
青稞仿佛沒有聽見,仍在豎著耳朵,刷刷刷作畫,幾筆勾勒出麥穗馬車行,又幾筆勾勒出車行窗戶里的倉庫,又輕輕一點,畫出映到窗戶的血泊…
盧錫醫生輕輕感慨。
“越來越厲害了。
“青稞天賦真強。
“或許,很快就能晉升到鬼門碩士?
“或許將來起義軍的明星將領中,就會有青稞的名字?”
嘩啦啦啦…
狂風之中暴雨淋漓,荒郊小路的馬車車廂,甚至微微搖晃。
巨大車廂里,巴瓦偵探長擦了一把臉上的血,把自己的應急皮箱關上,癱坐在沙發。
“草,這知識逐人,怎么就觸發了呢?
“該不會不同類系的鬼雄,已經接觸到那容器了吧?”
旁邊的杰克遜頂著紅腫的大鼻子,滿臉血跡未干,癱坐在地板上,整個人輕輕顫抖。
“偵探長,容器會不會,被別的鬼雄捷足先登?”
巴瓦偵探長先是撅著鼻子,輕嗅空氣中的氣味,嗅探車隊里其他人的狀況…確認大家都沒有生命危險,確認有一大把人還在繼續渡劫。
這才看一眼杰克遜。
“不會的。
“鬼雄的最大禁忌之一,就是不要接觸其他類系的鬼容器。
“一旦接觸,十死無生。
“比如說你,真人類系的鬼雄,一旦接觸到癆病畫師碎片,就會觸發知識逐人。
“你將被灌注癆病畫師的知識。
“而更要命的是,這種灌注,是越級的。
“鬼門學士,會被灌注鬼門碩士的知識。
“鬼門碩士,會被灌注鬼門博士的知識。
“你真人類系學士階段的知識,尚且沒學明白。
“癆病畫師類系碩士階段的知識,更復雜,更晦澀,更淵深如海,灌到你毫無根基的腦袋里,那又是什么后果?”
杰克遜一邊抽走桌上的紙,擦著臉上的血,一邊聽偵探長說話。
這些東西對他來說都太遙遠,聽起來反而麻木了,沒什么感覺。
嘩啦啦啦啦…
暴雨越下越大,下得昏天黑地。
冷風夾雜著崩碎的水汽灌進城堡窗口。
黑戒指輕手輕腳,跳到老板椅子扶手,給老板披上一件毛呢外套。
又怕老板不暖和,干脆鉆到老板懷里去,腦袋頂到老板胸口,給老板取暖。
其他狐貍一個個瞪大眼睛!
還能這樣?
黑戒指這家伙,果然也是很狡猾的!
而卓群坐在椅子上,輕輕抬手,摸摸黑戒指的肩膀,又繼續聽耳朵里灌進來的知識!
此時,他正聽到一段秘聞…
…昔年曾有一座小城,名叫綠荷之都,它處在草原之中,長河之畔,城中有條條溪流穿行,溪中有荷花盛開荷葉茂盛這是一座藝術的都城,這里有最好的美術大學,有最好的美術大師,有最好的美術展館,有最好的取景圣地林間小路,水面小橋,小樓露臺乃至路邊花壇,隨處可見有畫家撐開畫板,捧著顏料盤,抓著畫筆,描繪城中美景街頭巷尾、大小商會、路邊攤販乃至巷中小店,隨處可見有人售賣畫板、畫筆、顏料和畫布周遭所有國度的所有畫家,都會來到這里追求夢想,來這里學習作畫、練習作畫,來這里參加畫展、售賣畫作,希望有朝一日自己的藝術能夠得到認可,希望有朝一日能變成一紙千金的大畫家可無論在哪個時代、無論在哪個國家、無論在哪個行業,得意的人總是少數,失意的人總是多數成名的畫家、富有的畫家總是很少,失落的畫家、窮困的畫家總是占大多數畫展上幾千幅畫,擺在最中央、占據最大空間、引來最多權貴富豪圍觀的,永遠是大畫家的作品小畫師們的作品,即便花錢參展了,也只能擺在犄角旮旯里、和無數平凡畫作擺在一起、落滿灰塵和蒼蠅也無人問津可是某天,畫展的角落里,糊滿了平凡畫作的展墻,原本無人問津的展墻,卻引來無數權貴富豪駐足,引來無數的注目和驚呼原來,里三層、外三層水泄不通的人墻里面,密密麻麻從地板貼到天花板一幅又一幅的平凡畫作里面,貼了一幅荷花圖綠荷之都從來不缺荷花,也從不缺荷花圖,人們早已看慣了荷花,看膩了荷花圖但這一幅不一樣畫布上的荷葉,青翠欲滴,仿佛要探出來畫布上的荷花,鮮艷明麗,仿佛要活過來不止是旁邊的畫作,就算是真正的荷花,與這畫作相比,也黯然失色從此之后,綠荷之都的荷花圖,便聲名鵲起,遠傳千里越來越多人知道,綠荷之都出現這樣一幅畫 越來越多人想到,這不只是一幅畫…這是新的技藝,新的流派,新的藝術!
從此之后,綠荷之都出現越來越多的此類作品有鮮紅灼目的落日圖有翠綠逼人的青草圖有生動可愛的少女圖有富麗堂皇的皇家圖從此之后,綠荷之都出現越來越多的此類畫家很多名不見經傳的小畫匠、老畫師學到了這一流派的技法,開始迎來事業的春天,開始創作出越來越多此類作品,開始精研出越來越多此類技法從此之后,這種藝術流派慢慢成型,被稱之為荷圖派荷圖派的作品成為拍賣行的新寵,每每拍出天價荷圖派的畫師開始接受邀請,遠赴諸國,為不同的皇室、權貴、富豪留下生動的畫作荷圖派的作品越來越多,傳人越來越多,技藝也越來越精進、越來越豐富然而,就在荷圖派繁花似錦、烈火烹油之時,就在一個炎熱的夏天,突然有人慢慢發現,荷圖派的作品總是會吸引蚊子 嗡嗡叫的蚊子,黑漆漆的蚊子,跑到高雅的畫作上嗡嗡叫,這是多么的煩人?這讓人怎么能忍受?
臟兮兮的蚊子,一包血的蚊子,被拍死在高雅的畫作上,黑漆漆的蚊子殘軀、鮮紅色的蚊子腹中血,沾染了畫卷,這又是多么的煩人?這又讓人怎么能忍受?
蚊子腹中的血,顏色竟然和荷圖派的紅色相差無幾,一樣的明艷,一樣的灼目,這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荷圖派的作品還在拍賣會上呼風喚雨荷圖派的畫師還在諸國游歷,成為權貴、富豪們的座上賓客可針對荷圖派的調查,已經悄無聲息展開皇宮的密探們,先是確認了荷圖派畫作的紅,是人血的紅,荷圖派畫作的綠,是人類的膽汁皇宮的密探們,又悄然抓走了一個又一個荷圖派畫師 發現他們每一個人的手臂上,都有放血的傷口!
發現他們每一個人的腰側畔,都有不曾愈合的傷口,可以放出膽汁!
發現他們每一個人都有一只畫筆,專門在封閉無人的畫室里,向上蘸鮮紅的血液,向下蘸暗綠的膽汁!
皇宮的密探們,又用各種各樣的方法,撬開了一位位荷圖派畫師的嘴…
發現他們的技藝、手法,竟然都是從前人的荷圖派畫作中學來當他們看到那些畫作,就無師自通學到了技巧,悟到了方法,明白了該去找一只筆,找一把刀,蘸取自己的膽汁和血他們學習前人的畫作,他們的畫作又啟迪了后人畫師們畫出越來越多荷圖派的作品荷圖派的作品又啟迪越來越多畫師 震怒的國王下令追溯,要找到荷圖派最早的傳播者!
發現畫師們的啟迪之作各不相同有的是鮮紅灼目的落日圖有的是翠綠逼人的青草圖有的是生動可愛的少女圖有的是富麗堂皇的皇家圖而再向前追溯,荷圖派最早的啟迪之作,是綠荷之都畫展上那一幅無名的荷花圖那圖中鮮紅的荷花用血液描成那圖中暗綠的荷葉用膽汁勾出而畫出那作品的畫家和畫筆,卻已經死了那畫家已經七十多歲,一生碌碌無為,混跡在綠荷之都最底層甚至感染了癆病,長期咳嗽咳血,甚至咳出膽汁甚至因為咳血污染畫作,在綠荷之都再也找不到哪怕一份最底層畫師的工作皇宮密探在野外找到他的尸體,那裹在草席中的尸體已經腐爛,爛糊糊的手掌中還握著破舊的畫筆,筆頭沾染腥臭的暗紅的干枯的血液震怒的國王聯合周遭所有國度的皇室,一起下令,一起收繳荷圖派所有的作品,一起處死荷圖派所有的畫師,一起燒毀荷圖派所有的畫筆于是在一處處熊熊燃燒的火焰中,在縷縷升空而起的黑煙中,曾經盛極一時的荷圖派,便灰飛煙滅刑場之上,皇宮的官員們盯著一位位畫師人頭落地,盯著一堆堆畫作燒成飛灰,盯著一筐筐畫筆被丟進火里待到親眼確認一切都已經燒成飛灰,親眼確認灰燼中再無殘余皇宮的官員們才握著羽毛筆,在羊皮紙上寫下行刑完畢的文書他們不知道的是,當他們三五成群踏出刑場,他們挎包里安靜躺著的羽毛筆,才褪去了色彩,扭曲了線條,變回原本的樣子,變回一只只沾染了干枯血液和腥苦膽汁的畫筆而當他們再次打開挎包,要取筆書寫公文,那一只只筆又變化了色彩,扭曲了線條,幻化成羽毛筆的樣子 他們的文書中寫道…荷圖派從癆病畫師到其他所有畫師,從畫作到畫筆全部燒成飛灰,已絕跡于世間,不復存在…
可他們不曾注意,筆下的字顏色并不純粹墨黑之中,偶有鮮紅,偶有暗綠 嘩啦啦啦啦…
城堡之外,暴雨淋漓,昏天黑地。
探入城堡窗口的畫筆,已然在悄悄后退,在悄悄離去,想要逃跑。
而就在此時,卓群睜開了眼。
他臉上掛著淡淡笑意,伸手捏住了那只想要逃離的筆,把它捏回來,拿回城堡里面,又“咔”的一聲關閉窗戶,把漫天風雨的淋漓嘈雜,都關在外面。
他看看這只臟兮兮的斷裂畫筆。
“你…能變羽毛筆?
“剛好,我的羽毛筆不太好用。
“額…這幾天,我喜歡五彩斑斕的大鸚鵡羽毛。”
他話音落下,這羽毛筆狀似驚恐的,竟是在顫抖,在扭曲!
先是色彩變化,線條扭曲,幻化成大鸚鵡羽毛筆!
又顫抖著,給羽毛多加了幾種色彩,多加了一點亮色!
直到卓群說好,它才終于安靜,靜靜躺在卓群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