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夜無極,萬物靡靡,群星晦暗,昴宿敕令,瞾!”
一團赤金光芒顯現。
喜色在江南景臉上漾開,他欣喜的望向云氣,
“恩公,我學會了!”
云氣疲憊不堪,點點頭,勉力咧嘴笑了笑,實在是不想說話了。
他咽了咽口水,“今天是第幾天了?”
江南景臉色紅潤,“我按恩公所教,白天觀想大日光芒四射,夜間觀想眾生陷入永夜唯求光明再現,如此日夜輪轉了七次。”
云氣麻木著點點頭,“會了就好,會了就好,那先這樣,你自己再琢磨琢磨,熟悉法意后再刪減咒字吧。”
江南景是好孩子,聽出了云氣意思,“那恩公休息,小弟告退。”
“欸,還有一事。”
云氣喊住了江南景。
江南景回身,“恩公還有何吩咐?”
“日后要有人問起來,不要說這咒語是我教你的,更不要說是我自創的。”
江南景聞言一臉理所應當,他還以為云氣是不想有人知曉這道咒術的跟腳來源,恭謹應下了,并當即立誓永不外傳。
云氣目送他遠去,這才長長一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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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景走出風荷小筑,一路上沒見到什么人,他還有些疑惑,直到回了自家院子,才發現伯父、父親、先生都在等著自己。
三人見南景回來了,腳步輕快,面色紅潤,知道應該是好消息,臉上也都有了喜意。
“程小友可是在教你咒術?”
南景本還想隱瞞呢,不過想想也是,就在自家的小筑,如何能瞞得過去,便點了點頭。
“可學會了么?”
南景又點點頭。
兩人喜上眉梢,西席先生顯靖道人感慨,“不愧是上宗出身,這才七天就教會你咒語,后生可畏呀!”
南景稱是,不過少年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他總覺得恩公最初好像就是打算演示一遍就算教了。
可是這怎么可能呢?
世間怎會有如此之人呢?難道恩公就是這樣的人?南景覺得應該不會,即便是天資極好的恩公。
“可否展示讓為師看看?”
南景點了點頭,心里還有些忐忑,畢竟剛才就成功了一次。
他伸出左手,食之伸出,集中念頭,口中念道:
“永夜無極,萬物靡靡,群星晦暗,昴宿敕令,瞾!”
光芒在江南景指尖亮起,把整個屋子映照成赤紅色。
站在江南景面前的三人眼中同樣閃耀著光。
“好!好!好!竟然是昴宿!”
顯靖道長失態,大聲說著,“昴宿乃古天庭之星官,正位古神,天地留名,身懷無上法力,距今不知道多少歲月,你能呼喚如此古神實在是大機緣,大造化!”
江月行則是體悟著赤金光芒中的法蘊,“熾烈,光耀,驅散,陽火,好,好呀,景兒,此術正好與你命寶金光印相配,你須好生體悟個中法意!”
江燕行撫須點頭,“程小友不愧是上宗出身,不過記名弟子,對咒術竟有如此精深的理解,而且他偏偏傳你與你修行相合的咒術,說明他精通的咒術更是不會少。
江南景點點頭,“是極,那天承蒙恩公救命,恩公施展了四種咒術,涵蓋太虛五行,均是一字咒。”
三人一驚,面面相覷。
涵蓋太虛五行,均是一字咒,修行中人都應該知曉這兩句話其中的分量!
話說回來,那日江南景強御命寶,傷了肺竅,眾人一直不讓他說話,回來后又急著為其調養療傷,第二日去相謝,一直到現在,竟是還沒問問當時的情況。
那個瘦道人江家倒是知道,是南荒來的魔頭,自稱出自法相宗,如今混跡江南一帶,手底下已經沾惹不少人命,不過其人本事著實不低,又善于隱匿逃遁,在江南這邊也有了些名聲,竟也不知何時來了鄱陽湖。
那日原是這么回事:鄱陽湖上,就在金相宗附近,有個小門戶喚作白蘆周家的,干著制作蒲團的營生。那日周家的采辦管事帶著錢財去采辦一些制作蒲團的材料,剛出門沒多久就被瘦道人盯上,就地殺了,奪了錢財,卻被附近的江南景看見,年輕人一時魯莽,看見殺人者骨瘦如柴,穿一襲青袍,知是魔頭來了,竟獨自追了上去。
還好兩人一路打斗,被有心人看見了,畢竟金相宗明光堂少主的琵琶還是顯眼。
消息傳回明光堂,三人立即循著有心人指的南邊尋去,等到時,便看見被迫強取命寶的江南景了,至于中間發生了什么他們還真沒細問,當時只覺著撿回一條命已是大幸。
“當時恩公以鎮字咒定住飛馳中的瘦道人,以攝字咒取了他欲加害孩兒的符箭,在瘦道人動用魔器強殺孩兒時,又以淹字咒掀起巨浪,攔住了魔器喚出的鬼物,最后又用焚字咒傷了魔頭,只可惜孩兒當時幾欲昏迷,沒能見著魔頭傷的如何,只是聽見魔頭痛呼而逃。”
江南景認真說著。
“這便是大宗子弟呀!景兒,你可要學著,只憑咒術便可左右戰局、強壓對手,真身根本不必涉險下場,你便是太冒失了,險些釀成大錯,還好遇見了程道長。”
顯靖道人則是板起了臉,趁機指點起來,這是他作為西席先生的職責。
江南景點點頭,又說:
“其實恩公傳我的大日光明咒,本身也是一字咒,只是我天資愚鈍,不得其意蘊,恩公這才給我加持至九字咒、十三字咒,還教了我不同咒字的觀想法,恩公有言,只我要勤加練習,是可以溯源回一字咒的。”
三人這下不知道該說什么了,也無法理解。
“恩公說此法原本被創出來的目的其實恩…嗯,是為了內視,是用來照徹人身內景小天地的,對行氣周天、開宅辟府以及往后的龍虎交匯是大有好處,用于身外不過是附帶之功效,而恩公見我道合金光,這才先教的我外用之法,尋思這般理解起來要快些。”
三人雖均是二境修士,但此時卻如聽天書。
而江南景則也嚇了一跳,險些就把此法是恩公自創給說漏了嘴。畢竟家里人看見了恩公教授法術自然瞞不住,但此法是恩公自創的還是要保守秘密,這是答應了的事。
念此,他張嘴說道:“先生,伯父,還有父親,恩公吩咐,此法為他所授,不可聲張!”
三人如夢初醒,連連點頭,“這是自然,這是自然!”
江月行又對江燕行說:“兄長,此乃上宗妙法,務必告誡家中知情人,授術絕不可外泄!尤其是防著另外幾個堂號!”
江燕行瞪了一眼弟弟,“這個道理我還需你教?!”
江南景見狀,很想說此法是恩公自創,非是上宗傳授,可他卻不能解釋。
顯靖道人則是感嘆,“程道長如此才情,如今雖是記名弟子,但想來也是上宗規矩多、入命籍門檻高罷了,不過以其才情,想來也用不著多久便可位列真傳了。”
江燕行想了想,問江南景,
“景兒,程道長怎么突然傳授伱此咒,可是有所求呀,你轉告程道長,無論有何吩咐,只要是我明光堂有的,必然滿足!”
江燕行有些話只能在心里說,這上宗行事就是特別,如此天驕只管全力供養著便是,怎么窮養成這樣,出來歷練連個洞石也不曾帶著呢?
好在自家堂號在鄱陽湖上做著水產生意,銅臭頗濃,洞石雖珍貴,可自家也是能拿出來做謝禮的。現在想來不光如此,更要趁此機會,與程道長好好結下交情。
而江南景搖搖頭,“恩公只是說覺著金石之禮貴重,有心回禮,卻身無外物,便以法相贈。”
江燕行又問:“那你是把金印為麝金告訴了程道長?”
江南景搖搖頭,“不曾,只告訴恩公為尋常金精。”
聞言,江燕行感嘆:“程道長是位君子,原本就算金石之禮重了,可既然程道長又授你此術,那禮還是輕了,且讓我等好好想想,再備一份禮吧。再說了,你這內視之法還未學會,近日你多去小筑轉轉,不會有人再去打擾你們,若是程道長有什么想要的,你盡管來告知我。”
江南景搖搖頭,“恩公教我此咒,似是累極,許是我天資不夠,倒是讓恩公費心許多,孩兒真是有些不好意思再去勞煩恩公,要不內視之法便算了吧,我得外用之法已是滿足。”
聞言,江燕行則是罕見的顯現怒容,江月行與顯靖道人也嘆了一口氣。
“學法哪有易事!”
江燕行大聲說著,“古語有言,法不傳六耳,天底下只要是頂尖道統放出一個口子,傳出一道法諭,底下的人哪個不是打破頭皮去爭的?你以為金相宗是怎么來的,不過是先祖得太乙金光教仙人賜下的一道法術,憑此開宗立脈,因為有法脈可尋,又位于五行大道之中,這才能稱宗,才算得上道門正統,不然便是什么紅螺江家,黃魚江家,和那白蘆周家又有什么分別?”
“不說遠處,只說近處,勘雷宗,你是知道的,就在湖上,離咱家不過千里。你可知勘雷宗老祖又是如何起勢、如何開山的?人家老祖是凡間道士出身,三十歲時自八閩海岸啟程,一路跋山涉水來到豫章,跪倒在兵鋒山腳下,求取雷法,為表明心跡,在山下結廬,植棗十年,擔水萬斤,育成棗林九百余畝,畝成三九之數時,仙山傳下法書,正是「勘合雷霆」四字,人家老祖憑借此四字開悟修行,最終來到鄱陽湖上開山立派,奉兵鋒山為祖庭、拜神霄派為源流,位列道門正統。”
“如今你有此良機,竟有腆顏之恥,豈不可笑?腆顏之難,比起植棗十年如何?”
江南景羞紅了臉,連連認錯。
“你只管去求,程道長若有不耐、訓斥,你只許受著,不可頂嘴,程道長但有所請,無不應許,你可明白嗎?程道長既然愿意授上宗之法,我等只怕他要的少,你可明白?”
江燕行盯著侄兒說道。
江南景聞言有些不舒服,這話說的便好似自己要去利誘騙法似的,不過看著伯父、父親和先生殷切的眼神,還是輕輕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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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
在家人連綿不絕的絮叨聲中,江南景還是早早來了風荷小筑。
而云氣休息了一夜,精神上也好了許多,看見江南景來了笑著打招呼,“江南來了,剛好,今日教你內視之術,我已經想好了如何教會你,爭取五天教會,我逗留許久,該是啟程繼續游歷了。”
江南景聞言一驚,“恩公才來怎得要走,可是弟招待不周?”
云氣搖搖頭,“我本就是出宗游歷,一直在你家住著算什么游歷,那不成游山玩水了。”
“那恩公再多住些日子再走也不遲啊!”
“江南不必多言,有聚自有散,你與我有贈印之宜,等我再回豫章,定會來看你。”
話已至此,江南景無言以對。
“好了,現在來教你內視之法,這和外用之法有異曲同工之妙,對于肉眼凡胎,人身內景小天地也是漆黑一片,也是觀想大日…”
云氣細致教著,江南景認真學著,一日眨眼便過,云氣言說江南漸入佳境,今日到此為止,明日再來。
而江南景回去后立即跟長輩說了云氣要離去的消息。
眾人也無可奈何。
第三日,江南景帶來了一顆辟水珠。
云氣不悅。
南景惶恐,只說金石乃是酬謝救命之恩,如今授法之恩自要另謝,否則內視之法他不敢學。
云氣無奈,便問鄱陽湖上,小蜷耳釘螺價值幾何?
南景老實回答,活螺一銖銀一顆,法螺十銖銀一顆,帶封泥的法螺一兩一顆,不過此物緊俏,想買不太容易,總是一出來就被采購一空。
云氣讓南景收回辟水珠,說金石之寶加上一百顆帶封泥的法螺足夠酬謝救命和授術之恩。
江南拗不過云氣,點頭應下了。
接下來數日,云氣教授更用心,也更快,心中只想盡早離去,他是怕了江家的熱情,也怕了自己的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