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道人!”
有嬌柔聲入耳,緊隨而至的是一股香氣。
季明在臉上一摸,面有濕意,卻無一點濕水。
那香、那聲音,還有這苦水濕氣都是由一陣陰風從井下帶上來的,專門帶到了他這里。
再看另一處的石龕中,山犢仍如石像一般穩坐,一動不動,便好似沒有覺察井下施展的手段一樣。
看他樣子,好似默許一般。
風兒再送,一陣苦水濕氣再次打來。
“小道人,請給些吃食,我那小兒實在餓極。”
季明充耳不聞,只作入定狀。
許久前,他剛來的時候,山犢有說過井下的孩子,現在又有人提及,擺明了是在做局引他進入。
“我這里有些符錢貝珠,小道人若是不嫌棄,便算作換取吃食的酬勞。”
陰風直吹,最后竟將一顆顆珠子吹了上來,正好落到了季明的身前,一顆顆珠上竟有氤氳彩光。
“貝珠中珍品。”
季明心中驚訝,這玩意就算在大師那里也沒有見過,傳聞只在那龍宮流傳。
一顆顆珍品貝珠收起,不下二十顆,他這下子有些坐不住了,走到了井邊上,看向井壁上一塊大石臺上。
在那里,一位散發遮面的大肚婦人,她正拉著四五個赤身小孩,一副翹首以盼的樣子。
季明余光看到那慧進僧正緊貼在壁上,強打著精神,骨瘦如柴的,這哪里還有數月前的精神頭。
“真虧他能撐住這幾個月。”
季明心中暗道。
“小道人,小道人,看見那井邊六座南斗靈碑了解嗎?!將碑上的星斗圖遮了,便能送些吃食下來。”
女人羅裙半遮,長發如蓬草,盡管如此也難掩其豐腴身段。
她緊緊的環抱住幾個兒子,對著站在井口處,那居高臨下的少年道人不斷哀求著。
季明將一顆貝珠在手中摩挲著,看來井下的婦人看他年幼,未歷多少世事,這才演一出苦情戲。
只是這一出戲實在漏洞百出,單單那句遮了星斗圖季明就有些演不下去,這不是欺他年幼,這是將他當猴耍。
季明直接問道:“小湫龍那里還有這等珍品嗎?”
聽到小道人這樣的話,女人心立馬一沉。
“龍子見我們母子悲苦,這才賞下這許多貝珠。我只求孩子們一頓飽腹,他們已經許久未進水米了。”
婦人還想繼續演下去。
在那井邊上的小道人冷似硬鋼,理智得可怕,只是一直凝視著。
婦人的眼神發狠起來,那一雙手臂將幾個孩子勒得扭動不停,哇哇大叫起來。
“山犢,是這樣嗎?”
石龕中,對于季明的發問,山犢一動不動的,真似局外人一般。
季明見問不出什么,也沒了興致。
在他的腦后升起一輪銀灰圓光,直接照住女人手中的孩子們,在圓光中那幾個孩子一個個獠牙青面,具是陰身鬼形。
幾個孩子捂著腦袋,一個個躍下平臺,不一會兒又被陰風吹了上來,一個個露出鬼形,在壁上亂爬著。
“小道人倒是聰明。”
婦人見騙不了井上的小道人,又換了一種策略。
“只要你遮了靈碑,縱我出去,日后便是那「南姥神山」的座上賓。”
本不欲搭理這婦人的季明在聽到南姥神山,多問了一句,“那南姥神山赤石寨地豺洞同你有何關系?”
婦人還未說話,瘦如干柴的慧進僧已是開口。
“南姥神山下有五處妖魔大寨,分管著黎嶺的不同疆域,被山嶺土民們奉為當地土神,傳承久遠。
赤石寨本是統治著黎嶺西北一塊,不過因為同盤岵大山的斗爭,其在百千年前便已是勢衰下去。
你的母親喬姑,她就是赤石寨地豺洞中妖魔的一位信民弟子,而這位是另一大寨「玄石寨」中的妖魔。”
“呵呵~”
那婦人笑出聲來,眼中擠出許多親近之意。
“好孩子,沒想到我們還有這樣的緣分。說起那喬姑我倒是有幾分印象,地豺老祖的入室弟子,可惜后來跟個野男人.”
婦人說到最后,自覺有些失言,訕笑了幾聲。
季明沒理會這什么玄石寨的婦人,看向慧進僧,道:“想好了,想通了。”
回應季明的又是慧進僧的沉默,僧人雖被井下惡劣環境折磨的意志動搖,但是臨到頭又縮了回去。
而一邊的婦人又在喋喋不休,試圖同季明攀著親緣。
許久,當季明坐回石龕中,繼續打坐入定后,這婦人的話語才算是停止,看樣子似乎已經死心了。
在入定中,又過了許久,數日,或者數周。
峰上不變的風雪天已是模糊了季明的時間,只有不時過來閑聊的猿老,或者魏無瀾才能讓他知道具體的時日。
在這里,季明陷入缺少修行資糧的困境中。
揣著懷中被用得僅剩一顆的珍品貝珠,季明心中隱隱有見那小湫龍一面的想法。
只是山犢的不聞不問,婦人有意展示的珍品貝珠,這些多少讓季明的心中多想了一層,于是按下接觸小湫龍的想法。
“吼~”
不知過去多少時日,一聲清脆龍吼在井下回蕩,驚醒了季明。
在附近那一處石龕中,山犢已是不見了蹤影,不知是回了大殿,還是去了哪里,季明倒未在意。
又過些時日,季明坐在龕中愈發的愁苦。
實在是火墟洞那點月例于現在的他已是杯水車薪,剛剛才發下沒有多久,便已經是全數用完了。
在柱門下,有一鬼祟身影摸了上來。
季明正自苦惱煩悶,又驚聞闖井者,問都沒問直接將白骨攢心珠祭出,那鬼祟身影嚇得滾在地上求饒起來。
“小的是來獻寶。”
那身影捧了個檀木長方托盤,上面蒙了一面紅綢布,布下隱有寶光。
那身影走得,原是一闊口蛤蟆怪,脖子上系了個領子,腰上還掛了兩把小手叉,一副武夫的扮相。
綢布掀開,盤上是堆起的珍品貝珠,珠子寶光攢在一起,照亮了井口。
蛤蟆怪只將托盤放下,什么話都沒有,相當自覺的退了出去,只留下照亮季明的一盤子珍品貝珠。
“小湫龍背后有高人啊!”
鐵牢廟,西園禪房內。
一綠膚的夜叉坐在蒲團上,撓了撓濕漉漉的,水藻似的頭發,以肯定的語氣問道:“收下了?”
蛤蟆怪抱拳恭維道:“有夜叉大王的妙計,那小小道人早晚如山犢一般被我等收買。”
“不。”
夜叉搖頭,道:“山犢不是個成功的例子,他雖然被收買,但向我們提出‘不牽連他’的前提。
而要想救出龍子,又不牽連守井的山犢,這幾乎是不可能實現的。”
“那這個會不會.”
“這個不一樣,一個煉氣二境的小輩,就算長在火墟洞中,他一輩子有見過這樣多的寶貝嗎?!
況且似他這等正道中的少年,最愛面皮,咱們一盤盤寶貝往上送,他最后好意思拒絕我們嗎?!”
蛤蟆怪甩著長舌,擔憂的道:“如果等他拿了寶貝,又不幫我們辦事,那最后.”
“不急,不急,先禮后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