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倒斜于柱巒的石峰下,那前后穿風的巨大孔道中,錢庚一副童子的模樣,坐在壇上,愣愣的看著那壇下的舊識。
“你不是那廟中的小道人?!”
“小道稽首了。”
季明掐個訣,持在胸前,施了一禮,再道:“自亟橫山中一別,錢道友卻是風采更勝往昔。”
見到季明這般禮貌,錢庚也是心中一定,看了一眼周圍的環境,見多識廣的他一下明白自己所在的地方,心中不敢大意。
心念一轉,消了幻身,顯出夜叉原形,臉上悲苦的道:“小道人,錢某可是被你害慘了。”
在季明的面前,錢庚開始大吐苦水,原來當初在鐵牢廟小湫龍被黃嚼抓走,他龍子性情頑劣而未有再行救援之事。
本來這也沒什么,費些錢財打點一下,也能在錦碧水府中輕輕揭過,到時候水府另派能人再去救援便是,但壞就壞在小湫龍死了。
死的時間,還正好是在水府派遣下一位求援者之前,讓他連個推卸責任的對象都沒有。
小湫龍是龍子,江叟龍伯之子,錢庚從未想過那黃嚼大王會殺了龍子,就算是給宰了,也不能這么輕易的宰了吧!
但小湫龍就是死了,他也被逐出水府,帶了手下的蛤蟆怪投了湖中的另一大勢力「云雨廟」,當了那廟中眾多毛神中的一個。
而后憑著以前的人脈關系,在云雨廟中的潮司中領了份差事。
這白日里他就在湖上趕潮,晚上還要經營家廟,托夢還愿,才個把月便搞得陰身中的靈機枯竭。
季明被錢庚這一出搞得有些錯愕,見錢庚在水府中能屢次保全自身,還能云雨廟中鉆營,心中也是起了愛才之心。
在鐵牢廟中,他便知曉這錢庚生前在福祿壽三命星君的「延壽宮」內做了個土運童子,他這關系已是通了天的。
如能得收服錢庚,日后在蘭蔭方中自己閉關靜修,錢庚和鼠四參謀贊畫,多少能讓他免去俗務擾神。
另外一點,季明需要對鼠四分權制衡,這是應有之義,必要之舉,無關乎信任與否。
“錢道友,不如你來我這里。”季明誠心相邀,道:“我不日將往蘭蔭方中陰司任職正官,自有一份富貴相送。”
“蘭蔭方?”
錢庚知道谷禾州中的這一小方,乃是個太平山和盤岵大山的爭議之所在,近些年此方中兩大勢力動作頻頻,不是個好去處。
他對小道人了解不深,曾以為是火墟洞中的弟子,有大純陽宮的背景,現在看來竟是太平山門人,倒是有幾分前途的樣子。
錢庚雖說厭煩云雨廟中的瑣碎差事,但那畢竟是個遮風避雨之所在,而相比于那里,眼前的小道人能帶給他更多呢?!
他沒第一時間拒絕,問道:“你既是太平山弟子,也有些背景,當知曉山上的肥缺都在青萍、天傾二方,何故舍近求遠,難不成那方中有什么秘密?”
“好敏銳。”
季明心中暗道。
盡管在鐵牢廟中已見識過錢庚手段,但是這機敏的一面還是讓季明眼前一亮。
季明猶豫了一下,沒有直接透露第二次斗法之事,而是將道商錢家在蘭蔭方中布置產業一事道出,準備試探一下錢庚。
錢庚生前能在延壽宮中當個仙童,生前定不是簡單人物,說不得同錢家有親,或者就是錢家子。
不過當他說起錢家的事情,錢庚面上并無特別的反應,只是在口中盤算著錢家在蘭蔭方中布置私產的各種可能性。
季明覺著自己多心了,錢庚即使是錢家子,人死火滅,現在只是一夜叉鬼,還是在云雨廟這樣的天南邪廟中的夜叉鬼。
“錢家子弟到了近幾代,基本沒幾個有道性的,一個個活成了商賈之徒,他們肯花大力氣在蘭蔭方中布置私產,其中定是有巨額利潤。”
錢庚揪著他那水藻似的頭發,苦思不得,最后對季明道:“看來你舍近求遠,也是為了這其中巨大的利益,我.似乎只有拜你為主,才能知曉內中秘密。”
“不!”季明搖頭,道:“拜我為主,并不能讓你知曉這個秘密,你還需要有所付出。”
錢庚聽了這話,臉色大沉,他自是知曉仙家降魔以作護法,需種下一道禁咒,此后便是不得自由。
作為死過一次的人,錢庚以極大城府掩飾好自己的情緒,他明白自由是相對的,弱小者的自由不過是被閹割的自由。
不過這不是一件小事,出賣自由能否換到對等的利益,在這一件事情上,他心中還是存疑的。
季明知道心急吃不了熱豆腐的道理,對待人才總要多一點耐心,于是緩和的道:“禁咒之事暫且另說,不如你先留在我身邊做事,觀察之后再做決定。”
“好!”
錢庚應了下來。
他之所以答應下來,眼前小道能給份前程只是一方面,而另一方面自然是他的處境。
小道人將自己召來太平山中,肯定不是專為敘舊,也怪他自己吃酒誤事,迷迷糊糊的就應了召請,陷入兩難之中。
季明撥弄自己手中牌子,一一展示在錢庚的面前,道:“眼前便有一件難事,這三個毛神我該如何將他們請來?”
“火頭神,這是外來破落戶,生得個火爆性子,在廟里一眾鬼神中很不合群,你如召請他來,他定然會響應你。”
季明從善如流,將火頭神的牌子掛在壇上,接著走起罡步,唱起贊詞。
不多時候,壇上溫度驟升,因著此處位于峰下孔道,有徐徐林風穿過,便生出大股的熱浪,熏得季明臉上身上汗毛卷動。
眨眼間,一簇熱光自壇上冒出,現出個火炭似的山怪頭,頭下是副嬰兒身。
他從壇上爬出,小手扒拉壇上巖土,留下焦黑的掌印。
這毛神清了清嗓子,剛要來句開場白,一面圓光向他照來,瞬間陰身僵住,身中的靈機傾瀉了去。
火頭神雖氣性大,但斗戰經驗很多,將陰身一沉,沉入壇中,準備避了圓光照身,沒成想一群力士涌來,將他拉出壇外。
情急之下,張口噴出火煙,霎時遮了孔道,卻聽得火煙中銀光一閃,一道雷光閃打在身,打得他只剩一顆火炭頭。
那輪圓光再照,整個炭頭被攢在圓光中,被消磨成陰煞靈機,為白骨攢心珠添些底蘊。
“雷屑寶釘!”
錢庚認出發出雷光的法器,正是小湫龍的心愛之器,沒想到被小道人得了去,只是不知小湫龍是否死在小道人手中?
他猜測大概率不是死在小道人手中,小道人敢當他面拿出來,定然是有說法的。
這雷最是克制陰邪,火頭神沒頭腦的應召而至,就算有幾分道行,有心算無心之下,也逃不了被小道人拿捏的命數。
錢庚是個聰明鬼,腦中已經在想剩下的兩塊牌子,那安息大王和壺壺老又該怎樣騙過來。
有他從旁協助,問題不是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