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辰這次講法點名道姓,只邀了幾個人。
其中包括肖長成、郭教頭、和尚、彩衣,還有三個左辰精心挑選出來的人物。
分別是村子里的一個書生,一個老農,還有徐州城里的鐵騎總管。
書生沒什么太大的本事,卻總是忙里忙外的助人,據說當年考學成績不錯,鬧荒之前康王要帶著他一起去徐州城,可他卻覺得事情有些不對,便沒隨馬離開,后來鬧了荒后,顛沛流離一段時間,所幸命大,來到了和尚這村子,活了下來。
老農則是后到村子里面,他在徐州荒了之后守著自己所在的村子那一畝三分地,又運氣好,碰到了幾個江湖客,愣生生靠著幾個戲法給地續住了,勉勉強強能靠著種糧度日。
在瞧見麥海之后,便帶著自己村子那好幾百號人跟了上來,現在帶著大部隊在外面種地。
鐵騎總管則是和郭教頭一起造反的人,他沉默寡言,比較木訥,平日里不怎么說話,要不是這次跟著教頭一起殺出來,教頭手下都沒這幾個人知道他也跳反了。
這七個人在接到邀請之后自然全都答應,雖然他們當中有一半的人沒有見過左辰出手,但這影響不大。
見是沒見過,聽總歸還是聽過的。
有這么一號高人愿意講一些道法給自己聽,這種天上掉餡餅的好事怎么可能不去?
哪怕是在徐州城的肖長成三人,也是專門騎著快馬趕往和尚這邊的村子。
等到了村子正門處,郭教頭和鐵騎總管一眼就瞧見了已經壘得高高的外墻。
和尚所在之處已經遠非一般村子可比,大批的人都在旁側開墾種地,熱熱鬧鬧。
一眼望過去,竟是要比徐州城外面那批農田還要更大。
假以時日,這里恐怕會成為徐州第二個中心大城。
“現在村子里還比較缺糧食,種在地里的東西還是得花上一段時間才能長出來。”肖長成看了一眼村子之后,嘆息著說了一聲,然后眼睛就往郭教頭身上撇。
郭教頭當即便反應過來了。
“肖兄弟,放心好了,既然已經宰了那狗康王,絕對不可能讓百姓再挨餓。等聽完講法,我回去就多備幾輛馬車,讓他們拉好肉過來。”
聞言,肖長成展露笑容:“真是麻煩教頭了。”
這番客套話說完,郭教頭和鐵騎總管的注意力卻又止不住被村大門口的方向吸引過去。
那邊正有兩個身高三米的金色悍將,手中拿著武器,猶如兩尊石雕一樣,站在村門口。
光看他們面相都駭人的緊!
可他們雖然兇人兇相,腳下卻不少孩子圍繞著玩耍,有些膽子大的,甚至都爬到了金色悍將身上,雙手扣住胳膊蕩悠悠,金色悍將也不惱,甚至還會小心翼翼用手掌護著孩子,防止他們掉下來摔倒。
鐵騎總管盯著這兩位大將看了兩眼,沉默半響:
“我之前派出去了一批鐵騎,被打沒了一半,回來之后聽他們說他們是被兩位猛漢打敗的。現在瞧來…確實夠威風。”
“這是道長的手筆,為了保護村子不被侵擾。”肖長成道。
鐵騎首領不說話了。
三人進入村子內,沿著主路前進,圖中有不少村人都向肖長成打招呼,又用疑惑、好奇,且夾著點警惕的眼神看著郭教頭和鐵騎總管。
等到三人來到村子正中央,其他人已經在這里等候多時。
這里是和尚的那座大廟,現如今,被村子里的人改做了一個大涼亭。
和尚的金佛在山腰的小湖中間,小湖內生長的朵朵蓮花,碩大的荷葉宛若蒲團一般。在小湖四周對稱著建了幾根朱紅色的柱子,又在頂上蓋了個遮雨用的棚蓋。
又有些匠人在棚蓋上掛了點風鈴,偶有清風吹過,叮鈴聲四響。
斜陽灑下,只覺明媚的奪人眼球。
此刻,左辰就坐在湖正中心大佛旁邊的一處藕葉上,而那大佛的手掌心中,裹著金邊的和尚在那站著,和左辰談笑。
而在另一邊的荷葉上,彩衣似乎是困極了,躺在荷葉上呼呼大睡,隨著風來回飄蕩。
眼見著人都到了,左辰便輕輕一推手,幾片葉子直接飄到了湖邊,彩衣睡出來的鼻涕泡也啪的一下炸開,她整個人茫茫然然的醒了過來,顯然還有點睡眼惺忪。
被叫來的眾人看著這飄在湖面上的荷葉,一時間有點不敢下腳。
正常情況下,踩著荷葉下湖會直接沉下去吧。
最終還是肖長成第一個伸出腳來,踩到了荷葉上。
他只覺得如履平地,柔柔軟軟的非常舒服,干脆原地盤膝坐下,任由風把他吹到了左辰附近。
其他人眼見肖長成沒問題,便也都上了荷葉,隨波漂到左辰旁邊。
本還有些緊張,但眼見著這荷葉神奇,心中便只剩下了驚奇。
只覺得道長當真同傳言當中一樣,妙法萬千啊。
環視四周一圈,左辰點頭,道:
“諸位,如今康王已死,徐州百廢待興,我無意逐鹿天下,也不能長久居于徐州。救民治民還得靠幾位。
“所幸我學過一些了不起的知識,若是運用得當,足以讓百姓安居,萬民樂業。
“這并非是修煉之法,而是單純的利民之術。
“接下來我所講的希望諸位認真傾聽,若是難以消化了,荷葉將會把各位送到湖邊。”
言罷,左辰便徐徐開口,講出了曾幾何時自己聽過且至今為止仍印象深刻的那些理念。
“…世間政權出于民,利民方可利天下。但利民不可無方,萬事若只聽民意,反而會被民意隨挾持,應有啟明星般思想作為指引,引領百姓向前…”
“…多得糧食,食飽才能想萬事,此事和尚正在做,乃是重中之重,應當分些善耕作的人手協助和尚,若是能成,天下之基可筑…”
“…廣立教育,讀書識字者越多,便越能出大才者,此為長久之計,需投入大量有才之人作為師者,不少士人自恃清高,得多做心理建設才行…”
“…術法把式也應當多加分享,需得尸體的、要害人殺人的不要,入門簡單的、深入淺出的多收,此事你們先做,我也會抽些時間研究…”
整個涼亭當中左辰的聲音響動,卻不像是其他地方講法時那般滿天異象。
他說的,念出來的,教給其他人的,既不涉及妙法神通,也不涉及玄奧道經。
可只要聽進去,便知道左辰講的東西到底有多重要。
講法徐徐,荷葉隨風動,不多時,一個又一個的影子便被送了出來。
左辰并非是本宣科的直接將腦中記憶朗誦出來,而是加以修改,做了更順應這個時代的調整。
不過就算是如此,湖面上還是有不少人陸續被送了出來。
首先是鐵騎總管,然后是老農,再之后就是郭教頭了。
郭教頭出來之后,還稍稍有些惋惜,而當他看到鐵騎總管,臉上卻止不住露出笑容。
“老李啊!你這是第一個被送出來了啊!”
“…也不是不知道我一看書就頭暈。”鐵騎總管嘆息:“更何況是道長講的這些東西。”
頓了頓,又道:“道長說是在講道經,但我感覺他講的東西…要比我瞧過的所有經書都高。”
“這是治世的手段。”郭教頭點頭,臉上又露出了些許笑意:“不過道長講的這些東西,若是被現如今的藩王們聽到…哼,是要把那些藩王生生氣死!”
“璇王未必。沒見過道長的話,我肯定騎著馬奔璇王那邊去了。”
“你個浪蕩登徒子,”郭教頭笑罵一句:“我看伱是貪人家美貌。”
看向涼亭深處,那書生明顯也是聽的有些迷糊,但他卻用手狠狠掐自己的胳膊上的肉,效仿懸梁刺股。
肖長成狀態相對較好,看樣子還能堅持很長時間。
彩衣一言不發,拿出個小本子刷刷刷就開始記。
唯獨只有和尚,還時不時同左辰談論,顯然學的最快最透徹。
“老郭,你說,咱們能走多遠?”
鐵騎總管忽然問。
“走多遠?你想走多遠?”郭教頭哼聲:“我說咱們能走到天下太平,能走到百姓無憂,從這徐州向四面八方走,一路走到京都。”
“那這一路上怕是會死很多人,去兮不復還。”
“那便不復還。”
講“法”持續了兩天的時間。
郭教頭和鐵騎總管騎著馬趕回了徐州城,他們還有些人需要處理,沒辦法一直呆在村子里。
老農出來之后尋找到了幾個工匠,打算要多建一些私塾,教新出生的孩子們讀書識字。
書生在第一天晚上就出來了,他聽得頭生疼,找了間屋子便沉沉睡去,做了一個長夢,在夢中開始消化這些知識。
肖長成第二天中午的時候出來,找了個山坡獨自坐著,垂著眼睛瞧整個村子,似乎在想未來這里將會變成什么樣子。
彩衣在肖長成之后沒多久便終于撐不住了,趴在荷葉上呼呼大睡,口水又流了出來。
唯獨和尚聽到了最后一刻,甚至在左辰講完之后還有些意猶未盡。
“道長,你講的這些太好嘞。但覺得好像有些東西沒太講全。”和尚有些疑惑的問左辰。
“和尚,我這雖然有剩下的內容,但和現在大梁的狀況實在是不太貼合,生搬硬套只會操之過急,你待我先在大梁當中走上一遭,等我再回來,我只會把后面的東西盡數告訴你。”
左辰啞然失笑。
他確實沒想到和尚竟然聽到了最后,而且消化吸收的還不少。
從荷葉上起了身,眼見著彩衣睡得正歡,便也沒急著喚醒她。
飄身離開涼亭,三兩步間已到了土坡處,站在了肖長成身邊。
肖長成見左辰來慌張就想起身向他行禮,左辰卻只是擺了擺手,示意他不用緊張。
兩人一并看著村子,待講完法出來之后,天色又要晚了,半垂在空中的陽光灑落在整個村子當中,將這田園農戶之間染上了一層淡淡的橙色。
有小兒老者,也有田間農戶。
雖處夕陽時,卻覺得朝氣蓬勃。
“我教你的這些東西脫不開人,這一點你一定要謹記于心。”
肖長成用力點頭,看向左辰:
“說來,道長,你就不能留在徐州嗎?”
“我啊。還有些事情要去做。”左辰笑著道。
肖長成不知道左辰所言的事情到底是什么。
他只覺得左辰這一刻似乎看得極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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