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風實在怪,不是東南西北風,不是自然松濤風,而是三天中的靈罡風,難怪季明熟悉非常。
這風只往崖上一處去吹,風過之處,山巖叩首,老木折腰,塵沙昏了天日,季明竟是有些控制不住這九對的螺耳。
此時,翼宿法念操縱此身,在虛空中一連畫了一十八道的定風符,送入了九對螺耳里,止了耳中的風眼。
翼宿法念笑道:“你這法耳有意思,不似蒼天法理之物,若是為外人所曉,必然給你帶來無窮之災禍。”
季明扭動身子,他現在也不糾結蟲體的蛹化,讓靈機在身中更多的地方化開,推動自身「幻形」的程度。
在蜈蚣那一世中,他一直到了最后,幻形的程度也只有百分之二三十,可見蟲體煉形之難。
現在得法念之助,寶丹之力,蟲體上可以幻形的程度更進一分。當靈機在體內運轉,頭部、剩下兩對蟲肢是最容易幻形。
而他臃腫咕蛹著的柱狀身,則仍需要更多的靈機煉形。
在一對短手下,兩對蟲肢體一抖,幻成兩對手掌,白嫩嫩的,沒有一點血色。
在頭上,那猙獰丑惡的蟲頭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則是一顆慈眉善目的頭首,光禿禿的頭首,笑口常在。
“南無.南無”
季明口念誦佛號,卻只有南無二字,后面佛號出口便是無音,或者模糊音,總之不為外人所聞。
佛號有法力,有秘密,無法被清晰的說出口,故而念一聲佛號,常人只能聽‘南無.’,此等神異也是凡人信奉的原因。
事實上,季明所念的佛號是「南無龍迦上尊佛」。
此佛便是當世佛門教主,三天外的一尊神真,無人知曉祂是如何光大佛門,并在這蒼天治世之下,創下昌盛的佛門法統。
季明也是常念陀羅尼之后,心中才自然而然的知道這佛號。
在他的身下,近在他身前的智光小半個身子已經被扯到螺耳里,那兩只手臂被攪碎得長短不一,在身前上下晃著。
要不是翼宿法念出手,封了耳里的風眼,智光早被他身上的螺耳扯碎,將其一身血肉給吸到耳道里。
季明總感覺這智光變弱了,有一種凡人的無力掙扎感。
“比丘!”
法念的聲音響起,提醒未死的智光可以說一說那讖語。
智光經歷精神和肉體上的打擊,鮮血淋漓的癱坐在地上,麻木的將讖語之事一一道出。
“有靈西來至,上承南宿命。
苦海終無岸,回頭蒿里銷。”
法念喃喃自語著,最后一直念誦著其中的‘上承南宿命’,陷入某一種思索之中。
在法念沉思之際,蟲身主控權回到了季明手里,這一種來回的切換實在費神,他俯身下去,將臉貼近于智光僧,看著他破爛的皮相,殘缺的雙臂,還有失去神采的雙眼。
“值得嗎?”
智光僧沒有說話,一副失神喪志之態。
“值得嗎?”
季明聲音大了些,道:“為了給素羅爭取到來的時間,這樣犧牲自己的值得嗎?”
智光那已無眼皮的凸眼中,終于有了神采,似乎是仇恨的神采。
被這樣的眼睛盯著,哪怕心冷如鐵的季明,也不由得心中冒了些許冷氣。
“我所敬愛的師傅,早死在延壽之前,現在的他只是追逐長生的瘋子,佛敵而已,我現在這樣還有欺瞞你的需要嗎?”
季明沒說話,他心中還是存疑,但.智光僧現在離死不遠,一個人死前的話會是假的嗎?
“我”
季明要說話,卻聽到了心跳聲。
那不斷加速的心跳聲,正在說謊的心跳聲。
他的看向智光的眼神變了,這渾身焦皮火瘡,殘臂喪志的將死之人,竟要在死前犯戒說謊,只為了.他那瘋狂的師傅。
“值得嗎?”
季明無法理解。
這一句問話讓智光知道自己沒有瞞過對方。
“呼~”
智光吐出長長的一口氣,這口氣似乎將自己的痛苦吐了出來,整個好像是解脫了一般,嘴角帶著若有若無的笑容。
“不值得。”
他笑道。
“但他養了我二十六年,是師.也是父,我唯有一死.還了這大恩,真的別無它法。”
崖上,伴隨空氣扭曲的熱波現象,一隊隊的陰兵列陣出現,槍刀劍戟如林,雄赳赳,氣昂昂,更有一班鬼騎出沒,掀起山霧,罩住崖上,絕了逃竄之路。
在陰兵中,一青面青身的鬼神走在最前。
其頭載金冠,滿頭朱發,身披緋袍,銀緣腰帶絞扎腰間,兩臂環抱胸前,又兩臂執斧鉞,握石圭。
“石煞將軍當面,汝還不下跪!”
一鬼騎將策馬而出,喝問道。
季明見著將崖上圍了個水泄不通的陰軍,三對手臂合十,道:“將軍既是地府來客,可知擅遣兵馬入世,乃是犯了陰世律法。”
“南無.”
一道身影闊步走來,匆匆而至,所過之處陰兵紛紛讓道。
他那手中的佛珠速速撥動,視線在智光身上略一停留,而后看向崖上的怪蟲,“好個黃天余孽,竟也敢拿陰律說事。
你勾結太平山逆徒金童,在此虛摩崖上開壇打醮,溝通翼宿下凡,如今已是證據確鑿,辯無可辯。”
素羅一上來便開始攀扯,定要將蟲妖同金童之間的關系定性。
季明張口一吐,腹中煉寶丹的六丁余火吐出,再次化入一道薪符中,炸成百千火星漫天撒下,落入陰兵軍勢之內。
接著,將九對螺耳內的定風符齊齊摘下。
“孽障!”
素羅大喝一聲,身中神將剛要飛出,卻是見著崖上風沙昏日,身邊些個被燒的陰兵一經此風,陰身上已是速起火勢。
一兩息的功夫,眼前景象大變,滿眼的風塵,耳朵里盡是風號,全上好似幾十雙手將你往前扯去,投入到某個狹小的地方。
禪師將身一沉,兩腳壓入地里。
“好膽!”
石煞將軍暴喝一聲,在罡風中同禪師一起出手,一個投斧鉞,一個擲寶碗。
寶碗上裂紋遍布,曾是寶器的它早淪為法器,此刻被祭出,在天上搖搖欲墜,幾度要被風吹了去。
那斧鉞卻是閃亮,一經祭出,劈開罡風,罩著蟲妖便是一斧,哪怕季明緊急縮身,照樣挨了這一斧,身上多了道血口。
“想走!”
將軍跨出一步,見著陰兵經了場罡風,在崖上已是十不存三,怒發沖冠,心急之下將那石圭一擲。
那上尖下方的石圭剛一擲出,斜刺里飛出個青髑髏,冒著陰沉的青光,一開口便將石圭緊緊的咬住,往崖下飛了去。
“我的「五臟投心圭」!”
將軍瞬間慌了神,忙下崖下追趕。
素羅禪師看向崖下,沉默片刻,說道:“這是黃嚼大王的青髑髏,我現在似乎略微的看清你的根底了,金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