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見金童結跏趺坐,離地一丈有余,仍然在往上去著,好似那白日飛升一般,眾人好似見了鬼。
奏樂的童子們止了絲竹之音,席間侍奉的精細童子更是兩股打顫。
魏無瀾兩眼一鼓,瞅著季明屁股下面那一丈多的地方,似乎瞅出一點門道來,卻面色更加凝重。
最驚者,莫過于猿老。
正所謂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他比席間任何人都更明白季明此刻所做出的“神技”。
一顆石子出現在猿老手中,只見其屈指一彈,石子破空而出,打入季明身下的空氣中,定在那里,再難寸進。
季明輕輕落下,收回身下托扶肉身的氣勁。
“控鶴功!”
猿老說道。
季明有些驚奇,他未曾在猿老面前透露所學,而天下可放氣勁的密功不少,猿老竟一眼猜出他這一門。
“猿老如何猜出的?”
“那一類能修成隔空氣勁的密功不少,但能打能收的氣勁,我所得知的,便是太平山的控鶴功。”
說著,沉吟片刻道:“要是我沒看錯,你那放出的氣勁,已有剛、猛、烈三味,能伏猛虎,可托重物,怕是控鶴功已臻至圓滿,夠得上次第進修太平山的那一門「一氣大擒拿手」。”
“一氣大擒拿手?”
季明略有尷尬,老實說他到現在還不知控鶴功次第往上是哪一門法術,飛鵠老道怕他分心,從不告訴這些。
畢竟法術是煉氣二境,乃至于三境中才會涉及到的。
為了保證他在根骨未壯前,不接觸修行,連那一本控鶴密功,都是到了紫融峰火墟洞才給他的。
“對了,那本密功。”
季明忽然想起納袋中的那本密功,自己似乎少有翻閱。
按照飛鵠老道故弄玄虛的那性子,說不得在那里面藏了什么,或許就是遮掩之法,自己這一次卻是極大的疏忽了。
季明看向魏無瀾,想起他逆練的那門密功,問道:“魏老哥曾說密功次第修成的法術也有高下之分,不知那我這門比你如何?”
自季明露出這一手,魏無瀾好似在重新認識了他一般,許久之后才說道:“應是在伯仲之間。”
想到季明剛修行不久,又細心解釋道:“如一般法術,便如那無靈性的法器一般,永無升煉法寶的潛力。
而不一般的法術,便如那寶器一般,擁有再次升煉的潛力。”
“法術再次第向上是?”
“神通!”
回答的是猿老,他道:“大師作為中天傳人之一,清貴至極,卻也是因一項神通才成為入駐于亟橫山紫融峰的真人。”
“我知道。”靈姑雀躍的舉手,說道:“素素姐說過,此神通能畫地為牢,縮地成寸,是為「天圓地方」。”
猿老笑對靈姑,點頭道:“不錯,正是此神通。”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眾人逐漸放松開來,歡笑聲漸起,猿老那眼中對季明的親近之意更濃一分。
在猿老眼中,每一個修行者都不是獨立的個體。
所謂一山更比一山高,要想不被更高的大山壓垮,只有小心經營自己的關系人脈,才能在三天下活得自在。
似那種獨來獨往,一心苦修的,像是活在虛空中的,那不是猿老所欣賞和認同的道路,他也不認為這路行得通。
連三天都不能活在虛空中,他們竟認為自己可以,實在可笑。
現在的金童,剛入紫融峰上一年多,已交下魏無瀾和自己,并在大師前露了臉,一步步穩扎穩打,未來著實可期。
而且猿老有預感,這個金童似乎總能適當的時間給他驚喜。
他心底已在盤算著,自己得找個時間在大師前提議讓金童入駐于火墟洞中,做個錦上添花的人情。
回到靜舍內,季明翻出那本控鶴功。
這一本并非是線裝本,而是一卷布帛制成,將其攤開后,那是七八尺的卷軸,上面圖形文字皆有。
季明坐在卷軸前,手中拿著一盞燭臺,在卷軸上烘烤著。
烘烤許久,卷軸未見異樣,季明搖頭失笑。
他覺得自己實在魔怔了,那飛鵠老道就算存心考驗他,也不至于采用‘火烤水淹以顯機密’這樣低級的法子吧!
這般想著,季明將一碗水倒在布帛上。
清水很快浸濕了布帛,上面的密功文字、圖形,乃至于注解,一個個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其它文字。
季明盯著卷軸上顯現出來的字跡,愣了一會兒才吐槽道:“真無聊!”
接著,細細閱覽帛上顯現的文字——
‘吾徒,想必你已著手于密功修行,整日里手不釋卷,故而能堪破為師手段,見到卷上機要文字。
此非故作玄虛之舉,而是驗你向道之心。
若你在峰上,只顧在樓中享樂,疏于小周天及其密功修行,此等文字于你而言不過是徒增煩惱而已。’
看到此處,季明心中略有無奈之感,自己這師傅恐怕怎么也料不到他這樣的情況,這番布置卻是做給瞎子看一般。
‘以你資質,為師倒無需擔心你能否得大師看重,道業得授。
而唯一所擔心的便是你能否在束發前,使任督二脈盡沖,證得氣花。’
“束發?”
季明摸了摸自己頭上兩個小髻。
男子十五束發,自己十二歲被送來,只一年已證得氣花,也就是說他提前兩年完成老道給予的目標。
季明再看下去,下面該提到遮掩之法了吧!
‘在道民考核中,有道經、解符圖兩試。
道經為「三元消災解厄懺」、「中天章本」、「蒼天道氣注」等道學經典,無需精讀,死記下來即可。
而那解符圖多為小周天符圖,不需什么高深齋醮,就以散人中流行的封土齋醮解之即可。
此等道民考核宜早不宜遲,望你加倍努力,定心養性,在樓中研讀道經,習得醮法一二。
文字之末段,記有控鶴逆練之功,唯有達成氣花一朵,可保肉身在逆練之后,不至于輕易間走火入魔。
若已達成,只需將兩掌逆練妖變。
切記,不可深修,以至于逆變全身,否則積重難返,便將是由人化妖。’
“果然還是逆練。”
季明心情頗感沉重,只看那魏無瀾便知此中兇險。
只是,若要一勞永逸,免遭素羅子的威脅,取得太平山道民身份只是第一步。
再往上,還有煉氣二境中的道徒大考,只有過了此大考,在那太平山總壇內才算有了一點份量。
日后,即便素羅子發現他的天人身份,礙于太平山上的森嚴法規,也不敢在明面上動手。
‘諸般布置,已在方中施展。
現在只待徒兒功成,書懺書一份,投入亟橫山下京河之中,自有地祇送到于我處。’
季明看到這里,心中舒緩許多。
飛鵠老道治理鶴鳴方多年,其手段自然高超,想必多年前便已在布置此事,只待季明就位而已。
唯一可慮的是老道還有幾年壽數。
此事有些忌諱,季明也不敢在老道那里求證。
不過看老道將證得氣花的最低年紀定在十五歲,想必這是基于自身大限之期而作出的成熟考慮。
他的眼神落在文字最末,一篇逆練功法映入眼簾,讓他沉于其中。
“松鶴吐氣,瑞彩遍散,落于百骸之內,以化百鳥之形”