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將軍上午派遣京都禁軍迎接威王的車隊,下午威王駕到的消息就在整個京都內流傳開來。
威王全程沒遮掩自己的蹤跡,如此浩浩蕩蕩的隊伍,只要眼睛不瞎,耳朵不聾,風就會把消息帶到他們的耳朵里。
京都家族探子齊出,用盡手段,僅花了半日,這支車隊的信息就擺在了各個家族的桌子上。
威王李繼,和一群“不顯名”的“江湖客”。
和威王坐同一輛馬車的“道士”也自然得到了不少關注。
有些耳朵靈敏、鼻子似狗的家族早在許久之前聽聞到了“神仙道長”消息,像是石頭投進了鳥窩,驚得雞飛蛋打狗跳。
有些消息不靈通的則是滿心的好奇,完全不曉得這個突然蹦出來的道士是什么身份。
就算是頗有本事的門客,也沒有資格和藩王共坐一輛馬車吧。
一時間當真是幾家歡喜幾家愁,有人思考著要不要趁這段時間趕緊搬離京都避避風頭;也有人摩拳擦掌,想要跑到道長面前套個近乎;還有人冷眼旁觀坐在一側,看著京都渾水究竟能掀起多高。
當然也有一批人,他們對道長傳言一知半解,卻會大呼幾聲“不可能,絕不可能!這世界上哪里有什么神仙?”,便直接把道長這事拋之腦后,繼續飲酒作樂,歡暢愉快,只認為是李繼老糊涂了,竟然自降身份,讓自己和江湖客坐一輛馬車。
除去他們之外,還有一批人。
他們聽到那道長將來之時,卻也是默默開始進行了籌劃。
準備迎接即將到來的狂風驟雨。
書樓長街中央位置,有一典雅小院,小院當中有著一閣樓,旁側種了一棵迎客松,隨風招搖。
這是書樓開會討論的地方,那些在書樓當中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偶爾會在此處談一些天下大事,討論天下文卷何去何從。
今日這小閣外面守了兩個高手,雙眸放光,不讓任何人靠近。
閣樓二層房屋內,兩個老人對坐在一張長桌旁邊,一人穿著華貴的富麗裝扮,身上帶滿金銀珠寶;另人則只是穿著樸素的書生衣裳,腦袋上裹了個頭巾。
那滿身富貴的老頭喚作長孫居士,秀才樣的老人則是諸葛居士,他們同鵜廬居士一并稱為書樓三居士,是現任樓主之下的管事者。
此刻的長孫居士把自己的雙手放在窗沿上,一身珠寶隨著他的動作噼啪作響,唉聲嘆氣又如同連綿的浪潮一樣,接連不止:
“鵜廬死了啊…這老小子出去一趟,就斷送了自己的性命,他到底是干什么去了?”
“這誰知道?”諸葛居士搖頭,臉色冷漠:“鵜廬平日里總是背著咱們做一些事情,我查過一遭,都不是什么好事。現今死了,也算是因果報應吧。”
“我皆是書樓同胞,莫要這種不利于團結的話。”長孫居士坐回位置:“樓主這次叫咱們兩人過來,說是要帶一位大人物過來,諸葛,你覺得那是京中的哪位人物?”
“不知道,沒興趣。”
“嘿,和你說話真是無趣,錢你也不看,權你也不看,你總不能抱著你那些書過一輩子吧。”
“為何不能?”
長孫居士不知道該說什么了。
他們三個居士各有所好,長孫喜歡錢,鵜廬喜歡權,諸葛最不一樣,喜歡書。
平日里面長孫和鵜廬還能聊的到一起去,現今鵜廬死了,長孫真不知道該怎么和諸葛相處了。
偏偏諸葛還是現今書樓里道行最高的那個,掌握了六大文人神通,長孫可不敢和他亂犟。
便干脆閉嘴,老老實實等著樓主。
小半柱香后,長孫等得有些煩,忽然感覺窗外吹來一陣陰森森的風,打個寒顫,起身關窗。
等長孫居士再回頭時,突然發現自己背后正站了一個臉色慘白的絕美女子。
他被嚇得怪叫,連連后退數步,險些撞倒桌椅板凳。
“你…你是何人?”
“書樓樓主請我過來。”女人聲音清冷,不帶有任何一絲情緒。
長孫居士微愣:
之前樓主說,今兒讓我們兩人見的是一位大人物,他說的這位大人物就是這女人嗎?
諸葛居士上下打量了兩眼女人,他那一副本無所謂的表情也變得嚴肅起來:
“紙塑身軀,蓮做血肉,似是活人,實為邪靈…說是大人物,看你更像是大人物的信使吧。”
女人并未解釋,無聲的默認的一切。
長孫居士終于回了神,臉上露出了諂媚的笑容:
“大人這次來尋我們,是有什么事想委托我們書樓做嗎?您且放心,書樓辦事,必然…”
“過兩天會來一位道人。”女人直接就打斷了長孫居士的話,“他勢必會來接觸書樓。
“那位是個貴客,我家大人希望,書樓能夠‘好好款待’對方。”
“好好款待”這四個字被咬的很重,長孫居士立刻便聽出來了對方話里的意思。
臉色變得有點難看。
是要讓書樓去和那位神仙道長碰一碰?
教完書的嚴旺盛約了幾號朋友,打算在附近酒樓聚一聚,談談“道長進京”的事情。
他路過衛書躺著的草心堂時,能看到此刻大堂內還有著那么一兩個書樓的先生正在嘗試喚醒衛書。
和之前人山人海的場景對比起來,如今的草心堂顯得有點寂寥。
最近書樓去救治衛書的人少了許多,這群原本自命不凡的書樓先生們最終承認了自己的無能,他們對昏睡的衛書束手無策,沒有任何辦法能把他從夢境當中帶出來。
只不過,最近衛書的狀態顯然也相比最開始緩和了不少。
一開始的時候,他現實陷入了一場無邊的噩夢當中,每天都在掙扎著,還會在夢語中慘叫,現今的衛書卻只能安安穩穩的躺上一大天,唯獨偶爾有些時候眉頭會緊緊皺起,像是遇到了一些不能理解的事情。
嚴旺盛估計著,再過不久衛書估計能沖破這層迷夢,蘇醒過來。
那時候的話…
說不準自己這邊會多出一個助理。
正想著,忽的感覺懷中一熱,回頭一看,滿目欣喜。
關晉萍向他通傳訊香了!
嚴旺盛直接就把衛書的事情拋到了腦后,甚至連正在酒樓里等自己的老朋友都不管了,一路小跑著回到了自己住處,點燃了傳訊香,生怕關晉萍久等。
點燃傳訊香之后,嚴旺盛朦朦朧朧之間聽到了關晉萍的聲音:
“可能聽我聲音否?”
“能聽到能聽到。”嚴旺盛語氣喜悅:“師妹可是隨道長一起來京都了?”
“哦?師兄竟知道我的行蹤?”
“威王大人聲勢浩大,哪怕是個牙牙學語的孩童都知道他要進京。我覺得,你很可能和他一并來。”
“還真讓你猜對了。”關晉萍笑道:“我本來在靖王那里,眼見著三個月到了,干脆直接前往了京都邊關,正好碰到了威王的大部隊,當了他們的客人,蹭了兩天吃喝。
“現在我正跟著威王和道長走,估計再過個兩三日就能到京都了。”
關晉萍又調笑了一句嚴旺盛:“還等著你請我喝酒呢。”
“那是自然。”嚴旺盛笑道:“京都好酒樓不少,這些年我也攢了些錢,保證能讓你吃好喝好。”
兩人又寒暄了幾句,就切斷了傳訊。
等再過幾日之后就能正式見面,無需隔著這香火兩兩相望。
不過…
嚴旺盛總覺得有點奇怪。
好像…
關晉萍的聲音稍微有一點點不對。
不知道該怎么形容,硬說的話,總有一種小姑娘硬裝老的感覺。
想不出來原因,便覺得應該是關晉萍這兩天受了風寒,嗓子稍微有點啞。
等她來請她喝暖喉的酒。
嚴旺盛也是心思大暢,開門,吹著院中迎面春風,哼著小曲就往外走。
巷口內左拐右繞,到了約定的酒樓,上二樓包間后,才發現有幾個老家伙已經在廳內等自己了。
“老嚴,你這人不講究,讓我們在這等了兩柱香。”
有個老頭笑罵嚴旺盛,嚴旺盛也不惱,這一屁股坐到位置上,連灌了三杯茶水:
“今兒我高興,這一桌子菜我請客了。”
“喲,鐵公雞倒是轉了性欸!”
調笑一番之后,幾人開吃開喝,幾杯酒水下肚,老家伙們也開始聊起了天。
其中有個老頭,衣著富貴卻不修邊幅,似是兩耳不聞窗外事的類型,逮著嚴旺盛就問:
“老嚴啊,威王那道長是什么身份啊?你給我們幾個講講唄。”
其他人也都看向嚴旺盛。
他們都聽說過,那道長本事高,可具體的卻知之甚少,還是得靠嚴旺盛。
嚴旺盛輕笑:
“那位道長啊。
“可是我們書樓的祖宗!”
“啊?”問話的老頭眼睛瞪的賊大:“老嚴,你怎么說著說著還罵人呢?”
“罵你個棒槌。”嚴旺盛哼道,沒繼續解釋。
只剩下其他幾個老頭面面相覷,不知道對方到底是在開玩笑。
還是事實果真如此?
李繼進京選了最寬最大的一條路,好走,顯眼,有范。
馬車已經在京都內行了一日,沒任何意外。
不過今天天色卻稍有些暗,陰沉沉的,像是要下雨。
左辰本坐在馬車里和李繼閑聊,卻忽然感覺到了些炁息,撩開車馬簾,向外看。
忽得笑起:
“威王,京都還挺歡迎我們的啊。”
于左辰視野當中,不遠處草坡上。
煞氣彌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