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鈺終于講完了自己當年經歷的事情。
當最后一個音節從口中說出來之后,他也不由得四下環顧。
茫然的東張西望,就像是在躲避什么東西,蜷縮著自己的身體。
膽戰心驚,滿臉畏懼。
時至坐立不安的等待許久,發現沒有任何事情發生,他才終于坐回原來的位置上。
那副表情,也不知道是哀嘆,還是高興。
沒有剝削壽命的天劫。
絕天斷地的陣法正常運作。
這一刻,李鈺感覺自己身上就好像有一道鐐銬被解開了一般,自心底里都浮現出了一股濃濃的輕松感。
哪怕是左辰恢復了他的身體健康,他也仍是擔心自己在說出這些話之后會重歸瀕死,時至今日,這些束縛在身上的,看不見的拘束才終于隨風煙消云散,徹底消失。
可身心輕松之后,心頭升起的卻并非是喜悅,而是滿心的悵然。
壓下心中情緒,才對左辰道:
“道長,我只知道這些東西了。”
“足夠了。”
左辰點了點頭。
李鈺的信息非常有用。
京都內閣里面的寫滿了過去和未來之書,一聽就不怎么對勁。
這本冊子恐怕被人下了方術,現在上方的內容是真是假還難以確定。
這次進京都的話,左辰打算找個機會去內閣書庫,把這本書找出來看一看。
其次就是當時斬殺了京師的最后一擊。
不知來處的一刀…
這種可能性就很多了。
說不準是出自于某項有名的法寶,也可能是某位過去仙動用了自己的神通,憑空斬出一刀,斷掉了京師的脖子。
左辰不是體修,他也不確定花開頃刻法門能不能扛得住這種等級的寶物。
以后還是得多提高警惕,免得被人在背后突然削一刀。
最后,
也就是最重要的三覺之人了。
李鈺之所以折壽,就是因為看到了這人的尊號。
修行行到了一定境界之后,名稱和尊號都是有力量的。
左辰偶爾能感覺到有人正在念自己名字,如果使用“借吉言”的手段捏住的話,甚至還能順著這條線路投過去目光。
也就是說,只要他想的話,是可以使用“大災萬險”隔著千里的距離給念叨自己名字的那位來上一巴掌的。
當然,這種情況可以通過各種手段規避,就像左辰現如今很少會聽到有敵人念叨自己的名字。
他們可能會專門回避自己的名字,用一個專門的代稱來稱呼自己。
“道士”、“道長”。
天下道士那么多,又怎么能說是代指左辰呢?
三覺之人必定也用了些妙法,為自己的名字沾染上了異常,類似于左辰為自己名字貼上大災萬險,不管是誰只要知道他的姓名,就會沾染他的詛咒。
雖然左辰可以,但他肯定不會這么用,他現在還不會篩選,真要是這么搞了,就是無差別范圍攻擊,友軍損傷比較多。
這東西就像是瘟疫,不太好控制。
話說回這三覺之人…
聽李鈺的描述,左辰當中下意識就浮現出來了當時的苦海之上看到的那個老僧。
消化完信息,左辰揮了揮手,解除了周圍的絕天術法,重新將那一團液體匯聚于自己手中,隨后藏于自己丹田當中。
“多謝靖王賜教。”
“您這是哪里的話?實在是太客氣了。”
兩人客套了兩句。
眼見著沒了什么別的事,李鈺招呼侍女過來備宴。
終是破了心障,李鈺內心暢快,今日定是要好酒好肉。
翌日一早,左辰正坐在新安排的院子當中休息。
得到了消息,也煉化出了那奇妙液體,還剩下一個半月,左辰竟不知道該做些什么了。
是要提前去京都,還是在豫州境內再轉轉?
暫時沒什么想法。
又是左右看了一圈。
彩衣去找關晉萍去了,驢爺則是在問了左辰一些化形的問題之后又去閉關了。
院子附近沒別人。
干脆…
心中思量,左辰直接打了個響指,霎時之間,到隔音屏障就落到了院子當中。
確定院內的聲音不會傳出去之后,左辰才輕咳兩聲:
“三覺?”
“三覺道友?”
“三覺!”
“禿驢三覺?!”
“三覺欸~~”
左辰在這隔音屏障里叫了半天。
結果什么都沒發生。
撇嘴,重新坐回院子正中間的搖椅。
“也就在那欺負欺負沒什么修為的普通人,丟臉,丟臉啊!”
念叨這兩句。
左辰能隱約感覺到今天的天空有點紅。
忽然,門外走進來了一道身影,定睛一看,竟是狀態已經恢復了個七七八八的李鈺。
“道長。”
李鈺笑呵呵的對左辰行禮。
左辰也從椅子上彈了起來,給李鈺回了一禮:
“靖王,今日來尋我,有什么事情嗎?”
聽左辰問話,李鈺笑道:
“道長,幾天之前,書樓士族前往了青州,他們打算協助青州壽王,進攻徐州。”
“京都士族跑到青州去了?”左辰微微一愣。
“是的。”李鈺點頭:“好像是青州壽王啃不下徐州,便向天下求援。結果把那群士族給忽悠過去了。”
好家伙。
合著壽王這段時間一直在找徐州麻煩啊。
“道長,我聽說你之前好像在徐州扶持起了一伙人。”
“是啊。”
“看樣子您扶持的人應該是給壽王帶去了不小的麻煩。”李鈺道:“您打算怎么做?”
左辰沉吟幾秒:
“回一趟徐州吧,馬上就要進京了,我可不想在我進京的時候,后面還在打架,擾的人心煩。”
“這樣啊。”李鈺沉吟的幾秒鐘,隨后一拍手:
“我讓白棠和您一起回去吧。”
“嗯?”
“您別著急拒絕,”李鈺道:“我那老兄弟要派兵出來,我肯定也得出兵協助他。早走晚走都是走,倒不如先跟著您走一路。
“更何況…現在京都那邊肯定都盯著您呢,您何不假裝一直留在府邸當中,然后您隨著士兵前往徐州呢。
“到時候那群只會吟詩作對的士族瞧見您出來的話,恐怕會被嚇得尿褲子吧!”
左辰想了想李鈺的提議。
很有趣啊!
“那就麻煩靖王了。”
“這怎么能算麻煩呢。”李鈺笑道。
像是看到了士族們屁滾尿流的樣子。
京都城外,車水馬龍,今日艷陽高照,路上馬熙攘,好不熱鬧。
幾戶年輕人順著車路走,他們皆是書生打扮,臉上也帶著些貴氣和稚嫩。
皆是來京都趕考的。
“世人都說京都好,珍饈美酒滿心遙。”
年輕人當中有一位年紀稍長的,搖頭晃腦,看起來對京都非常理解的樣子。
“兄臺,我這是第一次來京都,對京都不太了解,不知兄臺可否同我講講?”
有個年輕人問那領頭書生,領頭書生聞言之后,便是立刻伸手拍起胸脯:
“這你可問對人了!京都那可真是好地方!珍饈美酒,美女佳肴,只要你能拿得起銀子,甭管什么你都能得得到。”
領頭書生洋洋得意,似如自己已經體驗到了這京都的美好。
“可兄臺,來的時候我也看了,這附近好像只有這一座大城啊,其他都是小鎮,別的大州不都有許多城邦嗎?一座城能運作的起來嗎?”
那年輕學子又是發問,聽了這話的書生不屑冷哼,上下打量了了一眼這年輕人。
“你這小子,好生愚鈍。你還真以為那些小鎮是真正的鎮子啊!那些都是各個大家士族的領土!”
便是伸手指了指正在路上拉著車糧的車隊:
“這些都是士族們上供過來的上等糧食和各種珍奇寶物,供給京都享用,都是天下最頂尖的東西!京都沒有其他地方大怎么了?沒有其他地方的他們也照樣需要給京都上供!這就是京都!”
領頭書生氣宇軒昂,就好像這些車隊并不是給京都上供,而是給他上供。
拉貨的車夫們看了一眼這群小伙子們,卻也只是輕笑兩聲而已。
全天下都上供?
哪里還有那種好事!
從二十年前京都大亂之后,給京都上供的藩王就少了,大多數藩王都只管自己吃好,就算是皇帝想拿藩王的,那也只能說是借。
這也就導致京都最外圈一層生出了許多地主,他們專門養的農戶種田,農戶們把麥子種下,等到熟成之后,將九成五上交給地主,剩下的供自己使用,偶爾還能拿出去賣些錢,緊緊巴巴的生活著。
地主們在將自己收上來的糧食中的五成交給鎮子中真正的大老爺,也就是那些士族大人。
士族們又會將自己拿到糧食細細進行挑選,在里面選出來最上等的三成交給京都,供給里面的那些上等人們享用。
也只有他們這群跑商的人才知道,現如今的京都是明面上有神有氣,實際上早已沒了當年的精神威風。
甚至缺糧的時候還會去管青州買糧,都是要自己掏腰包花銀子的。
當然,那領頭的書生完全不知道這一點,在他眼中,京都依然是完美且美好的。
他隨著自己的學子們繼續道:
“咱們這次要去的啊,可是京都書樓,那是天下讀書人都向往的地方!只要通過了本次學子考,就都能進入書樓,成為其中一員,日后入朝為官,爽利的很嘞!”
聽到他這么說,學子們的眼睛中也終于流淌出了興奮的神情。
進京趕考,不就是為了進入書樓深造,最后成為朝中一名官員嗎?
要不然他們這么奮力讀書是為了什么?
“兄臺,這書樓又是何般模樣呢?我聽別人說,書樓似如仙界一般,云霧繚繞,美輪美奐,可是如此?”
“倒是沒那么夸張。”領頭書生嘴角微抽:“書樓最開始確實僅僅只有一棟樓,那是京師選下的一座小閣,在那里傳道授業。后來加入的大士族多了,士族們就花銀子把周圍幾條街全并了下來。
“現今只要到那邊逛一逛,都能碰到像你我這樣的學子,到時候你們也稱之為一句兄臺即可。”
眾學子點頭,心中充滿期待。
在他們看來,書樓便是光輝之地,世間千般術法皆可尋得,百種神兵信手拈來。
甭管是什么神通,只需要書樓出手,便能將其瓦解!
實為天下榮光所歸。
“我他奶奶個熊的!這是什么神通!”
書樓長街一處藥房之內,有一穿著長袍的老頭吹胡子瞪眼,一雙小眼睛里幾乎快要燒出火來。
他也聚了不少老頭,皆是面面相覷,看著在床榻上痛苦萬分,似如做噩夢一般的少年,束手無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