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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離別

  三天前,明治山。

  “這么說,你是想去南荒了?”

  素空羽師安坐竹亭,淡淡問道。

  云氣稱是。

  “南荒那處可不安生,你可想好了?”

  云氣點點頭,所謂地發殺機,龍蛇起陸,游歷么,自然是要去那不安生的地方,要是去那蘇杭金陵,那便不是游歷,叫游玩。

  “南荒群魔亂舞,魔頭兇戾,不修陰德,一言不合便是不死不休,動不動就是蕩魂毀尸,你去了一切小心為上,莫要與人深交。”

  云氣曉得學師要提點自己,作揖稱是。

  “你念力在同境中算是上等,遇上那些小魔頭應當無事。你可繼續日夜觀想昴日星官,那南荒是煙瘴之地,又多生蟲蛇,星官正好克制那些陰詭森冷之物。

  “另外南荒與苗疆交界處有一座山,叫天鳴山,是金雞一族的居所,此族有向道之心,修純陽法門,你可前去拜訪,或許對你觀想星君神韻有益。

  “對了,南荒位于豫章西南,你可從三湘走,最好去一趟湘西,那是頂好的養尸地,你去看看。”

  說著,素空道長話頭一轉,看著云氣又認真叮囑道:“養尸術是陰陽大道,道門正統,也是我明治山的根本法統之一,是直指天仙的法門,你不可輕視。”

  云氣哪里會輕視,連說不敢。

  素空道長看著云氣,似乎還是不放心,又耐心再解釋了一句,

  “當天地間出現長生術和幽冥術時,便有了養尸術。修者與亡者一陽一陰,氣機輪流轉間便是兩極交泰,陰陽補益。養尸術修到極致,亡者誕生靈智,可成就尸仙,屆時尸仙覺醒宿慧,亦是超脫,是為造化大道。”

  說著,素空還甩出一根玉簡,“這里面記載著辨尸、養尸、馭尸的法門,你帶在身上,好生參悟。”

  云氣收下玉簡,點頭稱是,不過心中卻是奇怪的很,對于學養尸術這件事,學師似乎很急?生怕自己不肯學似的。

  見云氣收好玉簡,素空羽師好似松了一口氣,隨后她手掌一翻,變出了個小竹簍,只有拳頭大小,看顏色,像是由紫竹編制的,很是精巧。

  素空道長輕輕把手一送,紫竹簍便凌空飛起,緩緩落到了云氣跟前。

  云氣雙手接住,紫竹簍入手冰涼,竹條很光澤,整體樣式看上去和凡間的蛐蛐簍子有些相像,有網眼,也有蓋子。這個簍子入手也比想象的重些,看來里面是有什么東西,透過網眼也能看到一些,是黑金斑駁的顏色。

  “你倒出手心看看便是。”

  云氣聞言便打開了簍蓋,將里面的東西倒了出來,少年也好奇,難不成真是蛐蛐?學師怕自個路上無聊送個解悶的不成?

  東西倒在手心,云氣見了不由驚呼一聲。

  好漂亮的兜蟲!

  這個兜蟲兩寸大,渾身像是一塊墨玉,烏黑發亮,沒有一絲雜色,唯有背上的翅膀是金燦燦的顏色,但翅膀上的脈絡又是烏黑色,這黑色和金色兌湊在一起,竟是格外美麗。

  而這兜蟲最奇特的地方在于它的角,竟比身體還長,微微上翹,角在末端分了一個叉,呈一個丁字形。

  “這是?”

  云氣不禁問道。

  “此蟲名為獨角犀金兜,金行,食鐵噬金,力大無匹,而且金為土精,這兜蟲能振翅而飛,又可遁地而走,還是馭尸的行家,是赫赫有名的兇蟲,在苗疆靈蟲榜上的排名也是十分靠前。兩百年前曾有一只犀金兜飛升,自稱獨角仙,那位可是駕馭一頭龍尸上的天。”

  素空法師娓娓說著。

  云氣捧著兜蟲,似乎不可置信,這蟲兒有這般威能?

  “至于伱手上那只,是個幼蟲,死物,是我早年從土里掘出來的。”

  素空補充了一句。

  云氣聞言卻是松了一口氣,這才對嘛。聽完素空說的,云氣也才反應過來,這蟲兒一動不動,又渾身冰冷似寒鐵,可不就是個死物。

  “不過虎死威猶在,這蟲兒雖是個死物,但你把它帶上身上,南疆那些毒蟲也不敢隨意近你身,另外,你也可以此蟲尸來試你的養尸術,等哪日你將它養出了靈智,沒準它也能為你尋來一頭龍尸。”

  素空道長竟開始打趣起云氣來。

  云氣也是呵呵一笑,把兜蟲放回了紫竹簍。

  “你大可放心隨身帶著,你觀想昴宿,所謂火克金,雞食蟲,這蟲尸上的些許陰氣還影響不到你。”

  “弟子曉得了。”

  “總之出門在外一切小心,保命為上。”

  “弟子謹記。”

  辭別了素空學師,云氣來到外事院。

  都務、都教、都廚管的都是山內事,唯有這個外事院管的是山外的事,一應對外交涉、宗門聯誼、歷練云游、外派任務都是掛在這。

  云氣來到一處柜臺上,登記報備。

  “小友準備往何處去?”

  負責登記的人是個中年道士,看著頗為儒雅。

  “欲往南荒地界一行。”

  道人聞言看了一眼程云氣,心想著這南荒是南派魔教的大本營,和北派魔教總舵西塞并列,是正道的心腹之患,眼前這個小修才多大,也立志要去魔窟里揚名立萬了嗎?

  “再具體些呢?”

  “敢問道長,杜鵑谷的馮濟虎去了哪些地方?”

  云氣反問了一句。

  中年道士又看了一眼云氣,說道:“我記得不久前也有人問過。”

  云氣知道那肯定是濟萱道長,他解釋說,“俱是好友,我濟虎道兄出宗后未有幾封信回宗,我等有些憂心,反正也是要出門歷練,便想著能否遇上。”

  中年道士點了點頭,翻找了一下名冊,隨后告訴云氣,“他出宗前登記說的是出宗北上,沿三湘、苗疆的北境西行,至滇文,游歷洱海、滇池、撫仙湖,再南下到南荒,觀漓江、桃花江,看樣子是一路逐水而行。”

  云氣聞言想了想,說出了自己的去處,“弟子打算就在南荒和苗疆交界處歷練,出宗則西行,橫穿三湘,在天鳴山、鳳棲山、爛桃山、百蠻山、桃花江一帶修行。”

  中年道士點了點頭,記下了這幾個地名,又提醒道:“南荒和苗疆交界處亂的很,尤其最近苗疆的旁門領袖紅木嶺和南派魔教圣地百蠻山在斗法,兩派無數門人匯集在那處,你可要小心。”

  云氣稱是,謝過道人提醒。

  “天鳴山上的金雞一族是向道之妖修,你可借宿落腳。另外,天鳴山往東南百里處,有一地喚作麻垌圩,是白石洞天所在,主家白石觀雖是隱世派,但也是三清信徒,又曾受仙翁恩情,與我家交好已久,若真有什么難事,可去求救。”

  云氣連連點頭,這就是大宗門的好處了,去哪都有個關照,方才學師也提到了金雞一族,看來確實是聲名在外,不過那個白石洞天自己先前還未聽過。

  “去那邊,最要小心蠱蟲和瘴毒,其次就是蕩魂類的法術,我勸你去之前要把解毒和護佑魂魄的丹藥或是符箓多備些。”

  云氣認真記下了,“謝過道長。”

  中年道士搖搖頭,“不必客氣,雖然你應該是熟讀了戒律,但貧道還是要按例提醒你幾句。出門在外,一則,不得濫殺,二則,不得跋扈,三則,不得失密,四則,不宜涉險,五則,不宜見死不救。你可記住了?”

  云氣作揖,“弟子謹記。”

  門下弟子管這叫三禁兩不宜,云氣自然是知道的。

  “這兩個東西你收好。”

  道士又拿出了兩個東西,一個玉質平安無事牌,一個玉質鈴鐺。

  他先把平安無事牌遞給云氣,“這個無事牌是我三清山的信物,凡是有名有姓的仙山大派都知曉,真遇見了什么危難,便持這無事牌去附近的仙山求救,我想,十有八九都是能奏效的。”

  云氣接過了玉牌,玉牌青透,入手溫潤。

  道士又把玉玲鐺交給云氣,“這是同門呼求的法器,若是哪日你手上這鈴鐺響了,定是附近有同門在呼救,屆時你務必要去瞧瞧,若是哪天你陷入危局了,第一件事便是搖這鈴鐺。”

  云氣接過鈴鐺,搖了一下,卻發現沒有響聲。

  “這鈴鐺需得以清靈法力渡入其中,才可搖動。”

  道人見狀提醒說。

  云氣恍然,把體內的清靈法力渡入鈴鐺,再一晃手,果然響起了鈴音,清脆空靈,如環佩相擊。

  “出門在外,一切小心,早日歸宗。”

  道士笑著說。

  云氣作揖道謝,遂離去。

  出了外事院,云氣回了趟屋舍,從懷里掏出一堆東西,一枚玉簡,一個紫竹蟲簍,一張太平無事牌,還有一個玉玲鐺,他一股腦全塞進了案上早已備好的包袱。

  看著案上鼓囊囊的包袱,云氣不禁苦笑,心中對太虛洞石的渴求也更強了。

  不過此刻也沒甚辦法了,云氣把包袱再壓緊了些,便不再去管,而是看向包袱旁邊兩個一彩一白的法螺,他拿起那個白螺塞進懷里,又使勁往下挪了挪,吸氣收著肚子,把法螺貼在肚子上,螺口朝外,等下,這便是離古琴最近的地方。

  今日,和那尾綠螭約好了聽琴。

  ————

  賀炳錕扒開云氣的手,“今日就走?”

  漢子瞪大了眼。

  云氣笑著點點頭,“現在就走,兄長水府既開,我再無記掛。”

  少年轉身回房,賀炳錕連忙跟上。

  他一把拿起在案上靜置許久的大包袱,背到背上,笑容璀璨。

  賀炳錕一跺腳,“好弟弟等我片刻,我現在去跟師尊請辭,報備外事院,同你一起出宗,我也早想再出山了。”

  云氣聞言一笑,“只有久無進益、原地打轉的才想出去撞撞機緣,兄長你方辟水府,正是鞏固法力、體悟新境的時候,還跑出去做什么。再者說了,單人仗劍才算游歷天下,兩人并行的,常被稱作黑白雙煞,哈哈!”

  賀炳錕也跟著笑了,“單人仗劍,可你的劍呢?程南斗的名字現在在小萬山也是赫赫有名,可出名的是你的咒術和符箓,沒誰聽到你的劍利哩!”

  云氣鬧了個大紅臉,就因為自己上了南斗榜,這群人便喊自個程南斗,實在羞人,前面可是還有四個呢!更別提只是食氣小榜。不過更讓他難堪的是,他是推崇呂祖,立志要做那丹劍雙絕之人,可卻是因為囊中羞澀,玩不轉這兩燒錢的主,沒想到反而是以咒符出了名。

  年輕道士臉皮薄,系好包袱就沖出了屋舍,隨手掐了個訣,施展一個簡單的辟水術,同時衣上的繡龍化作紅云,云氣蹬腳躍上,這便走了。

  “兄長好生修行,回宗再見!”

  云氣的呼喊還在院子里回蕩,可紅云卻已經消失在雨幕中了。

  ————

  云氣路過夔山君,卻再也不怕,他已經習慣了這位山君老爺,一年里他來了無數次,也沒見山君動過一分一毫,他還在山君頭頂打坐食氣過呢!

  雨帳重重,云氣卻是越飛越快,只一會功夫便已經飛到了山門所在,鐘靈山上空。

  要是正常出宗,此刻只管往前,但云氣卻選了另一條路,他下降高度,很輕易便看見了那一片即便是在雨中也依然不散的云霧。

  云氣沒有絲毫猶豫,沖入了云霧中,奇怪的是,這云中竟然又無雨,只是白茫茫一片,什么也沒有,有時低頭往下望,覺著腳底也是天空,直教人分不清方向。

  想起初次入山時,自己還在濟虎道兄的云上,心中是忐忑不安,強作鎮定,此刻故地重游,已經有了自己的云駕,心里更是暢意。

  云氣估摸著距離快到了,便停下「龍車」,他站在云上,雙手掐了一個印訣,這不是什么法術,只是一個鑰匙。

  很快,云氣身前一陣華光閃爍,他揮舞袖子,驅散了一些云霧,循著光低頭一看,「龍車」前面竟多了一個鏡子,這是個凌空平放的圓鏡,徑有三尺,鏡框是銀色的,鏡面上似乎還積著一層水。

  云氣探頭下望,只見臉上五官毛發在那鏡中都分毫畢現。

  他深深吐納一次,便邁出了一腳,踏進了鏡中。

  邁出的左腳仿佛沒有踏到任何東西,云氣身子一歪,便要栽入鏡中,最后關頭,云氣把手一招,龍車迅速化為紅線攀附到云氣衣上,剛收好云駕,云氣便完全跌入鏡中,消失不見。

  而在云氣消失的瞬間,水鏡也收成一粒亮光,繼而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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