鵜廬居士心中生了慌。
氣息封絕之后,自己身邊甭管是江湖客,還是自己手下,一個兩個盡是連后天都不如的普通人,只能靠著一膀子力氣打架。
而眼前這個則是小歡喜的老大,是自己那位貴人委托過來對付道長的人!
他殺一群普通人,不就和殺雞一樣嗎?
本來想撒腿就跑,可往后顫巍巍的走兩步都開始喘,哪里還有什么逃亡的能力?
只能一心不解,連連詢問:
“為何要如此做?”
而聽鵜廬居士這話,老大摸了兩下下巴:
“為什么?嗯,這是個好問題,我想想該怎么回答你。
“你可知道,我和你那轎子里的小崽子都絕非這個時代中人,我來自過去,他終將前往未來。
“他循規蹈矩,因為未來已經注定,他嘗試過掙扎,一切卻最終重歸那條不應動彈的長河,久而久之,他也就放棄了。
“我本事雖然大,卻也不是那位老僧的對手,被他恒定了未來,在毫無意義的虛無當中掙扎。
“你知道那佛陀是怎么說我未來的嗎?
“他告訴我,我必將死無葬身之地,其身將為養料,會更偉大之存在而登階。
“哈,將我人生一切注定。
“瞧不見波折,多無聊啊。
“所以我就在想啊。如若是能讓我頂頭那位老僧露出些其他的表情,豈不是妙趣橫生?”
說到此處,老大臉上已是露出笑容,笑得開心肆意。
鵜廬居士滿臉的不可置信:
“僅此而已?”
聽他問話,老大止住笑容:
“能讓我心之歡快,還不夠嗎?”
癲子!
都說小歡喜中人乃是賤人,其領頭老大更是賤人中的賤人,今日一看確實如此。
正尋思求饒該說些什么,卻只見老大緩緩邁開步子,向著早已驚慌失措的人群方向走來。
他動作很慢,像是閑庭信步一般,將雙手背在背后,口哼著不成調的小曲,背著棺材緩緩前進。
這一瞬間,雨似乎都下的極慢。
所有人的動作、速度,都比之前慢了數十上百倍不止。
可他們的思緒速度卻仍是半點沒有受到影響,仍是原本的速度。
鵜廬居士更是連動都動不得,只能恐懼的看著老大靠近自己。
老大這么徑直的走到了鵜廬居士面前,沒有拐彎,緩慢的撞了上去。
鵜廬居士能清楚的看到自己的身體以一種極其緩慢的速度被撞擊,被撕裂,像是被失控的馬車攆成了碎片。
強烈的疼痛感暴風般卷積著刺激他的腦海,他想要尖叫,卻是半個字都沒辦法從喉嚨當中喊出。
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半具身體被撞成碎片。
就這樣一個一個,一人一人,皆是在強烈的撞擊之下變成了片片碎肉,懸浮在半空當中。
而每往前踏一步,老大渾身上下就會有一分變化。
他的身形逐漸拔高,越發挺拔。
他年邁的皮膚漸漸回春,重新變得生機勃勃。
他潦草凌亂的頭發開始變得柔順,雖未重新恢復黑色,卻是一瞧就能看得出來,這絕非是垂垂暮已之人能有的發色。
他那一身破布的衣服在沾上血漬之后開始迅速變黑,時至最后變成了純黑色的道袍,敞開胸口之處。
而他的額頭最上方,也出現了一顆深紅色的晶體。
等走到最后之時,一位面容平平無奇,鼻子稍有些大,說起來和當時“老乞丐”有著一兩分神似,來到了棺材面前。
原本停滯的雨再度傾流起來。
而那些由碎紙片匯聚成的雪河也在這一刻變成了真正的鮮血長河,順著水流滔滔直漫向極遠方向。
已經變成了一副中年道人模樣的老大將棺木放在了地面上。
用手掀開棺材的蓋子,探掌進入其中。
用力向外一拔。
一根銅灰色的硬锏直被他拔出,扛在肩頭之上。
硬锏冷硬。
可仔細一瞧,卻能發現這把硬锏,
是骨頭拼成的。
只見他將硬锏高高揚起,對準地面方向,猛地向下一戳。
硬锏砸入地面土壤當中,陷了進去,而緊接著,四周的土地就像是被莫大的力量牽扯一樣,飛速向著硬锏的方向靠攏。
而在這莫大陣法的天空當中,也像是被不可見的距離拉扯出了一道口子。
裂口之中,倒流海洋奔涌不息,黑浪滾滾,滔滔不止。
只手上指,歡聲大笑:
“佛陀,幫您干這活傷身傷命,我拿您點原始陽水,不過分吧?”
天海傾流,似瀑布而墜,直直匯向老大掌心。
霎時間黑光萬丈,遮天蔽日。
京都皇宮之中,朱紅長巷之內,四個精致的侍女抬著頂大紅轎子,步伐穩健,如履平地。
轎子的后面也跟了一群人,滿面無須的公公,穿鎧甲的將士,披著一身簡單衣著的官員,皆是隨同轎子前進,為其馬首是瞻。
轎子朝著大殿方向去,似是有什么事情需要過去辦。
可這轎子才走到一半,四個侍女腳步忽然停了下來,轎子內部也發出了撕心裂肺的咳嗽。
“咳咳咳咳!”
這突如其來的突變讓周圍這些隨從們盡數變了臉色,急匆匆的湊上前來,語氣慌張:
“大人,您可無妨?”
“咳咳…”轎子中人沉默許久,才終于道:“可能是昨晚吹風,有些著涼,無妨,送我去大殿那邊,今日朝會可不能落下。”
隨行眾官員們不敢多說,便繼續跟著轎子前進。
他們未發現的,這里面的這位大人已經握緊了拳頭。
手掌都跟著發白。
“老不死的東西…膽子挺大啊!”
第二日一早,雨還在下,但是小了很多,只剩下些綿綿的春雨,連綿不絕。
穿著麻布衣服的話,這細雨當中站的久了,衣服上會結下幾滴寒露,但也僅此而已。
天色依然陰沉,顯得有些壓抑,風中夾著濕氣,又帶了些新春的冷,使得人不怎么舒服。
季小魚起床之后打了個寒顫,立刻就從懷中拿出了幾副藥,送至口中吃了下去。
時間不長,她便小臉通紅,像是被壯了火氣,狀態照比之前好了不少。
眼見著書生好奇的看著自己,這小姑娘則是挺著胸膛晃了晃自己手里的藥:
“這是壯氣的藥,日頭太盛的時候吃會流鼻血,但現在這天氣是正好。你要吃一粒嘗嘗嗎?像你這身子這么虛的應該補一補。”
“不了不了。”書生連連搖頭,似乎生怕對方把藥塞到自己嘴里。
眼見著書生這邊,季小魚也嘟了嘟嘴,不再看他。
轉而瞧左辰兩人:
“道長,姑娘,咱們出發?”
“可以。”
收拾東西上了自己的馬,忽然發現書生從廟里走了出來,笑道:
“呦呵,竟然舍得從里面出來了啊。”
“嗯?啊…”李云澤僵硬的笑了笑:“道長勸我出來,我也覺得我該出來。”
“看樣子還是小女子魅力不高啊,沒辦法把你給勸出來。”
李云澤不再說話。
沒繼續調笑對方,季小魚轉頭看向左辰:
“道長,我正好也有幾個朋友,都是江湖上的厲害人物,灰山趣事也是他們告訴我的,現今他們應該還在那邊,到時候等見了之后,給您引薦引薦。”
“謝姑娘好意。”
談笑結束,正式啟程,這次天雖然陰,但沒有要下雨的意思,就多用了些道行,讓路上順風順水不是。
季小魚神經大條,完全沒發現這路途有什么問題,只是在途中感慨了一句“這次走的真快嗷”,旁側李云澤倒是看出來了一些特異之處。
但他注意力都集中到了驢爺身上,以為驢爺是什么珍奇寶驢,有著很深的道行。
這事是被驢爺知道了,估計它的尾巴也得意的翹到天上去。
路上并未發生什么特殊的事,幾人顯得沒什么事情便聊起來了天,其中彩衣和季小魚聊天的次數最多。
談吐之中,左辰也得知這姑娘的年紀其實和彩衣差不了多少,都是十五到二十之間,屬于那批京都鬼災的受害者,當時季小魚的家園也遭受到了鐵騎踩踏,父母親人幾乎都死的個干凈,本來她也差點被打死,但卻被季劍山莊的掌門救下,隨后就被養到了現在這么大。
也算是福大命大。
季小魚性子開朗,很少往后看,過的倒也是自在。
不過隨養這么多年,季小魚倒也并非沒有任何煩惱,不少的江湖瑣事是擾的她心神不靜:
“江湖上總有些灰色宗門,面上功名大義,實際上骯臟齷蹉,就像之前青州城里白老會和聞香幫,都是兩個赫赫有名的幫派,私下里卻做了不少勾當,和我們山莊關系也不太好,不過聽說似乎有位高人把這倆宗門全都給解決掉了,也不知道是誰做的。”
講完這些,季小魚還忍不住問彩衣:
“彩衣阿姊,你之前也在青州吧,可知道青州城這倆宗門?”
彩衣臉色有異:
“嗯…倒確實有所耳聞。沒干多少好事。”
“是吧是吧。”季小魚哼哼道:“不過那兩個宗門和我們山莊關系沒那么大,青州里還有個趙家,背靠壽王,總時窺我劍莊神兵榜寶劍,擾了我家數次,也不知道最近如何了。”
這家族左辰也沒聽過,應該不是什么太有名的地方。
閑談結束,一行人也終于到了個熟悉的地方。
眼前乃是一座順水大城,依白首湖。
乃是青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