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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山頂宅院

  數日后。

  最后一縷夕照斂入天邊,梁園上空暮靄沉沉。

  通往山頂大宅院的環山闊道上,一隊甲兵簇擁一輛嶄新羽蓋犢車緩緩駛來。

  郭元君倚窗遠眺,望著山下萬畝良田、山上林海濤涌,一時間心情大好。

  “長安雖繁華熱鬧,卻不及梁園風光旖旎,連山風中的氣息都是這般......這般......”

  自幼讀書的郭娘子,此刻竟有些詞窮,不知該如何精準描繪心中感想。

  若是梁廣在此,定會迎風高呼一聲:“風吹又日曬,自由又自在!”

  同坐車軒的劉姥道:“梁園不比府邸,夜風涼得緊,娘子當心別受寒。”

  郭元君正要合攏窗扇,忽地聽到山腰處傳來陣陣喧嘩聲。

  夜色如輕紗籠罩,下方山腰樹林間燈火忽閃,嘈雜聲便是從那里傳來。

  “那是什么地方?出了何事?”郭元君好奇問道。

  劉姥探著身子張望,“那地方啊,便是李方、梁廣這些個佃戶僮客居住的里閭。

  聽昨日進城的仆役說,梁廣出資,請本里人戶饗食三日,可把那些個奴仆羨慕壞了!

  瞧樣子,現在正吃喝著呢!”

  郭元君訝然道:“請一里人戶饗食三日?這番花費可不少!

  梁廣出手倒是闊綽!”

  劉姥譏誚:“不過是個不曉事的,剛得了賞賜就這般靡費!

  一群猥人聚在一塊,只知吃喝耍酒瘋,過得比主家還要快活。

  此風不可長,娘子可稟明宗老,對這一里人戶施以懲處!”

  郭元君想了想:“罷了,念在李方、梁廣功勞份上,姑且寬恕一次。”

  劉姥道:“娘子真真心善,那幫子僮奴有娘子做主母,算是他們的福分!”

  郭元君閉合窗扇,撐著頭斜倚軟塌,帔巾滑落,露出白膩圓潤肩頭。

  “你說,李方、梁廣可用否?”

  閉目養神片刻,她忽地問。

  劉姥道:“李方圓滑,梁廣勇武,若能為娘子所用,倒也不失為臂助。

  關鍵是,此二人在梁氏全無根基,底子干凈!”

  郭元君展顏一笑,旋即又輕蹙眉:“李方有些嘴皮子功夫罷了,可梁廣少年老成,武藝高強,我總覺得有些難以掌控......”

  劉姥笑道:“娘子多慮了。

  再有能耐,也不過是個僮奴子息,能得娘子青睞,那是他們八輩子積攢下的福緣!

  梁君身邊,一直沒有可信之人。

  依奴婢看,這二人正好!

  反正支豹已死,與其示好支隗那老氐,不如栽培自個兒心腹!”

  郭元君蹙眉,有些遲疑不決。

  招攬李方她沒什么心理負擔,自問有把握掌控。

  可梁廣卻不太一樣。

  她忘不了那少郎見她時的眼神。

  驚艷和欣賞只是一閃而過,隨之而來的是平靜和冷漠。

  從那目光中,她感受不到絲毫尊敬和畏懼,反而有種被審視的感覺!

  他不過是個僮奴,怎么敢直視主母?

  在洛陽時,每當她乘車在郭氏莊園游玩,路上遇見的佃農都會遠遠匍匐路邊,等車輿走遠才敢抬頭。

  嫁入梁氏,圍在身邊的僮奴仆婢們哪個不是唯唯諾諾,永遠一副驚怯小心模樣。

  唯獨梁廣,是如此與眾不同!

  當然,也有可能是自己多心了,不過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狂放少郎而已!

  郭元君輕撫額頭,迅速擯棄掉那些連她自己也覺得可笑的念頭。

  “就這樣吧,等梁君回來,我親自和他說,讓李方和梁廣入他帳下效力!”

  “娘子明睿!”

  ~~~~

  五月底,一日下午。

  “走快些,莫讓少君久等!”

  通往山頂宅院的后山石子徑上,李方和梁廣一前一后走著。

  少君梁閏兩日前,從灞上軍營回到梁園。

  今日一早便派人傳話,讓他二人下午前來拜見。

  穿過狹窄陡峭、林木掩映的石徑,一路攀至山頂。

  梁廣眼前視界豁然開朗。

  山頂地勢平坦,宅院建筑群錯落有致,草木清幽,像是一座古樸典雅的小城鎮。

  與山下傳統氐人居住的板屋不同,山頂宅院多是青瓦磚房,翹脊挑檐,樣式布局與長安城里的民宅官邸無甚區別。

  外層屋舍,多是梁氏旁支居住,越往里走,越是族親嫡系。

  李方帶著梁廣一路尋去,來到一座朱門府邸前。

  門房子通稟后,二人得以入府。

  一路“白壁丹楹,窈窕連亙,飛檐反宇”,好一座園林美宅!

  李方來過多次,還到過長安梁府,早已是見怪不怪。

  梁廣則眼花繚亂,僮奴身份限制了想象力。

  少君在馬場馴馬,門房子引著二人前往。

  穿過兩座月門,從橋上走過一片池塘,來到后苑馬場。

  馬場四面圍攏欄桿,草地碧綠平整,一匹大黑馬正在場中馳騁。

  梁廣定睛一看,這黑馬不正是彭蠡大王的坐騎!?

  一直沒打聽到下落,原來早就進了少君梁閏的廄舍。

  場邊聚攏不少梁氏族人,男女老少皆有,正在興致勃勃地圍觀。

  大黑馬沒有套韁配鞍,在場中蹄噠蹄噠地跑著,時不時甩甩脖頸唏律律叫喚一聲。

  一名身穿白色褲褶的年輕郎君縱馬突入場中,胳膊上挽著一捆繩索!

  “少君要套馬!”

  李方驚呼一聲,拍打欄桿很是激動。

  梁廣只看了幾眼,心中便有了判斷。

  梁閏馴服不了這匹大黑馬。

  忽地,場邊爆發出梁氏族人歡呼聲!

  梁閏跨馬追趕大黑馬,待靠近些,他甩動繩套猛地拋出!

  眼看飛旋的繩套就要穩穩套住大黑馬,不想那黑馬“咴咴”打個響嚏,后腿急蹬瞬間加速,便把飛出的繩套甩在屁股后。

  梁閏迅速收繩再套,反復幾次,都無法套住大黑馬。

  黑馬時而加速疾奔,時而左突右馳,似乎不慌不忙很是從容。

  場邊歡呼聲漸漸小了,梁氏族人們嘀咕議論。

  都看出這匹大黑馬,明顯是在戲耍少君。

  “唉!就差一點!”李方拍桿大呼可惜。

  梁廣暗笑,也不知他是故意賣力捧場,還是真就覺得梁閏能馴服大黑馬。

  梁廣瞧得索然無味,轉頭在場邊四處張望。

  一輛輕紗帷車停在遠處,依稀看見里面坐著一位娘子。

  過了一會,劉姥走到車旁說了幾句話,帷車調頭悄然離去。

  嗯,看來郭娘子是擔心夫君在自己面前折了顏面,早走一步。

  場中,梁閏連換幾匹馬都無法追上大黑馬,更無法將繩套套中哪怕一次。

  折騰近一個時辰,梁氏族人陸續散去。

  梁閏終究是放棄了,下馬時腿腳有些發軟,兩名仆從急忙上前攙扶。

  過了會,有人來傳話,少君命二人前往偏堂等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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