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班奉作陪,辦理“入職”手續,取得告身的過程相當順利。
護軍府司馬馮達與班奉相熟,指派僚吏當堂為梁廣辦理告身。
他自己則拉著班奉坐在一旁烹制茶湯,拐著彎地打聽,這位新晉屯騎營參軍是哪家子弟?
屯騎營參軍并無定職,只在戰事臨時設置,有秩無品,偏向于參贊軍機的文職武官。
末流小官,卻有護軍將軍楊騰親自打招呼,囑咐馮達盡心辦好,又有左仆射心腹僚吏親自送來,馮達是萬萬不敢怠慢。
班奉應付這等事游刃有余,忽悠得馮達不明覺厲。
到頭來卻還是不知,這位年輕“梁參軍”究竟是何來頭!
馮達只弄懂一件事,梁參軍來頭不小,有上邊的上邊......甚至更上邊照顧!
授官憑證主要有三件事物,印綬為重,其次是告身和敕牒。
魏晉制度,六品以下、九品以上,只有各曹主官給印綬。
梁廣所得參軍職務,連品位都沒有,自然不可能發給印綬。
只有一份告身和箋命。
告身便是委任狀,以他的級別,用帛書、朱膠、綾線制成簿冊,寫上個人信息和職位,蓋上護軍府印信便算完事。
領取告身需要繳納一千五百錢,馮司馬客氣地給他免除了這筆費用。
箋命是留檔文書,護軍府一份,尚書省五兵部一份,將來用以核驗、考課武官任職情況所用。
梁廣級別太低,只需要留存護軍府便可。
辦完這些,他便正式成為苻秦帝國,一名光榮的三百石武官!
秩祿大概和里正同級,月俸在兩石左右,沒有春秋給賜絹綿,沒有菜田給養,不享受品官占田......
“恭喜梁參軍供職護軍府!不如由在下做東,為梁參軍辦一場酒宴,以示慶賀?”馮達上前恭賀。
梁廣汗顏,連忙婉謝。
他一個新晉末流小官,有何臉面辦酒宴?
還勞駕人家六品護軍司馬,千石之官來給他道賀?
一通婉謝,在馮司馬遺憾目光相送下,梁廣眾人離開護軍府。
“這馮司馬,也太熱情了些!”梁廣苦笑。
班奉莞爾:“踏上仕途,類似的應酬不會少,梁參軍還得盡快適應才是!”
話雖如此,梁廣知道自己幾斤幾兩。
人家可不是沖他客氣,而是沖他背后貴人。
今日是朔日朝會,班奉還得趕回尚書省公廨,雙方在護軍府前道別,梁廣三人獨自出城趕往屯騎營。
路上,李方和鄧興捧著告身翻來覆去看。
“這就做官了......”李方咋舌不已。
兩月前,梁廣還是他手下士伍,一個剛剛成為梁氏私兵的新丁。
回想這兩月發生的事,李方覺得就跟做夢一樣。
鄧興道:“什長....不,等梁參軍當上品官,我就投在參軍門下,給參軍做部曲!”
李方道:“那你可得改口稱主公!”
鄧興撓撓頭,一臉忸怩:“主公......”
梁廣笑道:“都是兄弟,不必拘泥禮數!
放心吧,我能做官,你們也能!
用不了多久,咱們都是品官,都當將軍!”
鄧興用力點頭,滿臉振奮。
李方嚷嚷道:“乃公做了官,定要娶個妻,再討八個妾!”
“呵呵,阿舅能者多勞,自然多多益善!”
~~~
屯騎營寨門外,王鎮惡牽一匹馬,挎個包袱,見梁廣三人騎馬趕到,遠遠地用力招手。
“兄長!”
梁廣躍下馬背,“五郎怎知我們在此?”
王鎮惡道:“我先去了仆射府,方知護軍府辟召兄長為屯騎營參軍,這才趕來!
小弟恭賀兄長!”
梁廣剛要說話,注意到王鎮惡揖禮時動作僵硬,面色有些發白,不由一驚:
“五郎身子有傷?”
李方嗅嗅鼻子:“好濃的瘡藥味!”
王鎮惡勉強笑道:“小傷,不妨事~”
梁廣看著他:“可是在獄中落下?”
王鎮惡低垂眼皮,聲音凄惶:“十日若盧獄,我王氏族人兩死兩殘,余者二十余口皆帶傷,阿姐兩個孩兒也遭受杖刑,姐夫賈俊直到今日還臥床不起......”
梁廣嘆口氣,李方和鄧興又是后怕又是唏噓。
這可是堂堂宰相家族,武侯后人啊!
踏進朝堂,煊赫富貴的同時,卻也危機四伏、群狼環伺,稍有不慎便是毀家滅族。
王鎮惡跪倒,梁廣急忙拽住他:“五郎這是做何?”
王鎮惡哽咽道:“若非兄長向左仆射求情,我王氏絕不會這么快脫離牢獄之苦!
兄長恩情,王氏必當銘記!”
梁廣愣了下,“先起身再說!”
看來是權翼故意讓王氏知道,此番助王氏脫難,有他一份功勞在里邊。
權翼白送他一份人情?
這份禮物可太貴重了!
王鎮惡抹抹眼睛:“若是兄長不嫌我年幼,愿與兄長結為異姓兄弟!”
梁廣愕然,李方和鄧興也面面相覷。
別看王鎮惡一口一個兄長,可他畢竟是士族子弟,宰相之后,族人非富即貴。
梁廣剛剛脫籍,應召做個有秩無品的小小參軍,兩人身份懸殊。
按照時下習俗,結義可不是鬧著玩的,和認養義子義女一樣,深受孝悌和宗族至上觀念影響,是一件牽扯個人和宗族利益的大事。
王鎮惡急道:“我是真心想和兄長結義的!”
梁廣笑道:“你我相識一場,投緣交心,早已是患難兄弟,結義不過是形式而已!
何況此事還要請長輩主持,不妨以后再說!”
王鎮惡猶豫了下:“反正我是認定兄長了!兄長入屯騎營,我也要同去!阿姐和姐夫已經同意了!”
梁廣有些頭疼:“你年紀小,還未得官,現在入屯騎營,只能做個普通士伍......”
“無妨!便是給兄長牽馬,我也愿意!”王鎮惡拍著胸脯。
梁廣見他連包袱都帶上,一副準備長期跟他混的樣子,心里有些動容。
“也罷,若隨我去,今后一切聽我安排,不得耍脾氣胡鬧!”梁廣丑話說在前。
“兄長放心!小弟唯命是從!”王鎮惡嬉笑著揖禮。
梁廣也笑了,這小子機靈活潑,身手也不錯,好好調教一番,將來定是左膀右臂。
他背后的王氏宗族,雖然沒落,底子還在,倒也可以好好結交一番。
當即,四人驗過告身,進入營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